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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风尽 上京路漫漫

    图浮村村口,天际阴沉,才十月中旬树木都已经完全凋敝,树干被扣挖了一块树皮露出干涸的深黄色的树心,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萧索。

    张案背着书箧带着干粮准备上京赶考,绾娘子一路相送到村口,仔仔细细地检查行装唯恐落下了什么。

    “阿娘!”张案忙制止住绾娘子又要检查一遍的手,抬手替母亲别上鬓边的银丝,“此去山高路远,儿子不知何时才能归家,阿娘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我有举人的俸禄,阿娘就莫要再夜里绣花了。”

    “阿娘知道。”绾娘子看着不知何时长得比自己高了一个多头的孩子,眼眶里盈满泪水,不住地拉着他打量,“你也是,在外边给自己添些新衣裳,买些好笔墨,阿娘这些年也没给你置办些好的。”

    “阿娘!”张案知晓母亲辛苦又怎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案儿!案儿!”老桥婶提着个包袱大老远就开始喊,后边还跟着个穿着素色布衣裙的姑娘,姑娘侧梳着麻花辫,长得水灵灵的,正是阿姎。

    “桥奶奶。”张案上前抬手去扶老桥婶,“走这么急怎么了?”

    “你这孩子,今日要走怎么也不说一声呢?”老桥婶在张案肩上轻打了一下,看上去颇有些气愤,“你瞧我这着急忙慌的,也没多带些东西。”

    老桥婶翻找着包袱,将东西一样一样说与张案听:“这油饼啊是你爷昨天上镇子上买的,本也是要拿去给你的,路上一定记得吃昂!还有这……”

    张案笑得无奈,只得一一接过然后连连保证自己一定记得。

    阿姎也从后边拿出一双鞋子,看样子是刚纳好的,有些担忧地递给他,然后手里一阵比划。

    “我懂。”这是让他路上小心呢,张案笑着弯了弯眼,两人同一天出生又一起长大,阿姎从小就听不见也不会说话,所以很多事她一比划,他就懂了。

    “案儿,记得无论结局好坏,记得一定要回家来。”老桥婶红着眼眶最后嘱咐道。这些年,周边许多人家都搬走了,村子里日渐冷清。

    “记得了。”张案哽咽道,别过头掩着泛红的眼眶,没让她们看见滑落的泪滴。

    张案家贫,舍不得雇辆马车,只能走一程借车一程,这一路的风光大多是山林荒原,常有野兽与山匪出没,幸得张案一路运气不错,竟是都没有遇上。

    然而变故也来得很突然。

    约莫是张案出发后的半个月,他途经汀州的一处城镇,遇上一个农妇举着诉状带着几个孩子跪在衙门前,哭诉着不公。

    “我家男人被东边赵家的小子活活打死啊!”农妇哀恸地磕着响头,不一会了就磕得额头青紫,身旁几个半大的孩子也跟着一起磕头,“官老爷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呀!”

    有人迅速围观上来,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门口的衙役见状非但没有接过诉状,反而拿着棍子上来驱赶几人:“我家大人早说过了,你男人是自己摔死的,与赵家公子无关,你若再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挑起诉状,浸入一旁的水坑里。

    眼前人毕竟人高马大,又不是能说理的主,农妇顾不上人群的嘲笑声只能先带着孩子离开。

    张案站在街角处目睹了一切,他仔细盘算了下没有盲目上前,而是等到人群再散去后,捡起了水坑中的状纸。状纸写得粗糙,笔触幼稚字迹混乱毫无章序,许是那农妇自己写的。

    张案沥干纸上的水,叠好放进怀里,然后追着那个农妇去了。

    “大娘。”张案在出城方向的一处小路找到了她们。

    农妇面上泪迹未干,听人唤她才回过头来:“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吗?”

    张案拿出状纸递给她,说:“我方才在衙门旁捡了你的状纸。”

    农妇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呜咽着道谢。

    张案见她们冤屈不似有假,便决意多问几句:“大娘,可以同我说说你上诉所为何事吗?”

    农妇见他一副书生打扮,便也信了他,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来:“我们家就是附近村里的农户,我男人在赵家的银匠铺子里做事,他平日里老实本分,虽然不太会说话,但做事总是麻利的很,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惹到赵家的那位公子,竟是将他活活打死,我掏空家底也要给我男人讨个说法,就去县衙告了他,那个狗官竟然说我男人是自己摔死的,还说我是诬告,将我关进牢里去了,关了半个月才放出来了,我这双儿女也是亏得邻里照顾,不然都饿死了。”

    张案看着那两个瘦弱的孩子,继续问:“大娘,你在上诉时可有备好证据。”

    “哪里没有。”农妇说道此处愈发激动,“我去找了和我男人一起做事的老钱,他说是愿意作证,结果却临时反悔,还有那个验尸的仵作,我给了好些钱才说动他帮忙做证,可他倒好,大堂之上竟说我贿赂他。”

    张案闻言沉默了很久才问:“你可知道那个赵家是什么来头?”

    农妇长叹一声说道:“我听老钱说,那是尚书娘子的娘家人,说是整个县衙都得罪不起。可是尚书娘子杀人便不犯法了吗?身份尊贵便能为所欲为了?”

    “那大娘准备往后如何?”

    “我是告不动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有两个孩子要拉扯,家里的钱全用来告官了,我男人下葬时连副棺材都买不起,这状纸都是我大女儿偷偷去学堂学着写的。”

    “大娘,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就替你再写份诉状,往后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用得上。”张案清楚在别人地盘上自己帮不上她们,只能尽力让自己心安。

    张案掏出纸笔写下诉状,吹干后拿给农妇,叮嘱其收好,偷偷留下些银两后才启程离开。

    月不离踱着步子跟在张案身后,回头去看渐行渐远的农妇,沉声问:“方才那妇人说到银匠铺时,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