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望风归 » 第六章 四世同堂

第六章 四世同堂

    张安行至一山脚下,见前方有一破败庙宇,再加上天色已晚,便打算今日在这破庙歇息一晚,明天再赶路。他进入庙内先是四处看了看,发现房屋大多已经破败倒塌,只有主殿看起来还算完好,应该是已经荒废好多年了。进入主殿张安发现一面墙边有一堆柴草,上面有被压卧的痕迹,想来应该是同他一般的路过之人留下的,张安心想正好,也算是有个相对安全的休息之所了。

    他赶路已经有些时日了,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在野外过夜提心吊胆整夜难眠,导致第二天行路难,只能白天再补觉,每天也走不了几里路。现在他已经适应下来,夜晚只要没什么大的动静便可一觉到天明。

    本想着今日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了,可夜里还是来了动静,张安本睡的正香,突然听见门外有说话声传来,他刚刚起身殿门就被推开,几个人拿着火把就走了进来,领头一人拿火把照了照,突然发现殿中还有一人差点吓了个半死,嘴中骂了一句脏话喊叫道:“这大半夜的,是人是鬼?”

    张安正想发问,听到对方发问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是人就好。但他气势上不输半点说到:“我还想问你呢,大半夜的打扰人休息。”

    双方确认身份都是人之后气氛也就没那么紧张了,都是路过此地无处休息,借宿来了,互相行个方便嘛。

    那人口气也明显缓和了许多道:“这位小兄弟对不住了,我们哥儿几个急着赶路,错过了投宿的地方,知道此处有一破庙,便深夜赶路至此,想着总比睡在荒郊野岭的强,不想遇小兄弟在此,打扰了。”

    这话说的是相当客气了,毕竟他们人多势众,这大半夜的他们就是把张安扔出去估计也没人管上一管。随即张安也客气说道:“无妨、无妨,此本就是无主之地,再说都是出门在外的,几位大哥请便就是。”

    说完他便躺回了柴草之上,几人也没有再说什么,把火把放在了一旁,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便休息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大家陆续醒来,,一夜过后,双方互相都少了许多防备,张安看他们几人并无过多的言语,有人点燃火把在院子里生火,有人去找柴,有人在准备吃食,分工明确,应该是长时间的伙伴,磨合出来默契了。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肉香,张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干粮,闻着飘来的香味,味同嚼蜡,干粮在嘴里反复打滚就是咽不下去。

    就在此时院中传来喊声:“屋里的小兄弟,我们这里食物还有不少,不如出来一起吃点啊。”听声音是昨天晚上和张安有过交流的大哥,应该也是他们领头的,这声音此时在张安耳中如同天籁。

    张安也没有矫情什么,收起手中干粮便朝屋外走去。看张安坐下他们中的一人便得意说道:“看吧,我就说肯定会出来的。”另外两人给了个算你厉害的表情。就算张安再初出江湖也明白了过来,这是遭了几个人的戏耍,拿他打赌呢,随之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

    见此情景为首那人说道:“小兄弟别介意,我们几人连赶了几天的路,这一路风尘,也是枯燥,这不刚才说起了你来,我们几人便打了个赌,并无恶意,并无恶意啊。”

    张安心里虽然有点不爽,但俗话说的好,人在江湖不拘小节嘛,何况还有肉吃。他先是收回手说道:“无妨,不过待会小弟若是多吃了几块肉,几位大哥可不要心疼啊。”

    听张安这么说话众人都大笑了起来,一人说道:“好,小兄弟尽管吃,吃撑为止。”

    张安搓了搓手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听小兄弟不是本地人,是从何处而来啊?”

    张安边吃边说道:“张安,齐城人氏。”

    众人闻言也都报了自己的名号,为首之人名叫周明贵,武功最高的一个,是个镖师,其余几人都是一起多年的兄弟。

    不得不说,这一圈名号报下来多少还是有些江湖气概的,张安心里感叹。

    周明贵问道:“看你年龄不大,一个人却走了这么远的路,这是要去往哪里啊?”

    “南边,去找我师父”张安答道。

    “江城?”

    “更南。”

    周明贵见张安不愿再说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一顿饭下来也算是相谈甚欢,收拾完东西周明贵发出邀请,这两天可以同行南下,而且前面山中闹山贼,不太平,一同前往也算有个照应,张安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行五人用了一天时间翻过了这座山,路上倒也没有遇上山贼,这让想试试身手的张安有点失望也有点庆幸,这一天的相处也让他和大家更加熟络,张安便把憋在肚子里一天的疑惑问出了口:“周大哥,你们这押镖的为什么一匹马都没有啊?”

    周明贵听到这个问题也没有感到意外,他答道:“因为我们这趟押的镖就是马,骑着去的只能走路回来了,还好不是太远,今天太阳落山前就能回到镖局了,张兄弟,到了镖局你在那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南下便是。”

    张安答道:“这样不太好吧,这两天就够麻烦周大哥的了。”

    “哪里的话,江湖中人哪来的婆婆妈妈,让你住你安心住下便是。”周明贵说道。

    “那先谢过周大哥了”张安道。

    这时同行的周广朋问道:“张兄弟,你这到底是去哪里啊?”

    “东海,蜃城。”

    几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这让张安很是疑惑,自己只是说了个地名而已,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呀,为什么都不说话了?蜃城距此还有千里之遥,一路更是万般难行,难道几人还与蜃城有什么纠葛不成?

    沉默之后周广朋说道:“明贵哥,你觉得我这一问值几坛好酒啊?”不等周明贵回答,周广朋伸出三根手指答道:“我看至少值三坛。”

    张安正要问周广朋这话什么意思,周明贵抢先开口道:“张兄弟,我没记错的话昨日你说是去找你师父,你师父在蜃城?”

    “没错。”张安答道。

    周明贵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说道:“我行走江湖多年,也听过一些蜃城的消息,蜃城与其它地方有很大不同你可知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张安摇了摇头。

    “一般的地方都是由咱们凡人来管理守卫的,但是这蜃城却是由一修行家族所占据,听说这个家族已在蜃城盘踞几百年了,甚至有人说蜃城便是由这个家族所建立的,先有仙而后有城。所以,这蜃城是个名副其实的鱼龙混杂之地啊,我等虽都是道听途说不曾亲眼所见,但这个说法也绝非空穴来风。”周明贵一脸认真道。

    张安也是一脸惊讶,心想师父怎么会让自己到这样的地方去寻他,自己虽然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却也没有见过真正的修法之人,当然也可能是见过只是自己看不出来罢了,毕竟不会有人在大街上用法术来耍把式,师父说过,身在江湖讲究一个不露锋芒嘛。想到此处张安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听闻蜃城之事,没想到蜃城竟然是这样一个地方,当初师父只是说等我到了蜃城,让我直接去蜃城苏家找他就行了,也没有再告诉我别的。”

    周明贵一脸震惊的说道:“听说蜃城便手握在苏家手中,不知道这个苏家与你师父口中的苏家是不是一个?”

    张安也是一阵恍惚,轻声说道:“应该不是一个,我师父要是有那能耐,也不能在我们镇子上做了十几年的教书先生。”

    听到张安说他的师父只是个教书先生,周明贵略有失望,“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这还是我多年打听的结果。”

    张安有些好奇问道:“周大哥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啊?”

    “因为我爷爷。”

    “什么?”张安自然听清楚了周明贵的话,但是显然周明贵话没说完。

    “我爷爷叫周献礼,有五个孩子,二儿三女,大伯是我爷爷奶奶最疼爱的儿子,听我爷爷说,我大伯少年时遇到一个奇人,给了他一本秘籍,弱冠之年在我们当地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后来有一天大伯告诉我爷爷说他要去蜃城访仙,这一走,至今日已有三十多年,三十多年来无一点音讯传来。我奶奶思子成疾,早早便去了,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没纳完的鞋底子,给我大伯做的。我爹他们几个觉得我大伯已经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人要是还活着,怎么可能三十多年音讯全无,哪怕是一封家书。可我爷爷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我大伯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不能归家,自我奶奶走后这么多年,爷爷写了不知道多少封书信,写完就自己收了起来,说害怕哪天儿子回来了,自己却不在了...”周明贵咽了口唾沫,没有再说下去。

    张安听的也心情沉重,但更加手足无措,不知道此时是该出言安慰还是做点什么,真的不知道,这是他第二次体会到这种有心无力感觉,第一次是听母亲说阿朗给他爹娘上坟的时候。

    周明贵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对不住了张兄弟,听我说了这么的,只是这话一出口啊,有些情难自禁了。”

    张安苦笑摇头。

    周明贵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小时候就经常缠着我爷爷和我爹,让他们给我讲大伯的事情,我爷爷倒是不厌其烦的讲了一遍又一遍,我爹后来就很少说了,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有了本事,我一定去蜃城,去找大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是死了也就罢了,我会让他落叶归根,他要是还活着我倒是要好好的问上一问,为何迟迟不归家,可还记得家中父母,可还记得兄弟姐妹。”

    “后来啊,我也成了家,小时候的想法,也慢慢的不去想了。可能是受我大伯的影响,年轻时学了点武艺,就做了个镖师养家糊口,那些蜃城的消息都是走镖的时候打听来的。还好老天有眼,今日让我遇见了张兄弟你,虽然咱们萍水相逢,但是我还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张安这时候心里也清楚周明贵要说什么,如果只是顺道帮忙留意个人的话倒也没什么,毕竟他此去蜃城也没什么事,他便说道:“周大哥请说”

    周明贵说道:“好,也没别的,只是希望张兄弟到蜃城后留意一下我大伯的事,无需刻意打听,随缘便是,给我爷爷留个念想罢了,若张兄弟有什么难处的话,那便算了。”

    “没难处,本来我也没什么事情,我会留意这件事的。”

    周明贵听完大喜,“那我在此先行谢过张兄弟了。”

    又走了一阵,几人来到了一处岔路口,周明贵对同行的三人说道:“本来要一起回镖局的,不过你们也看到了,我打算带张兄弟回去一趟见见我爷爷。”

    张安听周明贵这么说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心想该打听的我尽力打听好了,去见老人就不必了吧,我一年轻人属实是有点经受不住那样的场面啊,想想都让人头大。但奈何周明贵说的情真意切,再加上另外三人在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张安也只好答应下来。

    五人分做两路,他们俩刚走几步便听到周广朋喊道:“明贵哥,别忘了我的好酒,三坛。”

    周明贵没好气的答道:“最多一坛,还得老爷子答应才行。”

    听到周明贵松了口周广朋赶紧答道:“一坛就一坛,不准反悔。”说罢几人便走了。

    周明贵对张安说道:“你真的该见见我爷爷的,肯定不会让你后悔,我爷爷啊虽然年纪大了但人清醒的很...”

    大约半个时辰二人便走到了周明贵家所在的周家村。

    村口几个老人正在墙根闲聊天,周明贵路过的时候随口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张安回家去了,张安被带到一处院子,周明贵直接走了进去,想来这应该就是他的家了,进了门张安看到一妇人抱着一个小孩子,院子里还有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玩着木头,妇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人进门也没有发现,只是下意识的在摇晃着怀里的孩子,直到周明贵叫了一声她这才回归神来。

    她看到是自家男人回来了还没说话便已是泪眼婆娑,一脸委屈,见此情形周明贵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果然,他媳妇赵文玲带着哭腔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咱爷吧,前天老爷子一个人在家摔了一跤,摔断了腿,现在咱家里人都在那呢,我怕你回来家里没人,一直在这等你,你快去吧。”说话间急的赵文玲完全忽略了张安的存在。

    周明贵安慰了她两句后,转头便出了门,张安也在后面跟了过去。

    周明贵来到爷爷家里,看到一家人都围在床前,让他看不见爷爷的样子。他先是叫了声大姨二姑三姑,大家看到是周明贵回来了,也就给他让开了位置,只留了周明贵的父亲周鸿还靠在床边,当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周献礼后,周明贵瞬间就泪湿了双眼。

    周明贵这次离家也不过半个多月,他清楚的记得离家时爷爷的模样,那模样好像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改变了,每次离家之前他都会来爷爷家里随便坐坐,和老人说说话,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但身体还很硬朗,除了一日三餐需要他爹娘送来之外基本不需要人照顾,哪能知道这次离家差点让爷孙二人没有见上最后一面。周明贵凑到老人跟前喊了两声爷爷,只换来了老人的一声呻吟。

    转过头来,他看了看自己的爹娘还有其他长辈,每个人都是脸色阴沉,他又无奈的看了一眼张安和张安身后从家里跟来的赵文玲和孩子,周明贵并非马后炮之人,他心知这种时候再说责备的话并没有任何用处,他也知道他爹将亲人喊来,是来商量后事来了,他也只能哀叹一声。

    一家四辈人,最老的躺在床上生死难料,最小的被抱在怀里睡的安稳,中间两代人自顾站着,沉默无言。

    “前天你娘来送中饭的时候,看见你爷爷倒在了屋里,还好发现的早,我也跟着你爷爷学到了一些医人之术,算是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没人能想到老爷子会出这种事情。”周鸿没有再说下去。

    突然床上的老人又呻吟了一声,周明贵母亲把他拉到了一边,端起桌子上的水碗靠近老人身边,用勺子舀了一勺子水小心翼翼的送到了老人嘴边,慢慢的把水送进了老人嘴里,接着又往老人嘴里送了两勺子水才停了下来,她转过头哀叹一声:“一直张着嘴,要不没法吸气,嘴里都干裂了也没啥法子。”

    一大家人说着话,张安一个外人也只能被凉在一边,但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平心而论,谁家碰到这种事都没有心思再去讲究什么待客之道了,更何况这次他被周明贵拉来这里的目的就一个。那就是见见他的爷爷,而现在看来,悬了。

    这时候有两个老人走进了屋,周鸿见有人来了,便与来人交谈了起来,张安在旁边听着,言语间尽是对老人的关心问候,以及让周鸿等人宽心的话,想来应该是周家近门的人了,听说老人出事了来看望的。

    就这样,一个时辰的时间有三四波人来看望老人,有的说了会儿话走了,有的留到了现在,眼看房间站的满满当当都是人。

    天色渐晚,日落西山,张安看他们正说着话,也没人在意他,他便想着出房门透口气,刚迈出脚,他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鸟叫,叫声听着离的很近,正要动的身子也随即停了下来。屋里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声鸟叫传来,他们这才安静下来,周明贵走到门前正要出去,只见迎面走过来了一只大鸟,还好他身手还是有的,及时停住了脚步才没有撞上。

    周明贵定睛一看便瞪大了双眼,一只白鹤!

    白鹤一直是一种神秘又高洁的动物,被视为祥瑞,在这不太平的光景里,在平头百姓的心中更是如此,而周明贵眼前的,正是一只白鹤,这让混多了江湖的周明贵也没了应对之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但白鹤却不给周明贵思考的时间,径直朝他走来,看样子是想进房间里去,而周明贵挡住了它的去路。见白鹤没有停下的意思,周明贵只好身体僵硬的朝屋内退去,但屋内已经有了不少人,退了几步便退不动了,后面的人看到是一只白鹤,也是一阵吃惊,第一时间竟然没人再动一下给周明贵让路。

    白鹤见被人挡住了去路,便停了下来,它用喙在身体上随便戳了一下,然后直勾勾的看着众人,好像是在等着他们给让出一条路来。

    这时候人们也反应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朝着两边分开,在中间让出了一条过道,所有人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生怕有什么惊吓到了这只白鹤。

    白鹤慢慢走到了周献礼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老人,过了一会,它用脑袋蹭了蹭老人的脸颊,之后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在院子里尖叫一声展翅飞走了。

    屋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年龄最长的一人说道:“白鹤在咱们这可是祥瑞之兆啊,我看老爷子定能扛过这一关的。”

    周鸿应了一声没说什么,白鹤虽是祥瑞不假,可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驾鹤西去嘛,看老人这个状态,再加上如此异象,大多人心中所想应该是老爷子一生行善,今有白鹤接引,大抵上是会投个好胎,来世享福去了。

    天慢慢黑了下来,来看望老人的人也都陆续回去了,只剩下张安和周家人,周明贵也没了其他心思,和长辈们说了一下张安的事情,便领着妻儿还有张安先回家去了。

    周鸿也让姐姐和妹妹们都各自回家去了,反正都离的不远,明天再来就是了,他在这守着就行,出不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