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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路向北

    夜色深沉,明月颤巍巍望了眼,很快转过身。

    “是长生天要拿的那人!”

    “父汗……”

    篝火映着他凝重的面色,声音也变得悲怆。

    祭司们同样凝重地站着,任海东青盘旋着、口中发出尖锐的鸣叫,这令柔然部众越发惶恐。

    “父汗!”

    见父亲出神,明月上前一步。

    斛律金晃了晃脑袋,这才反应过来,然而当他欲开口发号施令时,海陵部的完颜崇冷不丁地站了出来。

    “大汗,有要事禀告!”

    “……”

    完颜崇曾拜在东海道派门下,见多识广,无论斛律金还是明月,并没有拦他。

    简短的几句话,连四大祭司也错愕不已。

    “当真?”

    “是那什么魔教?”

    “……”

    祭司们议论着,明月既惊恐又好奇。

    那日越阴山刺杀,偏偏出师不利,多亏长生天显化才逃出生天,那时他便对那人好奇…….

    谁曾想是中土魔教之人,此刻又来?

    这修为!

    他深吸口气,冲默默观望的木骨闾叔叔示意了下,便执原始巫杖向前。

    斛律金也在点名之列,故而走在儿子身前。经过连日的变故,这位柔然可汗也苍老三分,眼中虎狼之气锐减。

    祭司们运起各色法器,甚至跳起通灵的舞蹈,向许久不回音讯的长生天祷告。

    另一边,可汗随身的勇士张起弓,黑曜石锻造的箭头瞄准了前方。

    “愚昧呐…”

    水镜真人的叹息声中,陆安平降下城头,融入旷野中。

    那一瞬,嗖嗖的箭矢、混杂着叮叮当当各色法器,纷纷掠过夜幕;然而没等近身,便被陆安平一道青光化为齑粉。

    他没有理远处的柔然众人,径直闪现至明月身前,干脆道:“长生天是虚妄的神只,是装神弄鬼的道门真仙!”

    水镜真人紧接着,一边打量一边叹息着:“都说柔然如虎似狼,此刻也如丧家犬似的,还白白造下杀业……”

    斛律金闻言变色,却架不住对方声势,此刻颇显唯唯诺诺,只得转向儿子。

    明月停顿了下——这不仅是因那句狂言,他需平复情绪,以面对这位天神下凡似的年轻人、以及老道。

    “你…为何这样说?”

    他强忍住心头不悦。长生天是草原上每一个人衷心信仰的神只,若是旁时听到这般亵渎,他早就杀上去了。

    “因为我见过,更杀过他无数分身!”

    陆安平死死等着眼前两人,“你们无论怎样走,也逃不脱冰原,攻城略地毫无意义……”

    “世间大劫,谁也免不了…”水镜真人附和着,像是在看一群迷途的羔羊。

    这番话令明月心神荡漾。

    是啊!无论往南走了多远,冰原一直紧紧跟着,而且在永夜降临后,长生天没有半点回应。

    此刻的柔然大喊斛律金,拧着眉头,怔怔地说不出话。

    “信或不信,事实就是这样!”

    不等两人回答,陆安平再次开口:“如今哪里粮食都不足,打下长安只是多添伤亡罢了!”

    对方气息慑人,那几乎是不属于人间的威严,明月不禁暗允,他何尝不知永夜降临后的窘境?

    “你又如何?”陆安平见状,又转向柔然可汗。

    “......”斛律金抬起头,神情颇有股义正辞严的味道,“除非长生天显化——”

    “那也不难!”

    陆安平凌空虚点三记,天幕顿时起了片灰云,电光中衍生变化,时而为鹤、时而为马,正是云中君驭大块于无形的手段。

    “很熟悉不是?”

    他瞥了眼明月与斛律金,这回也不忘那些跃跃欲试的柔然祭司,声调继而转向威严:“若是我施法而不露面呢?”

    话音刚落,原本扑腾乱窜的海东青安分下来,旋即垂起羽翼,落在他身前。

    “冥冥中天赐,多半是谎言罢了......”

    “我见过被授予仙器的,道门至宝的,但最终都没落什么好下场?”

    明月很自然想到那位失踪的皇帝,脸色也愈发阴沉:难道长生天真是某种道门仙人所化神只?

    “完颜崇!”

    这时,陆安平注意到欲偷偷溜走的颜崇,忙打出一记玄光。

    刹那间,这位东海沧溟门徒、海陵部少主便被摄住,翻滚几圈后,便化为一批灰色野狼,辩解声也化为低沉的嗷叫。

    “此人别有用心...”他沉吟了声。

    无论是出于真心、亦或是出于眼前的震慑,可汗斛律金咳了声:“长生天之事匪夷所思,八部三十七别部须得议论——”

    “眼下,该如何度此苦厄?”

    他用了佛门术语,这是盘亘在黑暗中和尚们常说的。

    陆安平凝视着那双眼,半晌才道:“静待此处,方能保全一线生机!”

    “先生......”

    明月心神震撼,几乎完全服膺:“柔然可以不南下,只求解救部众!”

    ……

    ……

    “其实柔然人奔袭几千里,又碰上永夜,云中君又久久没有反应,早就到了绝望的时候……”

    北去的路上,水镜真人仍忧心忡忡。

    “所以关键还在大劫!”

    陆安平暗允,说出自己的判断:“柔然南下有云中君授意,我也想看看极北冰原所起之地!”

    “说起来柔然是巫族苗裔,云中君为何装神弄鬼?”水镜真人转而疑道。

    “前辈在人间三千年,从未怀疑过长生天?”

    “天行有常,柔然所祈奉的,不过是些粗浅巫术;至于所崇奉的长生天,仅仅是某种人格化的虚拟罢了!”

    水镜真人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会被云中君利用……”

    陆安平默然称是。两人风驰电掣,然而到了某处,他似乎发现什么,急忙降下。

    “此处还未出阴山...”

    水镜真人不解,待望见手举火把的中年儒生心下了然。“我认得你,王屋派的后辈弟子,那李严的师兄!”

    张君房听过水镜名号,如今亲眼见这位传闻的广成弟子,不禁心动神摇:“王屋弟子张君房见过前辈!”

    “你…你…你如今成就真仙?”

    广成弟子几无修为,而陆安平一身仙灵之气,这令他意外不已。

    “说来话长——”

    陆安平将分别后的遭遇大略讲述,听得张君房连连赞叹,一旁大将军刘润几乎昏厥。

    “陆…陆先生!”

    “水镜前辈仙人有礼!”

    刘润声音难掩激动,而话语却充斥着绝望与困惑。“道尊为何要这样做?”

    张君房也怔怔望着,心底同样不解。

    “惭愧...”

    “贫道也不知…”

    水镜真人挠了挠银发,脸上现出愧疚的神色,他并没有答案,如今更失去了登天的修为。

    “待时机成熟,我会上天问问!”陆安平沉吟着,一脸认真道。

    接着,他没有过多逗留,匆匆辞别张君房一行,仍旧向北。

    阴山只剩下黑魆魆一道,越往北,气候越是冷酷,没有半点人烟......甚至被柔然奉为圣地的雪白圣山,也被厚重的玄冰覆盖。

    出乎意料的是,飞跃圣山方形的山巅后,冷风倏忽停下,冰原似乎陷入完全的静止,仿佛时间也被凝固。

    但陆安平知道,下方冰寒在不断滋长。

    “定!”

    随着他起心动念,始青变化图的生机造化之力登时涌出,冰原刹那中断一线,冰层发出隆隆的低响。

    “治标不治本,还得寻冰原源头才是!”

    水镜真人点明关隘,陆安平索性收起动作,身形一瞬消失。

    如今他寒暑不侵,只需施展符图护住水镜真人,故而一道微光在冰原上不停闪过,裹着两人起落。

    方向自然是极北处。

    “诺巨罗来过!”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陆安平感应到和尚留下的气息,也同样赶至那处水泊。

    此处风刃如割,几乎比巽风劫还要恐怖,水镜真人小心翼翼地沐浴在流转的青光中,围着那丈许方圆、翻滚着的水泊足足走了三圈。

    “奇哉奇哉!”

    “果然是阴极生阳……”

    “前辈不曾见过?”

    “连师傅也没提过,想来是三千年间孕育,大劫所系!”

    听到水镜真人这般回答,陆安平多了分心思:“若是按佛陀留下的说法,世界崩坏时有三灾,风起于海外聚窟州,水灾怕应在此处了……”

    “不如将它坏去!”

    他下了决心,始青变化、通微灵化两道先天符图尽数施展,然而宝光如泥牛入海,那水泊依旧泛着热气,连半点浪花也没多溅。

    “没有用的…”

    水镜真人摇头叹气:“先天符图蕴含此界生灭变化,这水眼也是,虽后天造就却不啻于本源之力!何况——”

    他顿了顿,“若是在道尊算筹中,凭先天符图又怎能破去?”

    陆安平只好停下动作,盯着水眼发呆。

    穹顶黑沉沉,没透出半点光芒,周围风刃凌冽,吹拂这寂寥的两人。

    过了少许,水镜真人一屁股坐下,手里盘着河图,心中又想起久违的师傅。

    陆安平也想到了广成子——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门砥柱,然而仅仅过了几息,啵啵的水泡声令他幡然警觉。

    “水灾一起,归墟中的谷玄牝岂不是就能出来?”

    水镜真人一个激灵,先前师弟反应大约因此——若是放他出来,此方世界恐怕要雪上加霜!

    两人相视了眼,心头更添垂丧。

    水声啵啵,起落的水泡中,寒意一点点翻涌,冰原也一点点蔓延着.....

    自北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