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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三河场

    等天色到了灰黑灰黑的时辰,二牛又带着两人到河边把放去喝水的牛牵回来。

    这没过两天的功夫,二牛、黄豆儿和他们俩便已熟络起来,山坳里时不时有三人嬉闹的动静儿,末羽渐然又回到话少的状态。

    离院子还有点距离,几人便看到一个高瘦身影站在屋前的空坝中,正望着他们回来的方向。

    二牛已经先回去了,只有黄豆儿还跟着。

    “袁叔...”黄豆儿一蹦一跳的远远地打着招呼。

    “大娃,我过来把牛牵过去!”

    近了才看清楚,这袁家大叔身形挺拔,脸庞线条分明,面色透着饱经风霜后的刚毅,深邃的眼眸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幽幽地冷静,让人莫名有点生分、难以靠近的感觉。

    “嗯,知道了...叔!”

    里小卜随手把手里的缰绳递给袁叔,脸上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可惜袁叔根本就没正眼瞧他的意思,毕竟这么多年看着长大的娃,在他眼里可没那么金贵。

    “有啥事儿过来喊我,别自作主张。”

    袁叔只有没人留意的时候会稍显流露出一丝温润,转眼又变回了冷冷的样子。

    话音未落,也许是天色快黑了,便匆忙牵着牛往对面的山坡离去。

    黄豆儿的家也在那边,也随后回去了。

    畏畏缩缩地远远地跟着后面,似乎有点怕袁叔的样子。

    三个边军,里小卜见了两,一个热忱壮实、一个冷漠瘦削,就不知道二牛嘴里比这两还要强的自家那个是啥样,不禁有点好奇。

    两人走后,里小卜和末羽才生火煮了几颗土豆,凑合着弄了点吃的。

    这年头,天一黑乡下娃就没有啥娱乐了,油灯也是费钱的物件,大多早早就被家人撵床上去躺着。

    里小卜和末羽两人搬过凳子,坐在堂屋门前,也没点灯,鬼鬼祟祟低声地谈论着最近收集到的信息。时不时里小卜还发出一两声莫名其妙的怪笑。

    两人盘算着,这牛牵走以后,家里除了割牛草就没什么事情。计划趁这几天的功夫,拉着二牛、黄豆儿一起割草,趁机再从两个小家伙嘴里多挖点寒屋脊的信息。

    另外,既然打算进山去挖药材,也需要赶集购置一些小东西。何况二叔带话让他去铁匠铺取锄头,可能还有一些啥留言交代。

    离十二赶集的日子还有好几天功夫,两人也有了缓冲的机会。

    有了这般盘算,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卜总是有意让二牛带着割草的时候,各个方向都去了,有时候甚至会绕很远。不过二牛和黄豆儿倒是没有察觉啥异常,在他们眼里去哪儿都无所谓。

    跑的地方多了,时不时得总会得到一些意外的收获,他记忆力原本就不错,而今似乎感觉居然比以往更强了,差不多有点过目不忘的意思,这确实让两人感到有些意外,大家对穿越都没啥经验。

    不只是他,就连学渣末羽的记忆力也出奇的好,其实以往末羽只是懒和不爱说话,在班上比起来脑瓜子也算非常聪明,许多细节的事情往往都是末羽帮忙提醒。

    ......

    越是忙碌的时候,时间越是过得很快。

    眨眼的功夫,便临了十二赶集的日子。里小卜白日里和二牛爹说好,第二天二牛跟着他们一起去赶集,因为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去的话,根本找不到路。

    二牛父母都是很憨厚的庄稼人,不知是因为古家二叔还是啥缘故,对两人总是客客气气的,里小卜一说,便答应了。

    他们倒是没有别的啥想法,在二牛爹看来,这两个半大孩子多叫一个人也算是更安心。

    当然,最开心的是二牛,毕竟赶集对乡下孩子而言,总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有人欢喜有人愁,自打知道二牛要去赶集,胡豆儿就高兴不起来了,整日耷拉着脸,因为她娘不愿意让她跟着。

    到了傍晚,又有了些许变化。

    二牛他爹寻思了许久还是打算跟着走一趟,寒屋脊离着三河场集市要走几十里的山路,虽有里小卜带着,可是山路偶尔也不太平,据说前两年还有虎豹出没的踪迹。

    二牛爹还是拿定主意,由他带着三个小子去赶集。

    乾大爷三年,农历十二。

    早晨,当第一抹阳光从薄雾中穿过,里小卜和末羽两人早早就起来了。

    照旧还是土豆做早饭,毕竟两个家伙都是习惯了点外卖的懒虫,怎么方便怎么来。

    里小卜把几十枚铜钱随手搁在胸口,还背了个背篓,顺手把柜子里小一点的菜刀用布条包裹一下放进背篓里,又把煮熟的土豆放旁边。

    面上还扯了几把干草压着,旁人倒也看不出里面有啥。倒不是怕东西掉,只是遮一下土豆而已!

    “二叔,除了二五八赶三河场,你们还去啥大的集市?”

    “嗯,还有板桥坝集市,那边更远,三六九逢场。”二牛爹是个难得的实诚人,他们问啥如果知道就都会说。

    “那边的集市更大吗?”

    “那可大多了,板桥坝是镇上的集市,偶尔还有马帮过来。”

    “咱过去要多久?”

    “七八十里山路,得两天的功夫才能来回一趟。”

    里小卜倒是听说过镇上集市,只是暂时还没有过去的计划。但他知道迟早都会去的,毕竟药材这东西,一旦遇到好货,一般乡村的集市卖不上价钱。

    二牛爹也带了一背篓,趁着赶集的功夫把打好的竹制刷把带去卖,顺便采买点生活物资,毕竟来回也得耗费一天时间,得耽搁不少农活,白白走一趟划不来。

    这个季节地里也没啥瓜果蔬菜,只能卖一些小玩意儿,顺便买点油盐回来。

    “镇上有衙门吗?”

    “有,里长和税官。衙门得到县城里。”

    “叔,你去过昌平县城没?”

    “好几年前去过,那年服役修县城大桥去了好几个月。”二牛爹边走边回答。也没觉得里小卜话多,也是性子好。

    “我们这儿走过去,两天能到不?”

    “顺利的话,两天就可以了。”

    里小卜心里盘算一下,估计也就一百多里的路程。或许是这山路多,不好走的缘故,何况还可能有猛兽、匪患。

    几人紧赶慢赶的,等到三河场集市的时候,都快半上午了。

    二牛和他爹去集市找位置卖竹刷把,里小卜和末羽两人也正好四处溜达。

    三河场是一个乡村小集,是周边几个村多年以来自然形成的一个交易集市,因水口河、小河沟、沱沱河三条小河交汇在场口而得名。

    沿河东西岸边各一条街道,每条街上也有稀疏的三五间小铺面,铺面大多是破破烂烂的杂木门板,透出一种穷乡僻壤的味道。

    里小卜和末羽两人,东瞅瞅、西看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街面倒还宽敞,边上都有不少村民摆着地摊售卖自家的东西,偶尔也有卖山货的地方,里小卜会蹲下来问问价。

    满街都是灰、蓝、黑几种颜色,偶尔有点花布条的也是年青妇人衣服上的装饰,也算是这水墨画中的点缀。

    这就是特么的盛世景象?

    看着眼前大多瘦削的村民,脸上大多都是与年龄不符的苍老!

    里小卜和末羽两人都对这被某些大神吹捧的康乾盛世有些失望。

    看来并不是寒屋脊条件差,而是大多数老百姓的条件都不咋样,集市上一个穿绫罗绸缎的人都没遇到。而以前天朝的乡镇上,再偏僻的地方都会有几个口袋里揣着“华子”的家伙,四个轮子的物件儿更不会少。

    集市上有座简易的石刻日晷,位置在拱桥边的石墩上,估计是造桥的时候顺便做的,有些年代了,上面的字都不太清晰了。

    这却是颇为难得的,听说一般在镇上才会有。

    里小卜和末羽都没见过这玩意儿,两人还挺好奇,去看了许久。

    才搞明白现在的人们是怎么知道时辰的,有点像刻在石头上的一个只有时针的钟,时针就是阳光下竹竿的影子。

    不过看着竹竿歪歪斜斜随意插在石墩中间的孔里,估计也不是怎么准。

    两人就像很少上集市的小孩,四处闲逛,倒也并没有啥异样。

    街上常见的草药都很便宜,稍微贵一点都是晾晒好的根茎类草药。有个老汉的黄精,也才卖两文钱1两。便宜的像夏枯草、蒲公英之类的根本就没人要,五斤才一文钱。

    未来售价高的菌类,像鸡枞、牛肝菌,也非常便宜,买的人却很少,毕竟村民都不会花钱去买这些玩意儿吃。这小集市,来收山货的外地商人几乎没有。

    两人都走得很慢,熟悉着现在的物价,这些以后都会用得上。

    这一路走下来没有买啥,主要就是满街到处溜达,每个小铺也会去晃荡一会儿。

    米面油盐的价格,站在旁边看的时候,也基本弄清楚了。

    一斤粗盐三十六文钱和肉价差不多,米价也才五六文。铁器就比较贵了,杂货铺一把上好的镰刀,都要八十文左右的价格。

    鸡鸭肉都和猪肉价格差不多,牛肉是没有的,据说杀牛要有衙门的文书。

    鱼肉却出奇的便宜,只要七八文钱一斤。买的人还是很少,主要是而今油太贵,油少就很难去除鱼肉的腥味,所以乡下村民都不大买鱼吃,更何况小河沟里、水田里多的是鱼。

    两人倒也没有急着去盘铁匠铺子里,先前和二牛爹约好,散场估计要未时过后了(下午三点左右),到时候他们会在盘铁匠那边等。

    “掌柜的,桂枝汤多少钱一副?”

    过了河,东面集市居然有一家药铺,看病的乡亲不少,店里就一个老者和一个伙计,忙过不停。

    伙计的动作有点迟钝,老者坐在小方桌旁,给问药的人问话、摸脉。一边喝骂着,一边和村民搭话。

    从手法和望闻问切的节奏看,这老者应该是老中医了。年岁和里小卜爷爷差不离,看上去也该有几分医术的样子。

    这大冷天的,老者听到有人问桂枝汤,不禁抬头瞅了里小卜几眼。

    桂枝汤是《伤寒论》第一方,以往常在暑热的时候伤风感冒用。这是里小卜唯一记得方子名字,别的都有点拿不住。

    他记得爷爷配桂枝汤一般就十元钱,也不知道现在的价格。

    “里大,这开春你买桂枝汤干啥?”

    老者在空隙的功夫,抬头眯着眼睛,看着里小卜。

    “大爷,我叔让帮忙问的。”里小卜不知道老者的称呼,看他在为人看病,按理应该喊郎中,只好笑嘻嘻回道。

    “桂枝一付十五文,你要买?”

    “十五文,也就两斤米的价格,这也太便宜。”里小卜心里嘀咕着。

    从老者话语和药价中,估摸着这个药店还算实诚,不经意对老者产生了几分好感。

    末羽站在门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的药铺,格局到是和小视频里大差不差,闲得有点无聊,捡起块石子儿,在墙角石头上画了两正对小‘△’。

    又随手把石子儿丢了出去,斜着眼看着近旁路过或蹲下问价采购的乡民。头一次见到古人,活生生地透着新鲜劲儿。

    “大爷,你这里收药材不?”里小卜慢条斯理的打听着。

    “收啊,里大你家啥时候采药了?”

    老者起身走了几步,年龄大了,坐久了有点血脉不畅。似乎对里小卜家里的情况还比较熟悉。

    “袁老头儿教你的?”

    里小卜不好搭话,心里嘀咕着,袁叔也不老啊,怎么叫袁老头?

    匆忙之间他还没想清咋解释。还好,店里等着的乡亲不少,老者也没有追问。

    “你晾晒好拿过来,我给你说价钱!”

    说完也没空顾得上搭理他,接着为客人摸脉开方拿药。

    里小卜大致清楚了药材价格,也有了售卖的地方,这次赶集想要做的事情也就差不多好了。

    他也没有急着离开,站在一旁看着小伙计抓药,常用药材的名字大多都很熟悉,没有发现有明显的差异。

    不过店里的药材种类不是很齐,分量也不算多,药柜上的抽屉拉出的时候,大多都有差不多一半的空隙。

    一会儿的功夫,这店里人来人往,看来附近的村落还不少,并不是先前他们以为真是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处,或许只是寒屋脊稍微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