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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刘氏出走

    软弱无能的微钦二帝只知道享受玩乐,心中既没有退兵之计,手上也没有能战之兵,面对咄咄逼人的金军只会一味退让只知道,用大量的金钱和绢帛去贿赂金国,意欲让金国罢兵。然而金人欲壑难填,得寸进尺,除了占领了东京汴梁,还继续进犯北宋其他地方。钦宗被扣押在金营,占领了东京的金兵在汴梁城里城外大肆洗劫官民财物,蹂躏妇女,官宦人家的女人也不能幸免。

    金军占领汴京的的消息传来,岳飞再也坐不住了。为了保家卫国,他再度抛家别子,第三次离家从军。

    出发的头一天,一贯勤俭的岳母姚氏竟然破天荒地让刘氏与岳翻妻子王氏妯娌俩宰了鸡鸭,又让岳翻去市镇割了些肉,贾了些酒,顺便将女儿、女婿、外甥统统接回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权且当作替岳飞饯行。

    岳飞已经投过两次军,第一回是单枪匹马去军营,第二次是带着妻子去平定军。前两次投军,岳飞只是去赚钱养家糊口,他自信一定能够全须全尾回来。然而这次离家情况跟前两次完全不同,岳飞内心十分复杂,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觉的这一去很可能再也回不了故乡。

    临行前,岳飞特地带着长子岳云去了一趟父亲岳和墓地,跟父亲道别。

    岳飞边烧着纸钱,边倾诉道:“爹,儿子又要离开家乡,去上阵杀敌了。爹,这次跟以往不同,以往胡虏只是犯我边关,而现在不仅深入我内地,而且打到了咱们京城。儿子坚守卫平定军和太原都被金人占了,许多弟兄为国捐躯,血洒疆场。儿子拼死苦战才突出金军重重包围,捡了一条命回来。眼下金军大兵依然占据着东京汴梁,连官家都落到他们手里。爹,这是一场关乎国家危亡,关乎咱们华夏民族生死存亡之战,如果不能打败金人,我们就要成为亡国奴。这场战斗肯定很惨烈,儿子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假若儿子不幸战死沙场,请爹爹原谅孩儿不能为您扫墓尽孝。爹,现在康王当了河北天下兵马大元帅,正在咱们相州城招兵勤王呢。儿子准备去相州投军,为保卫咱们大宋尽一份绵薄之力。儿子只是放心不下年迈的娘亲,放心不下妻儿,放心不下弟弟、弟妹。爹,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跪在一旁的小岳云理直气壮地拍着胸脯,说道:“爹爹,您放心去吧,家里还有叔叔和我呢!”

    “祥祥,有志气是好事,但是不能吹大牛。你还小,担不起这副担子。”岳飞心事重重地说道,“爹,这回肯定十分凶险,弟弟要跟我一起去,我没有答应。我第一次投军的时候二十岁,弟弟现在才十八,太小了。再说弟妹刚生产,他们给您添了个小孙孙。如果这时候弟弟也随我投军,这个家剩下的就只有老人妇孺了。乱世之秋,这儿随时都可能遭受金人蹂躏,家里不留个把男人怎么行呢?爹,您说是不是啊?”

    听着父亲自言自语,小岳云问道:“爹爹,你在跟谁说话?是在跟我爷爷说话吗?”

    岳飞爱抚地看着儿子,应道:“是呀,祥祥真聪明,爹爹正在跟你爷爷说话呢,把我的心事全告诉他老人家。”

    小岳云好奇地问道:“爹爹,爷爷听得见吗?”

    岳飞郑重地点头道:“你爷爷听得见,也看得见,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小岳云一本正经地说道:“爹爹,爷爷听得见我们说话,我也有话要跟爷爷讲。”

    “哦,你也有话要跟爷爷说呀?”岳飞好奇地看着小岳云,问道,“祥祥,你想跟爷爷说什么呀?”

    小岳云给岳和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说道:“爷爷,爹爹要去打金狗,您一定要保护爹爹早日打走金狗,平安回来!”

    见小岳云这么乖巧,岳飞心头一热,称赞道:“祥祥真乖,比你娘还懂事。”

    岳飞之所以说儿子比妻子刘氏还懂事,那是因为几天前的事有感而发。

    那天晚上,岳飞跟妻子刘氏说起准备再次去投军,遭到刘氏的反对。两年的随军经历,刘氏看到了该看和不该看的东西,她已经厌倦了军营生活。军人随时都要准备打仗,随时都要准备流血牺牲,实在是太危险,太艰苦啦。刘氏亲眼见着不少女人因为丈夫战死成为生活无着的寡妇,刘氏不想过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更不想做寡妇。她盼望丈夫能够平步青云当上大官,自己也能过上官太太的幸福生活。

    从平定军回来后,刘氏不知道做了多少噩梦。梦中的丈夫满脸满身是血,可怕极了,刘氏每次都被梦里的惨状惊醒。醒来之后依然惊魂未定,紧紧地搂着二儿子岳雷。

    好不容易盼到丈夫平安归来,刘氏实在不想丈夫再去战场。听到岳飞又要去从军,不禁埋怨道:“这一走,你倒是快活了,吃皇粮,穿军衣,拿军饷。可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谁来种地?谁来管全家吃喝穿戴?你想让全家都冻死、饿死吗?再说,现在到处都是金兵,金兵来了咋办?”

    “弟弟没走,他十八岁了,可以照顾这个家。姐,正因为金人打来了,我才更要去投军,把金人赶出去。”刘氏比岳飞大三岁,岳飞一直称刘氏做姐。

    “就你能!连官家都救不了这个国家,你有多大本事,能撑起大宋这片天啊?你一个小兵,去了还不是白白送死?咱可讲好了,你一定要去,把三个孩子,还有你老娘全部带走!”刘氏说着,将岳雷推给岳飞,自顾自睡觉。

    第二天,岳飞将刘氏的话告诉母亲,岳母姚氏说道:“咳,这个刘氏真是不可理喻!没有国哪有家呀?假如人人都只顾自己的家,还不是要做任凭金人随意宰割的亡国奴吗?儿子,放心去吧,家里有娘撑着呢。”

    “爹爹,您安心去吧!我一定好好练功,将来也像您一样去杀金狗。”小岳云忽闪着眼睛说道,“爹爹,您千万别把金狗全杀光了呀,一定要给我留一点哟。”

    岳飞笑着问道:“为什么呀?”

    小岳云歪着小脑袋,孩子气地应道:“爹爹,您把金狗全杀光了,我长大了不是没事干了吗?”

    岳飞又找到岳翻,弟兄俩再做一次交谈。

    “哥,我真想跟你一道去投军,求你了,把我带上吧!”岳翻依然念念不忘要跟着哥哥去军营。

    “弟弟,你才十八,太小了。金人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不是打仗就是打猎,弓马刀枪都十分娴熟。不是哥小瞧你,凭你现在这点三脚猫功夫,真的不宜去投军,留在家里抓紧时间练功。”岳飞不客气的再次给岳翻当头浇下一盆凉水。

    岳翻嘟着嘴,说道:“哼,哥,你就会长金人志气,灭我的威风。”

    岳飞没有生岳翻的气,说道:“弟弟,不是哥哥长金人的志气,灭你的威风,我说的是事实。就拿我们上次守卫平定军和太原来说吧……”

    岳翻打断了岳飞,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你又要说平定军和太原保卫战,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怎么?不赖烦啦?我只讲过一次,而且那次是给你侄儿祥祥讲的,不是专门说给你听的,你的耳朵怎么就长出茧子来了呢?”岳飞知道弟弟调皮,抓着岳翻的耳朵说道,“我看看是哪只耳朵长茧子,等会儿拿支筷子捅一捅就好了。”

    “哎哟哟,庝!庝!庝!哥,不要啊!哥,我再也不敢贫嘴了,赶快松手吧!”岳翻讨饶了,恨恨地说道,“哥,你真狠!我的耳朵都快被你撕下来了。”

    “弟,哥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岳飞见岳翻不再闹,说道,“跟你说实话,我所在的平定军还是一支能打仗,有骨气的部队。虽然最后突出金兵包围的只有一成左右,其余九成,包括我们的头领全都战死。不过,我们也消灭了大批金兵,没有做亏本生意。我第一次投军的时候,朝廷派去的十万大军还没有到战场,听说前方打了败仗,一下子就跑散了一半,成了祸害百姓的溃兵,有的直接沦为土匪。我的师弟张用这次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前些天听人说投了土匪,这会儿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但愿他能保留一点良心,不要做危害百姓的事。”

    岳翻不解地问道:“哥,同样都是朝廷军队,怎么那么多部队都不会打仗呀?”

    岳飞叹了口气,说道:“它跟老祖宗留下的‘重文轻武’制度有直接关系,朝廷不重视武备,轻视武将,不去培养卫青、霍去病那样有本事的将领,等到发生了战事必然要抓瞎。再一个,有的将领本身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们或靠祖上功劳,或靠奉承拍马爬上高位,这样的人带出的兵,还能有战斗力吗?”

    岳翻点点头说道:“哥,我明白了。我听你的,留在家里加紧练功,时刻等候着你召唤。一旦需要,随时派人来通知我。”

    “弟弟,祥祥还小,我们家除了咱兄弟俩,剩下的都是妇孺。眼下兵荒马乱的,咱们总不能丢下她们不管吧?”岳飞安慰岳翻道,“等哥找到一个好部队,有了落脚之处,一定把娘和全家都接到军营。到了那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你也可以实现当兵的愿望。”

    “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岳翻的工作终于做通,愉快的答应留下照看家人。

    刘氏上回被婆婆一番开导之后不再拖岳飞后腿,不过岳飞总是有些不放心,人的思想问题那能靠三言两语就解决清楚的?刘氏应他那句“要是你丢了性命,我可不替你管这个家”,这是个不祥之兆啊,这句话就像一根巨大的鱼刺,一直哽在岳飞心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间的悲剧,岳飞真害怕这样的悲剧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成亲九年,刘氏为岳家生下两儿一女,算得上是岳家的功臣。就要离开家了,离家之前,岳飞觉的有许多话要跟妻子刘氏好好谈谈,两人一道走进里屋。

    看着已经熟睡的二儿子岳雷,岳飞说道:“姐,我就要走了,我把娘和三个孩子交给你,你要善待他们啊。”

    刘氏边给岳飞收拾行李,边应道:“相公只管放心去就是,三个孩子都是从我肚皮爬出来的亲骨肉,我自会带好他们的。”

    岳飞忧心忡忡地说道:“姐,娘年岁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弟妹刚生产不久,凡事你要多多担待。”

    刘氏依偎在岳飞怀里,说道:“相公放心去吧,我到岳家九年,又不是新媳妇。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离开家,我一定会侍候好婆母,妯娌和睦相处的。”

    岳飞见刘氏说得如此干脆,高兴的抱住刘氏用力亲了一口,动情地说道:“太好了,你能这样处理家务,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等到局势稳定,我就来接你们。”

    安排好家务事,岳飞背负着母亲的期望,放放心心的和汤怀、王贵,告别故乡,义无反顾地走上抗金战场。

    岳翻与小岳云照例将他们送出了五里地,才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从那时候起,岳飞一生再也没有回过汤阴老家。

    武翼大夫刘浩奉河北天下兵马大元帅康王之命,在相州招募抗金义士,收编溃兵,岳飞、王贵和汤怀便投到刘浩军中,归属赵构管辖,不久,岳飞所在部队开赴东京汴梁勤王。走之前,岳飞将军饷一文不留的全部寄回家,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汤阴家里寄钱,从那以后,便与家人失去了联系。

    岳飞家乡河南相州汤阴在黄河北岸,是金人南侵的必经之地,当地居民屡受战乱之害,苦不堪言。不仅金人抢掠百姓,奸淫妇女,宋军的溃兵比金兵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些溃兵啸聚山林,直接成为土匪,打家劫舍,残害百姓。老百姓是黄连拌苦胆,苦上加苦。

    岳飞家本来就不富裕,岳飞不在家,田地全由十几岁的岳翻打理,收成有限。岳飞官职不高,军饷不多,太平年景还勉强可以混个温饱,如今战乱,收不到岳飞的军饷,岳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清苦,不得不采野菜充饥,把有限的食物留给孩子们。

    宋微宗尊信道教,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在位期间大肆修建道观。上行下效,不仅官员信教,一些投机钻营者投其所好,也自称自己有法术,其中一个叫郭京的就是这号假“天师”。

    郭京是尤卫的一名普通小卒,见皇帝热衷道教,便自吹自擂自己是崂山道士的高徒,懂的“六甲法”。只要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就可以生擒金军将领,打败金军。宋钦宗与同知枢密院孙傅等人对郭京的谎言深信不疑,竟然授予郭京宫职,赏赐郭京金帛数万。

    郭京招募的所谓六甲者全是市井无赖之徒,郭京扬言准备挑选日子出兵三百,直袭至阴山。郭京命令打开汴京宣化门出战,郭京自己坐在城楼作“六甲法”。

    郭京这一套“法术”骗骗宋钦宗君臣还可以,却骗不了金军,这批“神兵”被金军打的满地找牙。郭京见他的“神兵”被金兵团灭,急忙逃之夭夭。

    靖康一年润十一月(1127年1月9日),因为郭京作祟,赵宋王朝竟断送在寂寂无闻的小人物手里。金军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趁势攻破北宋都城东京汴梁,靖康二年二月丙寅日(1127年3月20日),金太宗下诏废微宗和钦宗为庶人,历经九朝,享国167年的北宋王朝灭亡。三月丁酉日(4月20日),金军大肆搜掠后,立张邦昌为大楚帝。

    随后掳走微钦二帝、皇后宾妃、皇子皇孙、公主、驸马、宫女,和孙傅、张叔夜、秦桧等大臣,以及教坊乐工、技艺工匠等数千人,兵分两路回撤北国。

    回撤的金兵沿途烧杀抢掠,自然没有放过汤阴。岳翻领着家人逃难,不料逃难途中刘氏被难民冲散,下落不明。岳母让岳翻四处打听,始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人抱着小岳雷三天茶饭不思,她担心刘氏落入金人魔爪,无法跟儿子交代。

    刘氏被难民冲散,并没有遇上金兵,倒是遇上了宋军一位军官。这名军官告诉刘氏,他亲眼看见岳飞战死在东京汴梁。刘氏听说岳飞战死,家人又不知道流落何处,便跟着这名军官到了西京,两人一道生活了两年。尔后那名军官抛弃了她,刘氏只好独自回到岳家庄。

    此时岳飞已经随部队一路打到江南,两年没给家里寄过一文钱,一大家子的生活重担全落在年少的岳翻身上。好不容易弄到一点好吃的,岳母全都给了岳雷、安娘和岳翻儿子。两三年没有见着娘,三岁的岳雷对这个亲娘显得十分生疏,一直躲在奶奶身后。只有安娘见着母亲,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娘”,刘氏倍感失落与不快。然而刘氏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倒是把这一切全归罪于婆母姚氏,认为是岳母姚氏不让岳雷喊娘。

    刘氏得知岳母姚氏也没有收到过岳飞来信,确信岳飞的死讯不是谣传。岳飞留下的一点银子早就用完,家里全靠岳翻种点地,打点零工维持开销。当了两年“官太太”的刘氏吃油了嘴,实在难咽下家里缺油无味的糠菜饭,更不想留在岳家当寡妇,听不进婆母姚氏的好言好语相劝,不顾婆母的再三挽留,狠心的丢下女儿安娘和小儿子岳雷,再次离家出走,刘氏从此离开了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