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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新世界

    其实,这个答案并没有什么实在意义与值得探寻的地方,因为它早就被很多人知道了,只是没有人相信罢了。

    所谓的真相,一直,一直都记录在我们自己的所写就千年的书本记物上。

    就是那些一直以来,都存在于某些古老传说神话的文本之上的末世寓言。

    但这些同时也都是被我们所有人,都当做不切实际的娱乐消遣的东西。

    相关的再次创作的文化作品不胜枚举,但大家都只把那些东西当做古人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却不想这一切居然有一日真的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根据我们所获悉的可置信资料而言。

    在很久以前,像那样恐怖的大灾难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虽然好像灾难的形式与破坏力不一样,但之前的每一次大灾难,我们的祖先都顽强地挺过来了。

    这倒不是因为先辈们强大到足以自己就能抵抗这种程度的灾难,而是因为每到灾难发生之际,总会有所谓的“英雄”挺身而出化解危机。

    但正如我们在这次的灾难发生之前根本不了解它一样,我们对与之相应而生的英雄,同样不清楚。

    所以这一次,也许原本能够拯救我们的英雄,好像同样也忘记了我们。

    大灾难彻底摧毁了我们的社会架构,并一直持续影响着这个世界,我们死伤惨重,我们流离失所,我们朝不保夕。

    可是,幸存下来的我们不禁疑问着,英雄,理当拯救所有人的,就像传说故事里一样,牺牲自己拯救大家的人,又到哪里去了?

    当我们向幸存下来的人们公布这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牺牲不知道多少同胞,而从古代遗迹得到的其实并不值得深究的结果时,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譬如孩童玩笑一般的事实。

    他们痛哭着,咒骂着那位素不相识的理当按时应约出现的英雄,就好像可怖的大灾难完全是由他引起的,哪怕这个人也许根本不存在。

    但再多的哀叹与愤懑也无济于事。

    紧接着,灾难过后,由于物资短缺而引发的生存危机,又摆在了刚刚从废墟之底爬出,才初步建立基础联系组织的我们的面前。

    这一切在灾难之前的时代是不可想象的,“物资缺乏”的命题也是所有人都不曾考虑过的。即便是在被埋在废墟底部之时,其实依靠可搜寻到的残留的物资储备也很少出现这种问题。

    然而,在走到地表之后,当各个联络组织开始清点计算残留物资与人口消耗的时候,一股不太寻常的气氛便产生了。

    哪怕我们已然失去了绝大多数人口所带来的巨量消耗,但生产机制的全面失能也让留存下来的物资成了一定程度上不可再生的资源。

    最关键的就是维持脑内基本控件运转的能源已经被确定是直到完全恢复旧日世界的基础秩序之前都是绝对无法再制备生产的了——这关系到每个好不容易才劫后余生的人的生命。无法寄希望于短时间内恢复旧日世代的生产能力,‘不可再生’好像成了所有人的催命符。

    被逼入绝路的人们开始憎恶这个该死的世界的一切,憎恶着那本就应该永远被摁在戏台上的英雄与灾难的无聊故事。

    这种情绪,不可避免地牵连到了自己身边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其余同胞们。

    开始的时候,也许只是因为别人比自己多拿了一份标准补给,或者只是不小心的一次口角。但矛盾与冲突,不断蔓延,逐渐上升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由个人私欲和生存理性所交织的火焰,理所当然地被点燃了。

    我们,再次变成了兽。

    非人之物们策动着无休止的混乱,大灾难之后的灾难,又开始了。

    ……

    也许是最后一个疯狂的厌世者死亡了,又或许是我们实在没有力气互相残杀了,更有可能是已经没多少人要和自己分享仅剩不多的生存资源了。

    混乱,在带走无数生命之后便终止了。

    但很难说清到底是现在活下来的是人类还是什么其他东西了。

    “生活还是得继续。”

    是的,活下来的我们不得不这么说。

    虽然这种“活着”是建立在残杀其他同类的基础之上的。

    虽然野兽们的厮杀很可能实际上带来了比灾难本身还要更加巨大的伤亡。

    但是由于统计数据的缺少,至少可以把一切全都归咎于自然天灾,也能让大家稍微好受一点,实在是两全其美。

    哪怕我们的社会早已不复存在,所谓的文明重生也只是自欺欺人,哪怕活下来的人也只是披着人皮苟活,我们也必须活下去,不择手段不问代价地活下去,只是为了这经历灾难之后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活着。

    ……

    但对于我而言,这般恬不知耻的苟且偷生,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早在灾难发生之后,其实我就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可以失去的东西了,对于单纯的“活着”其实也并无多少渴求。

    在冲突开始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想舍此残躯,但天不遂人愿,某个人将活的希望与勇气寄托在了我的身上,这让我没办法就这样白白死掉。

    “为了他的期盼要活下去”,怀着这种自以为是的信念我最终活了下来。

    从无尽的撕咬杀戮后留下的血泊与尸体中恍然清醒,挣扎起来之后,我才发现,一直以来的所谓寄托的那个人,早已消失在了我的身体里了。

    原来,我所谓的活下去的执念不过是一个疯子的呓语与幻想。

    我好像活下来了,但好像什么也不剩下了。

    我为了活着,杀死了自己仅剩的可以算是朋友的人。

    我为了活着,与野兽们为伍交合。

    我为了活着,吃掉了……

    我每天都会呕吐,因为我感觉到了,‘那些’好像从我的胃与肠里爬出来,往食道,往后腔……

    我开始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躯壳,我开始疑惑这里面究竟住着什么东西。

    是那个不满于在钢筋铁骨的城市里劳作的稻草人?又或许是匍匐在废墟底部挣扎求生的幸存者?抑或是在残酷丛林社会里的不断杀戮释放本性的狂乱恶兽?

    更有可能……什么也不是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对那个信赖自己将自己视为朋友的人从背后狠狠地捅出——的那天起,我就早已失去作为所谓知性的“人”而继续活下去的资格了。

    我已经无法再说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了,我实在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当做无事发生,若无其事地继续披上名为人的外衣了。

    如果所有人能大方承认这一切的罪恶,承认自己已然非人的事实,不再搞一堆纪念日悼念所谓因‘不幸天灾’牺牲的同胞,开这种自欺欺人的低劣玩笑,那么我或许能稍微好受一点。

    但事与愿违,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在装傻,我也在装傻,我深深地厌恶这样的他们,同样也厌恶着挂着面具的自己。

    我实在无法也不能接受这一切,这幅躯体的疏离感流溢于我的每个毛孔。

    我甚至已经没有还活着的实感了,我感觉我只是寄宿在这血肉上的一个怪物……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把我继续束缚在这无意义的,充满仇恨与杀戮的,已经不属于我的世间了。

    对那所谓的英雄,其实,也没有什么怨怼不满。毕竟,哪怕是传说中的英雄,面对那种恐怖的,纯粹吞噬生者的灾难,恐怕也没有什么办法吧。

    也许,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我们,本就没有诞生那种故事话本中伟大英雄的资格了。

    至少我不认为所谓的英雄会从这样一群难辨人畜的东西中出现。

    是啊,也许我早该发现的,我那作为‘人’的生命早已结束了,我在成为他们所说的新世界的人的那天起,就已经死掉了吧,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依靠残留本能行动的尸体罢了。

    所以,也是时候结束我这无聊的故事了,毕竟,我的故事真的很老套,老套得与我们这种不断重复着相同而又无聊的错误的物种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早就在大灾难之中就结束这一切。彻底,彻底地结束,无论是我,还是这群可憎的死而复生的野兽,抑或是这个徒留灰烬与渣滓的世界。

    但事到如今……也许是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丝遗憾吧,我还是很想弄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那被视为灾难之源的黑色火焰,那浮现于天际毁灭一切生灵与万物的终结之炎,为什么现在却无法伤害到我?明明我以前对它那么的避之不及,明明我看到万事万物都被它灼烧融化到连灰烬都不剩下,可我还是想要触碰,想要怀抱,想要融入它。

    可能是我早就疯掉了吧,以至于疯狂到对这种东西产生崇慕之情,又或者说被它毁灭才是我这种人和我们这个世界应有的归宿吧。

    ……我不知道答案,我也已经永远无法知道了。

    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即便在夜晚睡觉的时候,脖子也会经常感到撕裂般的剧痛,医生说这也许是神经受损的关系。

    但我知道的,医生也知道的,大家其实都知道的,我知道有人会看到这些封存资料,而能看到的人是最知道不过的,这是——

    也许已经来不及了吧……不,其实我早就知道的,很久以前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不是吗?自从那天起,就是这副模样了,一切说辞都只是在欺骗自己罢了。

    让一切,都马上结束吧,不要有丝毫的拖沓了。

    结束吧,带上我最后留下的这一点,关于过去的记忆,作为‘我’的记忆……

    应对局行动组1级职员蕾切尔·曼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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