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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倚天飞虹

    啵!

    啵!

    水泡如鼓点似的,混杂着尖利的风声,不住往耳朵里钻。

    想到那不可一世的太一神君后,水镜真人再也坐不住,不停绕着水泊。

    蒸腾的热气中,陆安平勉力静心,感应着四道先天符图的交织变化,身上也透出相应的宝光。

    “得往归墟一趟!”

    半晌水镜真人才停下,可脸上焦急没一点退却;而后,这位沧桑不尽的老仙人顿足长叹:

    “不知道师姐怎样?”

    话音未落,青鸟从他袖中钻出,扑腾着舒展起羽翼。

    水镜真人神情顿时平息大半,他摊开掌心,将紫府天女所化青鸟呵住。

    “毕竟是天仙,大约会有征兆。”

    陆安平也担心南溟夫人的三天之行,可心里同样没底,只好这般宽慰。

    眼前的水镜真人越显老态,眼窝深陷、面颊也如树皮,生机在一点点地流逝。

    “唉!”

    “那时是第二次见你……”

    水镜真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神流露出几分温情。

    他们谈起兴庆宫的刺杀、谈起渭水畔的劝勉,那些时日对水镜真人是三千年的短暂篇章,却是陆安平此生的经历。

    陆安平自然想到了死亡。

    他幼年时无比恐惧、因先天不足始终活在夭折的阴影下……

    谷玄牝暗中驱策也好,三清道尊冥冥中安排也罢,他也未想到一步步走到如今道路上来。

    “前辈,若是大劫无法度过——

    “该怎样?”

    “……”水镜真人沉默良久,末了才吐出一口浊气:

    “我也不曾设想,不过师傅说封神之战导致山河破碎、生灵十不存一……这次天地大劫恐怕比封神时来得更惨烈——”

    “希望恐怕还在九道先天符图之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瞳孔映出着先天符图的宝光。

    “我可没有救世情节!”

    陆安平嘴角泛起一阵苦涩,“我娘当初也只想让我平安活下去……”

    “谁又不是呢?”

    水镜真人沉默了会才道,“凡俗中说宁做太平犬、莫作乱离人,如今大劫当头,连仙人也难超脱,谁又能逃得掉呢?”

    “我这把老骨头,早该交代在人间了…….”

    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无奈,陆安平听得酸涩,想起那些黑暗中嚎泣的生民。

    他仰起头,突然瞥见天际一抹亮光,先是黯淡、又疾转为盈盈一片,最后变得清晰。

    那是一道彩虹,弯曲如拱桥,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斑斓色彩。

    漆黑的夜空就此点亮,好似混沌初开时的第一抹亮光,看得心神恍惚,几乎留下泪来。

    “那是?”

    陆安平呢喃着,而青鸟几乎振翅飞去。

    “小心!”

    始青变化图将青鸟裹住,这才免去风刃削蚀之苦。经这一遭,青鸟也知厉害,便悻悻折回。

    “那是师姐的倚天飞虹术,师姐她…她…”

    水镜真人神色哀恸,几乎不成声。

    不难猜测,南溟夫人登天遭遇不幸,只能凭借这神通示警,这令陆安平越发失落。

    飞虹璀璨,在夜幕中缓缓摇曳,两人一鸟齐齐望着,身畔则是极有规律的水泡声。

    啵!

    啵!

    寒潮凌冽,水声越发沉重,也不知过了多久,彩虹的尽头忽然闪过一道流星似的白光。

    下一瞬,身着无缝天衣的云中君飘然落下,依旧是那样出尘,神情也依旧冷峻,只是手中多了道镜鉴之类的宝贝。

    “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略显颓废,却霎时响彻冰原上空。

    “……”

    陆安平毫不迟疑,将山河社稷图祭出,这道后天至宝犹如臂使,将云中君卷入,再一翻转,连尘埃也不剩下。

    “你这样性急,如何执先天符图?”

    夜空刚沉寂,虹桥又款款走出一位云中君,还是先前的位置、先前的装束,连神情也没有变化。

    “我师姐怎样?”

    水镜真人向前喝道,青鸟也虚啄了几记,叫声凄厉。

    云中君分身无数,陆安平索性停手,冷冷望着这位代表三天旨意的神秘仙家。

    “李玄琼无恙,在禹余天呆得好好的…”

    飞虹骤然收缩,反透出琉璃似的质感,云中君已将手中宝鉴展开,内里衍出一道绿装女仙的倩影,然而背景却是模糊的。

    “师姐!”

    水镜真人喊了声,然而云中君转瞬收起宝鉴,俊美面孔上一半是阴鸷、一半是讥笑,饶有意味道:

    “李玄琼未带符图,道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们也见了水灾在酝酿,其实佛门所说三灾,也是天地大劫的另一种表现…..”

    他很快变了神色,悲悯道:“黑暗中的众生,还需要先天符图拯救!”

    听到这番言语,陆安平反倒安心不少,他搓了搓手、不屑道:“休要如此假惺惺!

    “你为何化身长生天蛊惑柔然南下——”

    “无知小儿!”

    没等他问完,云中君勃然变色:“待大劫到来,山河崩裂时才有一线生机!你不令柔然前行,到时会早就多少杀业?”

    “进退都是个死…”

    陆安平义愤道,“谁要你假惺惺的、装神弄鬼!”

    这一回,水镜真人坚定站在他这侧——宝鉴现出的师姐身影无疑是要挟、天上图谋的还是先天符图,这无疑印证了先前的推测。

    “贫道修行近三千年,不得不说道尊作法违逆初心,恕难从命!”

    云中君拂袖怒道:“苍生便这样被放弃!”

    “还敢妄言苍生,你看佛家怎地度人?”水镜真人终于不忿。

    “笑话,佛陀昔日也受道祖点化,那涅盘修持有些奥义,可怎能敌天道?”

    “当日也这般对谷玄牝说吗?”陆安平心神微动,试探道。

    虹光映着云中君面颊,此刻稍显舒缓,话语却避开了这个话题。

    “透露些玄机也无妨,永夜也好、三灾也罢,度劫的关键还在三天道尊,就待符图归位!”

    “要不然,什么定轮回平阴阳两界,风灾一起,连西极净土也要被吹落?”

    水镜真人闻言咋舌,陆安平却仍就着刚才话题:“那谷玄牝算什么?”

    “一个稍微大点的蚂蚱!”

    此刻的云中君气急败坏,奈何声势不占上风,只得恨恨道:“休要猖狂,你小子双劫也不远了!”

    而后白光闪过,他转瞬重归天上,陆安平也未斩这具分身。

    飞虹光泽变得黯淡,又转为明亮,如此交替七八回,像眨眼一般,很快又彻底隐去,好像从未出现。

    陆安平不担心云中君的恐吓、尤其是巽风劫,但刚才那番言语给了他些许启发。

    “起码南溟夫人眼下还好——”

    约莫片刻后,他回过头,对沉思的水镜真人道。

    “还有,九天先天符图是关键!”水镜真人也念叨着符图归位、度天地大劫的事。

    “前辈不觉得令人怀疑吗?”

    陆安平接过话茬,凝眉道:“明明那九道符图源自三天道祖,偏偏无法收取,甚至道尊本身也未显化?”

    “我的意思是,正面显化——”

    他顿了顿,心头如黑夜侵袭:“万一,道尊真个如佛陀一般涅盘呢?

    或者某种玄妙境地?甚至中古金仙在把持?”

    ……

    ……

    归墟。

    由于永夜,八荒九野之水渐渐变得黑臭,源自聚窟州的风打着旋儿、卷起死去的海燕、飞鱼、以及零星的草沫,将海浪塑成涌动的山峦,黑暗中积蓄着力量。

    哗——

    海浪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争前恐后地涌入归墟,就在黑色浪潮中,忽然现出微暗的宝光来。

    那是属于仙器的气息,尽管灵气枯竭也不失风采,四龙盘曲,一鹤立于顶盖,下面是方形的、青铜质感的硕大方壶。

    乔玄眯起眼,望着内里明灭不定的归墟,神君的传音缓缓入耳。

    他知晓是先天神禁在一点点松动,而他的任务很明确:加速这个进程。

    隆!

    隆!

    在莲鹤方壶庇佑下,他轻易沉入归墟,水声越发低沉而澎湃,听得人心惧。

    “这回可比上次声势浩大!”

    乔玄暗想着,不禁想起上次潜入归墟、险些遭两位女仙斩灭的场景,而如今不一样:神君很快又出世了!

    不知多了多久,水幕中突然现出一重银光,一排身着纯银甲胄、执各色兵刃的天兵天将拦在他身前,为首的是位俊美的男性仙人。

    “你可真如老鼠似的!”

    那仙人正是云中君,而随着他一声令下,三名执长刀的天兵移行换位,径直横砍过来。

    紧随其后的,是九名天兵放出的天罗地网——这玩意乔玄并不陌生,昔日苍莽山时神君的寄身便是遭此偷袭。

    “谷玄牝走不脱的…”

    “人世间已崩坏成这幅模样,怎能放出这祸害?”

    “再者,凭你你这修为,即便有宁封子带下界的莲鹤方壶,就能将谷玄牝放出吗?”

    云中君神情阴鸷,却不时张望着下方先天神禁——若非经那两女仙出手,只怕谷玄牝早出去了,如今只需多困住谷玄牝一会,再将那棘手的先天符图取出……

    乔玄又何尝不在盘算,他知晓众仙受道标约束,只需撑过一刻,这波仙人就会回天上去。

    “来吧!”

    他扬起黑袍,仿佛苍莽山重现,心头一往无前。

    莲叶底座上,青鹤似在附和,这件中古杀器也一同绽起黑色的光晕,将归墟映得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