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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优雅这个词,大概就是形容这种人的了吧。

    叶茜仪穿着宽松的浅绿色长裙,温柔的气质与这个高贵到有点寒冷的客厅并不融洽,但都给我造成了一股说不清的压力。

    在它面前我总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自卑感,我非常清楚警察无论是产生盛气凌人的优越感或者低人一等的自卑感,都是会有很严重的负面影响的,不管是对于自己的职业还是对于日常工作都是。

    但是我还是克制不住,就像上台表演的人都知道紧张会导致发挥失常但还是会紧张这个道理一样。

    我回忆起之前和卢大海一起去义安市有名的富豪企业家里调查一件案子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压力与自卑,原来不是我的心理素质好,而是因为卢大海在我身边。

    卢大海好像就完全能够做到平视这个世界的一切了,对比他,我真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陈警官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气质却很沉稳!”我刚坐下,叶茜仪就神态自若地问我。

    那天卢正庭被我们带走时她的崩溃好像已经荡然无存,我暗暗佩服她的调整能力。

    “查了不少案子,没以前那么轻浮了,不过沉稳倒是还差得远。倒是叶女士你,看起来很年轻,看不出来是义安市成名多年的妇科医生。”

    “陈警官说话不像普通警察一样生硬,很温和。喝茶。”她伸手示意我喝茶同时开口道。

    “谢谢。”我微笑着点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沉稳些。

    “你刚才说想向我了解一些事?”

    “嗯,关于你丈夫的一些事。”

    “好的,我尽量配合。”

    “感谢配合,如果问到一些问题冒犯了你,你可以拒绝回答。”

    “好的,不过我相信不会的,我能够调整好情绪。”

    “嗯,我这次单独来拜访,其实就是想问问你,你对你丈夫这个案子的看法。”

    “看法吗?”她看着漂亮的大理石桌面思考了几秒,“没有什么看法,只是想到他走上这条路,我就心痛得受不了。”

    “那我问详细点,你现在已经完全认可卢正庭是杀人凶手这个事实了对吗?”

    “这个不在于我是否认可吧,警方查案的结果是这样,我当然相信警方,只是里面的细节希望警方能查清楚。”

    “你指的细节是哪些?”

    “两人对罗雯丽的伤害到底对罗雯丽的死产生的影响分别有多大。”

    叶茜仪看着我说道,纵使动作优雅,但她的目光里忽然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冲向我。

    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仍然想让卢大海承担最主要的责任。

    徐正磊的调动,警队最近受到的压力,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和她背后的律师团队给的,她确实有超乎我想象的庞大能量,或者说她的背景确实能对我一个普通的刑警造成压力。

    “这个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查清楚。”我点头回答道,“那我想问问你对卢大海这个人是什么看法。”

    “卢大海——我觉得他根本不配做警察,哪有警察会利用职务之便做假证的,我儿子的死他应该要负责。”她略微思考一下后开口道。

    “做假证?”我装作毫不知情。

    “你清楚我儿子那件案子对吧?”

    “嗯,你丈夫的作案动机就在这里,他已经交代了,但是没有涉及到做假证什么的内容。”

    “他可能觉得说了也没有意义吧。”

    “那你能告诉我具体是什么事吗?”

    “我儿子犯错时明明没有满十六周岁,他却做假证,让我儿子受到不公平的惩罚!”她语气平淡地讲出这件事,她的用词是犯错,我心想杀人强奸这些可不是犯错能带过的,也许正是她,卢林俊才会成长成那样也不一定。

    她说话时虽然整体看起来很沉稳,但她的眼神里是有恨意的,没有哪个母亲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受到不公正对待,这点我理解她。

    “如果是这样,那这么多年你也一直没有追究是为什么,没有继续上诉吗?”

    “不是不追究,而是没有办法追究,那件事现在再提起来,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了,何况我儿子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我没有表态,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其实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办法证明他做假证,他托人把医院的记录都改了,我们根本找不到是谁帮助了他。你永远体会不到被他的陷害压迫到动弹不得的那种绝望。”叶茜仪缓缓摇着头说道,表情也有些痛楚,“何况他是警察,他是代表正义,而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了。”

    我心想你们可不是普通人,不过我能够想到卢大海能做到哪一步,在当时卢林俊身上背着几个足以引起民愤的案子的情况下,他要铁了心陷害卢林俊,确实没有人能够拿他怎么样。

    再者,多数无关人即使知道了恐怕也只会拍手叫好吧。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抬眼看她,她盯着我又问了一遍:“你相信我说的,卢大海当年做假证吗?”

    “相信是一个很主观的词语,作为警察,没办法主观臆断任何事。我可以体会你的悲痛心情,但我没有参与当年的案件调查,对那个案件所知甚少,所以你这个问题我也很难回答。”

    她没有言语,脸上也看不出悲喜。

    “不过站在一个倾听者的角度,针对已经过去很久的案子,我觉得你现在没有撒谎的必要,所以你的话我也没有任何否定的意思。”

    “我明白。”她点点头,“那陈警官还想了解些什么?”

    “我还想问问你,在案子发生过程中,你对你丈夫教唆罗雯丽敲诈卢大海,然后利用罗雯丽的性命设计陷害卢大海这件事知道多少?”

    “我毫不知情。”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的?”

    “他打算自首的前一天才告诉我,也就是打电话给你的前一天。”

    “你对他自首持什么态度?”

    “我光是知道了他做了这件事就已经完全崩溃了,所以没有想那么多。”

    “那现在呢?”

    她没有立即回答,思考一会儿才开口:“她自首,就意味着我可能永远失去这个丈夫了,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难承受吗?”

    “能理解!”我点头回答道。

    “在他自首之前,他和你说了哪些话你记得吗?”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哭,听不进去,反正就对我道歉,说了一些我以后要照顾好我自己之类的话,第二天一早他就打电话给你了。”

    “后来呢?”

    “后来?”

    “他打电话给我之后。”

    “他是医院领导层,有很多的事要忙,还有一台重要手术,加上他可能觉得难以面对我,所以他干脆就没有回家。而我当时情绪崩溃了,就请了假一直待在家,直到你们带走他的前一天深夜他才回来休息。”叶茜仪平稳地回答我。

    “他说他非常感谢你。”说完她又补充道。应该是指我信任他,给他时间处理医院的事。

    “没有,应该做的,相互配合。”

    “陈警官还有其他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我摇头道,谈话至此,我完全下风,没有获取到任何信息。

    “其实我也有问题想问问陈警官。”叶倩仪开口说道。

    “问我问题?”我有些惊讶。

    “嗯。”她认真点了点头。

    “好。”

    “陈警官你知道我丈夫卢正庭的详细情况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

    “哪方面都可以。”

    “知道一些。”

    “你知道他是义安市最顶尖的脑科医生对吧?”

    “知道。”

    “那相信你也知道他手底下救过很多人。”

    “嗯,我知道他是义安市首屈一指的医生,也知道他救过很多人,他自首之前还完成手术救了一个孩子。”

    “所以我能请求警方办案的时候,看在他对社会的贡献,以及他自首这些方面对他尽量从轻发落吗?如果陈警官能帮这个忙的话,我肯定以最大的诚意感谢陈警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全明白,不过不需要你说我们也一定会根据具体案情以及他的个人自首表现来执法的。”

    叶茜仪的话让我想起卢正庭的律师打电话给徐正磊利诱徐正磊修改尸检结果的事。我没有犹豫地回绝了她的这些意思。

    “那你觉得我们对卢大海呢?”我反问她。

    “卢大海?”

    “我知道可能由于他的错误行为导致了你儿子的不幸,但他是义安市最优秀的刑警之一,这些年在他手底下伏法的罪犯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而且这个案子他也自首了,甚至主动帮助卢正庭背黑锅,你觉得对他应该要从轻发落吗?”

    叶茜仪看着我没说话。

    “其实大家的存在都有自己的意义,我们警察能做的也很有限,不过我们一定会公正执法,不会让卢正庭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的,当然对卢大海也是这样。”

    “嗯,那就感谢陈警官了。”叶茜仪认真看了我一眼开口道。

    “不用,今天打扰了,后面如果有问题,可能还会来叨扰,提前给你道歉了。”

    “没事。”

    “那再见。”我告别她后离开了别墅区。

    从那天晚上和徐正磊吃完饭后,我的心里就一直有一股闷气萦绕着,这让我每天都睡得不安稳。

    我还做了不少噩梦,梦见卢大海当警察这些年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梦到徐正磊杀人,甚至梦到陆小曼也杀人。

    连续失眠了很久,现在身心俱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在想也许我应该要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但是我的这种内心境况要如何描述出来我还没有想清楚。

    其实我应该要放手了,这个案子已经完结,相关材料移交给检察院,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很干净了,现在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我一下子也有点搞不清楚。

    我来找叶茜仪只是因为我想多了解一下卢正庭,我觉得非常不合理的是卢正庭坚定地实施犯罪,毫无人性地杀死罗雯丽以嫁祸给卢大海,却又坚定地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最为糟糕和矛盾的,是他自首之前还想着救下一个等着手术的孩子。

    难道真的像陆小曼的玩笑话一样,他是多重人格吗?

    我实在无法理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离开别墅区迈着步子走向看守所,想再和卢正庭聊聊。

    在看守所内看到卢正庭的时候,他神态和卢大海刚进去看守所卢正庭没有牵涉进来的时候很像。

    “陈警官。”他微笑着和我打招呼,他皮肤比卢大海好很多,即使有些憔悴,仍然能看出他英俊的气质。

    “卢医生。”我回了一个微笑,坐在了他面前。

    “应该已经结案了吧?”他抬起眉头问我。

    “是,我就是来找你聊聊天。”我点头回答他。

    “聊天?”他露出不怎么相信的表情。

    “有些事我想不通,觉得你这里可能有答案。”我开门见山地说道。

    卢正庭露出一个我熟悉至极的表情,这个表情我在卢大海脸上见过无数次,当我遇到难题的时候,卢大海就会露出这种表情好像是在安慰人一样,然后跟着说:你还很年轻啊,这些东西后面慢慢就熟悉了。

    明明两人长相相差巨大,眼前的卢正庭竟然恍惚间变成了卢大海。

    “我有答案能帮到你吗?”

    “应该有。”

    “那你说来听听。”

    “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杀死罗雯丽,你是医生,你非常了解一条生命有多宝贵对吗?”

    “非常了解,可是我觉得我儿子的生命更宝贵。”

    “但这是两回事,罗雯丽她是完全无关的牺牲品。”

    “我知道完全无关,但是我没有更好的机会去实施报复。”

    “也就是说,你漠视和你无关的人的生命吗?”

    “人都是这样的啊,你不漠视?”他说出来了一句我难以接受的话。

    见我没有回答,他跟着补充道:“最近看新闻了吗?看到伊拉克战争的死亡人数,你会很心疼吗?”

    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因为我真的不会为了伊拉克的平民丧生而悲痛,大概就像他也不会为罗雯丽的死心存愧疚。

    虽然同在义安市,但罗雯丽对于她而言,和战争地区那些人没有太大区别,都是一生毫无关联的两个世界的人,我之所以站在罗雯丽的角度产生悲悯,也许只是我的职业使然。

    “你做警察没有很久对吧?”

    “不久。”

    “所以你没办法像卢大海那样平静地看待这些东西。”

    “这个我不同意。”

    “为什么?”

    “卢大海如果能平静地对待所有东西,你儿子就不会遭遇不幸。”

    这会轮到卢正庭沉默了。

    “他的不平静在哪里?”过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

    “不平静在没办法面对你儿子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什么才是应有的惩罚?诬陷未满十六岁的孩子接受更重的惩罚难道也算是应有的惩罚吗?”

    “你儿子真的得到过应有的惩罚吗?他成长过程中犯过的错应该远比我了解的多吧,他都得到了什么惩罚?”

    卢正庭这一次看我的目光变了,好像现在他才真正给我以尊重的目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就像你即使杀了罗雯丽,你也有可能得不到应有的惩罚一样。”

    “我已经来自首了,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但是你妻子不接受,等着给你做辩护的律师不接受。”

    “那有什么作用?”

    “你知道会有什么作用的。”我看着他语气肯定地说道。

    他看着我思考了几秒,问我:“我妻子她想了什么其他路径来减轻我的刑事责任?”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亲人接受的惩罚尽可能轻。”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采取了什么不太合理的方法吗?”

    “负责给罗雯丽做尸检的法医没有答应你妻子请的律师团队的要求重新做尸检,重新判断致命伤是哪一次击打造成的,紧跟着就被调走了。”

    卢正庭是医生,他非常清楚现在的罗雯丽没办法再做尸检,同样他也非常清楚想要在这个事上做文章也存在可能,他的了解要比我多,因为他明白以他妻子的背景能做到哪一步。

    后面长达半分钟的时间里他都没有说话。

    “明天我想联系一下家里。”他看着我说道。

    “原因。”

    “没有必要。”

    “什么没有必要?”

    “她没有必要这样做。”

    “你说服得了你妻子吗?”

    不管行为是对是错,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爱的人去努力的决心是不可估量的,何况叶茜仪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我尝试一下。”他看着我问道,“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吗?”

    “当然不是,我没有权力阻止你妻子为你做事。我来找你还是想问清楚刚才的问题。”

    “刚才的问题就是那样,罗雯丽的牺牲对于我来讲没有损失,再者罗雯丽是个身患绝症已经活不了多久的人了。”

    “损失这个词很冷漠,不过你好像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你对我能有多少了解。”他笑了笑说道。

    “还是了解一些的,冯翰羽的死活其实也跟你无关对吧?”

    卢正庭微微抬头,身体往后仰了一下,靠在了椅子后背上,不过目光一直盯着我。

    冯翰羽是他来警局自首之前做手术救下的那个患脑肿瘤的小男孩儿。

    “陈警官,方便问一下你几岁吗?”他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过两个月就25了。”我如实回答他。

    他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大概是震惊我能够详细地把事情了解到这个地步。

    “我在医院问了一圈,和你有关联的人我几乎都详细问过了,也许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和你朝夕相处的同事足够了解你吧,或者你的老师,已经退休的外科老医生张伍德,又或者是你带的那些年轻医生,你总会把你的很多观念融入到你的教学当中传给你的学生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后缓慢张口道:“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合格的医生,我从二十几年前上大学到现在,作为一个医生我一直都问心无愧。但是你不明白仇恨能把人变成什么样,说是面目全非也不为过。”

    我摇摇头,对他的话表示不相信:“仇恨不会改变人,只会让人暴露本性。”

    “这个观点肤浅了,你再做几年警察就明白了。”

    他换了一种说教的语气和我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不反感。

    “想不到来你这里也没有答案。”我看着他说道。

    “你不是找正确答案,你只是找一个符合内心预期的答案。”

    “我会帮你申请打个电话回去。”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同时说道。

    “其实我还是有愧疚的,对于罗雯丽。”在我离开之际他在我身后,低沉地开口道。

    “当时那么坚定地杀死她,也会有愧疚吗?”我扭过头问他。

    “当时真的是这样,我完全被仇恨蒙蔽了。”他懊悔地蒙着脸说。

    我没说话,转身走开了,我能感觉到他放下了双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背影。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卢正庭会杀了罗雯丽,尤其是在医院那些和他接触很深的人,就像我和队里的同事当初不相信卢大海是凶手一样。

    他说,罗雯丽是个于她而言完全无关的人,而且是个身患绝症的人。

    也许是罗雯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才能狠下心剥夺了罗雯丽的生命创造报复卢大海的机会吧。

    这样想好像稍微合理了一些。

    不对,我走出讯问室几步路后,好像有一根冰锥从天而降插入我的脑中贯穿我全身,我呼吸停滞几秒后,疾步返回讯问室,看守所的警察已经准备带他离开讯问室了。

    “抱歉同志,我还有点问题问一下他。”

    “好的,完事了给我说一声。”看守所的同志看了我一眼,虽然感觉奇怪,但还是点头道。

    “好。”

    看守所的警察重新把卢正庭锁在椅子上后离开了讯问室。

    “还有什么事吗?”卢正庭疑惑地开口问我。

    “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深呼吸后,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问他:“罗雯丽真的身患绝症吗?”

    卢正庭身上的手铐响了一下,他的手放在桌下,我没有看到手上有动作,但是他的手应该是抖动了一下。

    “是啊,宫颈癌。”他开口道,“要不然我还真的没法狠心杀她,就是因为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才下手的。”

    “剩下时间不多了是多久?”

    “一年以内就会恶化,具体剩下多久不是很清楚,但是恶化后情况就会急转直下。”

    “谁能证明?”

    “证明?”

    “对,医院谁能证明她患了宫颈癌?”

    “证明这个干什么,不管了他是否患癌,我杀害她所承担的法律责任都一样对吧?”

    “是,但我想知道。”

    “因为想拿罗雯丽设计陷害卢大海,所以她去医院检查得各项记录我都清除了,没有谁能证明。”卢正庭摇着头说道。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盯着卢正庭。

    “总不可能是你亲自做的检查吧?”

    我的意思很明白,即使没有记录,应该也有人证。

    “为什么不可能?”

    “你一个人给罗雯丽完成了妇科检查?”

    “有什么不行?”

    “你不是妇科医生,你在医院的工作主要是在脑科这一方面。”

    “我既然想利用罗雯丽,当然我自己去最好,你难道怀疑我没有这个能力给她完成妇科检查吗?”

    “但是你第一次供述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只是打电话诱惑罗雯丽来义诊,然后让医院的人给她做检查,你的话前后矛盾。”

    他看着我没有言语。

    “而且你交代过,你是让人透露给罗雯丽,治她的病要找你的,那这个帮你连接罗雯丽的人又是谁?”

    “这会牵连到别人,我不可能告诉你的,我希望陈警官你就当帮我忙不要追究我身边的人,作为回报,我可以答应你,明天说服我家里不参与我的这个案子。”

    “我可以保证绝不追究无关的人,但你要告诉我是谁给她做的检查。”

    “罗雯丽的死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承担故意杀人的责任,你不该揪着罗雯丽是否患癌这点不放。”

    “我一定要揪呢?”

    “那好,那我承认,罗雯丽自始至终都是我给她做的检查,根本不关医院或者其他医生任何事。”

    “你的意思就是说,罗雯丽患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对吧?”

    “对。”他肯定地点点头。

    “这和你之前的话很矛盾,之前你根本没必要编成那样子的。”

    “你搞清楚这个事对我应该接受的惩罚完全无关行吗?”他无奈地开口说道。

    我放开撑着桌面的手,重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看了很久,具体几分钟我没注意。

    “不用追究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衡,因为我可能会被她们想方设法减轻刑事责任,转而加重卢大海的刑责对吧?”良久之后他率先开口。

    “我再强调一遍,我能答应你,我明天打电话说服他们不要再干涉这个案子,行吗?”他语气缓和地开口,“你也没必要这么累,揪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不放,不管罗雯丽是否患癌,我对她得愧疚都一样,何况她确实患癌了,这个也是我萌生杀她嫁祸给卢大海这个想法的根本原因。”

    “暂时不用你打电话给家里。”我站起身来开口道。

    “陈警官,你到底要怎么样?”他皱着眉问我。

    “把案子搞清楚。”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说道:“你已经搞得很清楚了!”

    “那你告诉我,谁能证明罗雯丽患癌?”

    “不可能告诉你的,你也查不到。”他见我油盐不进,决绝地开口说道。

    我没说话,离开了讯问室,通知看守所的警察我讯问完毕后,我离开了看守所。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拨通了陆小曼打来的未接电话。

    “在哪?”

    “看守所。”

    “开车去的?”

    “没,打车来的。”

    “行吧,我来接你。”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走出看守所,看到冷气弥漫的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看守所在义安市区外六公里,往市区打车来简单,回去还真有点麻烦。但是我又不想让陆小曼来接我,我跟她最近交流密切了不少,总感觉跟怪异。

    “倒是没什么事,就是下班了打算去街上走走,想着你要是没事就一起去,看你最近郁郁寡欢的,带你走走,排解一下苦闷。”

    我站在马路边看了看两头漆黑无边的马路,对着电话里答应到:“好,我在看守所外面的马路边。”

    她应声后挂断了电话。

    吹了二十多分钟的冷风后,她的车来到了看守所门口。

    我拉开车门走上车内的时候,一瞬间被暖气包裹着全身,说不出的舒服。

    “视线不太好,没敢开太快。”她边在马路上掉头边说。

    “嗯,慢点安全。”我拉起安全带点头道。

    “你跑来看卢大海?”

    “没,看了卢正庭。”

    “怎么会又想着来看卢正庭?”

    “就是之前和你说的那个没想通。”

    “哦。”她张着嘴哦了一声,接着问我,“那你没顺带看看卢大海?”

    “没有,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马路上车辆稀少,冷雾弥漫,坐在车里吹着暖气有一种很别致的安全感。

    “看完卢正庭,有结果了吗?”

    “没有,还是想不通。”

    “会不会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想得太多了。”

    “有可能。”我敷衍回答道。

    她没有回话,我觉得我语气太淡了,什么内容也没回答她,显得有点不礼貌,又补充道:“我查案就是有这个坏毛病,小事情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也不算是坏毛病。”

    “今天我问卢正庭,罗雯丽是不是真的患癌了,他的回答也有漏洞。”

    “难道罗雯丽没有患癌,是他害死了罗雯丽后杜撰的?”陆小曼闻言,扭过头看着我震惊地问道。

    “不知道。”

    她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心情:“我之前根本没想到这点,要真的是这样,那也太狠毒了一点。”

    “所以现在又有新的小问题没搞清楚了。”我无奈地说道。

    “你要查清楚罗雯丽有没有患癌吗?”

    “嗯,想查清楚,但是可能性很小。”

    “医院有记录吧?”

    “卢正庭可以做得很干净。”我摇头解释道。

    陆小曼脸上满是生气的神色,大概她对罗雯丽完全被动的遭受陷害致死这件事有些难以接受。

    看到她这个表情我不禁想,是否在平时的查案过程中,我对案件产生情绪的时候,在卢大海眼里就是这个样子的。

    没多久她就开着车把我带到了大福街,把车停好后,我指了指她后背靠着的羽绒服:“别忘记衣服。”

    她解开安全带拿起衣服穿好后,我俩才下车。

    和上个月有很大区别,现在的街道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么冷的天气这么多人!”我咂嘴惊叹道。

    “临近过年了嘛。”

    我点点头,同时思考起来为什么我们国家的人对过年这个事这么执着,好像没有太多事比在家过年更重要。

    “中国人对过年真是执着,这个应该就是过年前后,大街小巷异常热闹的原因吧,虽然现在离过年也还有八九天。”我和陆小曼并肩走在街上,我开口说道。

    “是啊,不过我觉得重要的不是过年吧。”

    “不是过年?”

    “过年只是个契机,主要是能够回家团聚,再加上可以休息几天,平时一年到头都在忙。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江州?”

    “确实是你说的这样,我吗?今年我可能不回家了,过完年再回。”

    “为什么?”

    “如果自愿留下来值班的话,过完年可以多休息几天。”

    “也是。”她点点头,“听你刚刚的意思,你还打算在这个案子花精力对吧?”

    “我想查查看,罗雯丽到底有没有患癌。”

    “其实我也想知道,但是我觉得卢正庭应该不会害死完全健康的一个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这样觉得吗?你读过他写给卢大海的信,你应该能够感觉得到以前的卢正庭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正因为我也这样觉得,所以我要把这个查清楚,我甚至觉得按照我对他的理解,他杀死罗雯丽的概率都不大。”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嗯,我明天去医院找找看有没有线索,没有再说吧。”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也许能帮到你,反正最近我在办公室也没啥要干的。”

    “也行,后续可能还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更远的地方,去哪?”

    “省立医科大学。”

    “做什么?”

    “更加全面地了解卢正庭。”

    “有点远哦。”

    “不管,我争取年前去学校里要到几个联系方式。”

    “学校都放寒假了吧。”

    “我知道,但年后就没时间了,估计三月份之前就庭审了。”

    陆小曼点点头,我们沉默着走了将近十几步路后,她忽然郑重地扭过头问我:“陈一杰,你认真回答我,你是不是认为凶手不是卢正庭?”

    陆小曼的头脑确实比一般女孩子要灵敏一些,其实查案到现在,我一直都在跟着自己的理论走,我很难将卢正庭这样一个人物形象代入到案子中,所以陆小曼说的的确是事实。

    “可以这样理解吧。”

    “到底为什么呀,你从不相信卢大海是凶手到现在不相信卢正庭是凶手,你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能说给我听听吗?”她做出一个好奇的可爱表情问我。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因果关系。”

    “你好好给我说说。”

    “好,我详细给你讲一点我的理论认识。”

    “洗耳恭听。”

    “西方有一些理论认为,每个人的行为其实都是内在品性的结果,其实更全面的说法是行为人的犯罪行为是身心基础和外部环境的共同结果。就像卢正庭,杀害罗雯丽犯罪是果,那么因就应该有的两部分,一部分他自身品性当中有向恶的一面,另一部分是卢大海间接害死卢林俊这个外部环境。”

    “就是他的品性你觉得不会导致他变成杀人犯。”

    “可能会,但是就是这件事而言,应该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怎么说?”

    “如果一个品性端正的人,有陌生人杀害他父母,这种情况外部刺激太过,他可能会违背品性做出极端的事。但是如果别人不是杀害他的父母,只是一些其他非故意杀人的行为不小心导致了他父母死亡,那么这个外部刺激就小得多,他就应该仍然在品性范围内采取其他手段报复。”

    “卢正庭就是后者?”

    “对,卢正庭对卢大海的恨意也许没有想象那么深,他其实完全理解卢大海的行为只是想让卢林俊接受应有的惩罚。他是卢林俊的父亲,他太清楚他儿子卢林俊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几乎是个无恶不作的坏种,但是他作为父亲又没有办法教育得好卢林俊,所以他可能真的理解卢大海的所作所为。”

    “但是人死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确实是这样,卢林俊的死亡应该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但是这个我觉得还是不足以促使卢正庭杀害罗雯丽,卢正庭哪怕直接杀了卢大海我都比这个好接受些,但是不应该会杀害无辜的罗雯丽来报复卢大海。”

    “就是说卢正庭的品性决定了他即使报复卢大海,也不会牵扯进来无辜的人对吧?”

    “完全正确,这种利用无辜人员的生命设计陷害别人的行为,只有自私到极点,毫不在意别人生命的人才做得出来。”

    陆小曼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而且我感觉卢正庭和卢大海的供述行为非常相似。”

    “非常相似?”

    “嗯,他们俩的供述内容都是把刑事责任完全往自己身上揽,只是卢正庭的供述比卢大海的供述更加完善准确,就像是一个升级版的供述。”

    “供述有漏洞吗?”

    “卢正庭的完全没有。”

    “之前卢正庭自首之前,大家也觉得卢大海的供述完全没有漏洞。”

    “嗯,哦对了,卢正庭的供述今天出现漏洞了。”

    陆小曼偏着头眼睛转了转:“关于罗雯丽是否患癌?”

    “嗯,准确来说是确定罗雯丽患癌的过程,他今晚的说辞和之前的供述出现了偏差。”

    “唉,好乱,难道凶手另有其人,卢大海要替卢正庭背锅,卢正庭不会又是替谁背锅吧?”

    陆小曼的话让我愣在了原地,这一刻整条街道上的喧闹好像都隔绝在我的意识之外了,我所有追求的因果关系一瞬间变得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