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风尽 溯往昔矣（二）
可此去数月，张渟再也没回来，反而是许多污蔑他的流言蜚语渐渐在坊间流传，宋纠来找小纪时，他正和邻居家的大牛打了一架。
“这是怎么了？”宋纠在巷口捡到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纪，“被打成这样。”
“大牛他说渟叔叔是贪官，说他是坏人。”小纪看见宋纠就哭了起来，“可是从前渟叔叔还给他送过好几回糖，他怎么这样……”
宋纠无言只能捏着小纪的脖颈垂下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瘪了嘴红了眼眶。
“老师他，”宋纠一开口声音都有些颤抖，“肯定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要相信他。”
小纪揩了把鼻涕眼泪，瘪着嘴问道：“那他去哪了？”
“不知道。”宋纠知道张渟多半凶多吉少，可他只能说不知道，不知道生死，不知道去处，“但是现下情况很糟糕，所有人都说是他贪了赈灾粮，他不出现反倒是安全的。”
阁老们不会放过张渟的，宋纠原先不懂为什么张渟明知是众阁老为了削弱他的羽翼而设下的局还非要去，直到他离京而自己重返朝堂，他才懂了张渟的良苦用心，可他日日煎熬，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错处，他不能去找张渟，但前路凶险，谁知道去等着张渟的是什么，直到济州的消息传回京城，他才知道原来阁老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众阁老近日频频动作，四处搜刮钱财，赈灾粮多半已落入他们的口袋，至于张渟不过是替罪羔羊，既能剪去宋纠的左膀右臂，又能将赈灾粮昧下来，真是好一出一箭双雕的大戏。
宋纠喘了口气说：“小纪，我以后就不来找你了。”
小纪睁大眼睛，难过中夹杂着不解：“为什么？你讨厌我吗？”
“我是太子殿下，不是不靠谱殿下，我已经搬回东宫了，很忙的，没有时间出宫来找你。”宋纠解释道，“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你，自从母后离开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玩了，所有人都在算计我，我像件货物，被反复比对确认价值，我被诬陷弹劾、停职无事可做之时，只有你愿意陪我玩，我很开心。”
小纪知道皇室不可攀附，可是宋纠终归是不一样的：“既然如此，那我可不可以进宫去找你玩？”
“当然不行了。”宋纠眼眶热热的，“你不能因为不想上学堂就跑到我那撒欢，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何况宫里都是些豺狼虎豹，跟着他怕是容易短命。
“可是我不爱上学堂，夫子可严厉了，总打我手板。”
“那就学着做馒头也行，以后继续开馒头铺子，我喜欢吃你爹娘做的馒头，你学了我以后找你买馒头。”
“那好吧。”
“我是偷偷出来找你的，你可别给旁人说，如果有人拿着我的小像问你，你记得说不知道我是谁，只觉得我是个很讨厌的人，总之什么讨厌的话到时候都可以用来说我。”宋纠知晓总有人见过他与小纪走得近，说没见过肯定不可信，那便只能是不了解或是讨厌才能打发那些人，“记得和你爹娘说好，别说漏了嘴。”
“若是遇见什么情况紧急的事情，记得去城西酒水巷，我在那有处宅子，里面会有人帮你。”宋纠从袖口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他，“这是信物，你好好保管，一定不要丢了。”
小纪接过玉佩，冰凉的玉贴在掌心，他好像又要失去一个朋友了。小纪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这是我阿娘重新给我做的，和给渟叔叔的是一样的，你拿去吧。”
宋纠握紧手中布料，起身坚定地离开了。
大约是十五年后，在一个很寻常的早晨，小纪去城南的篾匠家买了几个竹篮子，正挎着往回走呢，被横插一道的牛车撞了个踉跄。
小纪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篮子，朝着那驱车的男人不满道：“看着点路。”
那驱车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连连向小纪道歉：“这位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来京城，不太了解这里的路况，实在是冒犯了。”
小纪见是个老实人，摆了摆手说：“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你注意点就行。”
“欸，这位小兄弟，你知道西市斜口街在哪吗？”那男人拉着要走的小纪询问。
小纪闻言眼睛一亮，：“这不是巧了吗？我就住那，我带你去。”
“好好好。”男人连连称好，将牛车交给后边的伙计就跟着小纪走了。
“兄弟哪里来的？”小纪回身看着那几辆拉得满满当当的牛车，估摸着是来做生意的，“这是来京城做生意啊？”
那男人搓了搓手点头：“我江州来的，这不是都说京城挣钱路子多，来钱快吗，我家乡有些茶叶还不错，就想着带来做做生意试试。”
小纪说：“那你可得小心些了，最近京城有点乱，京中商户又大多排外，你这要做生意也挺难的。”
男人面露难色：“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对了，你去斜口街做什么呢？”
“噢，我这是替老乡捎信呢，说是个馒头铺子家的儿子，你认得不？”
“馒头铺子家的儿子，那不是我吗？”斜口街只他一家馒头铺子，他又是独生子，这不是他还能是谁呢，可是他也不认识什么江州朋友啊！
“真是你？”男人惊讶道，高兴之余突然想起老乡说的话才冷静下来，“这你说了不算，我还是得去你家看看，确定是你才能把信给你。”说着抱臂捂近胸膛，大步向前。
小纪也没想清楚是谁给他寄的信，也只能领着男人往家里走去。
“欸？还真是你。”男人沿街找过来，第三个巷口正好是一家馒头铺子，小纪走进去和老板喊了声爹，男人这才信了他，“那信就交给你了。”
“等等。”小纪捏着信封有些迟疑，“能和我说说是谁托你带的信吗？”
“我那老乡说了，你打开看了就知道他是谁了。”男人没有多留，他着急回去安顿他的货物。
小纪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心跳莫名开始加速，他喉间滚动咽了口水，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四周，颠着步子往屋里安静的地方走去，拆信的手有些颤抖，他总有一种预感，怕是故人重回。
“纪小友展信安”小纪颤着手展开信纸，入眼是熟悉的称呼，被捏紧的心脏缓过气，他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张渟还活着，就在江州好好地活着。
“渟于济州遭当地官员陷害，监修大坝之时被推入江中，江水湍急，幸而渟留存性命，欲返府衙索求公道却遭人诬蔑，背贪腐之污名，被全城搜捕，遂躲入深山静心反思，本欲同狗官鱼死网破，却遇灾民，权衡利弊之下，一同离开济州，落脚江州，然江州府衙并不接纳难民，难民至今没有户籍，因而有求于太子殿下，烦请纪小友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递信太子。”
落款张渟。
小纪看完信心情复杂，多年不见音信，这信一来便是以往日情分所挟，也不见说说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成婚的话。
“这是怎么了？”宋纠在巷口捡到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纪，“被打成这样。”
“大牛他说渟叔叔是贪官，说他是坏人。”小纪看见宋纠就哭了起来，“可是从前渟叔叔还给他送过好几回糖，他怎么这样……”
宋纠无言只能捏着小纪的脖颈垂下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瘪了嘴红了眼眶。
“老师他，”宋纠一开口声音都有些颤抖，“肯定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要相信他。”
小纪揩了把鼻涕眼泪，瘪着嘴问道：“那他去哪了？”
“不知道。”宋纠知道张渟多半凶多吉少，可他只能说不知道，不知道生死，不知道去处，“但是现下情况很糟糕，所有人都说是他贪了赈灾粮，他不出现反倒是安全的。”
阁老们不会放过张渟的，宋纠原先不懂为什么张渟明知是众阁老为了削弱他的羽翼而设下的局还非要去，直到他离京而自己重返朝堂，他才懂了张渟的良苦用心，可他日日煎熬，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错处，他不能去找张渟，但前路凶险，谁知道去等着张渟的是什么，直到济州的消息传回京城，他才知道原来阁老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众阁老近日频频动作，四处搜刮钱财，赈灾粮多半已落入他们的口袋，至于张渟不过是替罪羔羊，既能剪去宋纠的左膀右臂，又能将赈灾粮昧下来，真是好一出一箭双雕的大戏。
宋纠喘了口气说：“小纪，我以后就不来找你了。”
小纪睁大眼睛，难过中夹杂着不解：“为什么？你讨厌我吗？”
“我是太子殿下，不是不靠谱殿下，我已经搬回东宫了，很忙的，没有时间出宫来找你。”宋纠解释道，“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你，自从母后离开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玩了，所有人都在算计我，我像件货物，被反复比对确认价值，我被诬陷弹劾、停职无事可做之时，只有你愿意陪我玩，我很开心。”
小纪知道皇室不可攀附，可是宋纠终归是不一样的：“既然如此，那我可不可以进宫去找你玩？”
“当然不行了。”宋纠眼眶热热的，“你不能因为不想上学堂就跑到我那撒欢，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何况宫里都是些豺狼虎豹，跟着他怕是容易短命。
“可是我不爱上学堂，夫子可严厉了，总打我手板。”
“那就学着做馒头也行，以后继续开馒头铺子，我喜欢吃你爹娘做的馒头，你学了我以后找你买馒头。”
“那好吧。”
“我是偷偷出来找你的，你可别给旁人说，如果有人拿着我的小像问你，你记得说不知道我是谁，只觉得我是个很讨厌的人，总之什么讨厌的话到时候都可以用来说我。”宋纠知晓总有人见过他与小纪走得近，说没见过肯定不可信，那便只能是不了解或是讨厌才能打发那些人，“记得和你爹娘说好，别说漏了嘴。”
“若是遇见什么情况紧急的事情，记得去城西酒水巷，我在那有处宅子，里面会有人帮你。”宋纠从袖口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他，“这是信物，你好好保管，一定不要丢了。”
小纪接过玉佩，冰凉的玉贴在掌心，他好像又要失去一个朋友了。小纪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这是我阿娘重新给我做的，和给渟叔叔的是一样的，你拿去吧。”
宋纠握紧手中布料，起身坚定地离开了。
大约是十五年后，在一个很寻常的早晨，小纪去城南的篾匠家买了几个竹篮子，正挎着往回走呢，被横插一道的牛车撞了个踉跄。
小纪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篮子，朝着那驱车的男人不满道：“看着点路。”
那驱车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连连向小纪道歉：“这位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来京城，不太了解这里的路况，实在是冒犯了。”
小纪见是个老实人，摆了摆手说：“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你注意点就行。”
“欸，这位小兄弟，你知道西市斜口街在哪吗？”那男人拉着要走的小纪询问。
小纪闻言眼睛一亮，：“这不是巧了吗？我就住那，我带你去。”
“好好好。”男人连连称好，将牛车交给后边的伙计就跟着小纪走了。
“兄弟哪里来的？”小纪回身看着那几辆拉得满满当当的牛车，估摸着是来做生意的，“这是来京城做生意啊？”
那男人搓了搓手点头：“我江州来的，这不是都说京城挣钱路子多，来钱快吗，我家乡有些茶叶还不错，就想着带来做做生意试试。”
小纪说：“那你可得小心些了，最近京城有点乱，京中商户又大多排外，你这要做生意也挺难的。”
男人面露难色：“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对了，你去斜口街做什么呢？”
“噢，我这是替老乡捎信呢，说是个馒头铺子家的儿子，你认得不？”
“馒头铺子家的儿子，那不是我吗？”斜口街只他一家馒头铺子，他又是独生子，这不是他还能是谁呢，可是他也不认识什么江州朋友啊！
“真是你？”男人惊讶道，高兴之余突然想起老乡说的话才冷静下来，“这你说了不算，我还是得去你家看看，确定是你才能把信给你。”说着抱臂捂近胸膛，大步向前。
小纪也没想清楚是谁给他寄的信，也只能领着男人往家里走去。
“欸？还真是你。”男人沿街找过来，第三个巷口正好是一家馒头铺子，小纪走进去和老板喊了声爹，男人这才信了他，“那信就交给你了。”
“等等。”小纪捏着信封有些迟疑，“能和我说说是谁托你带的信吗？”
“我那老乡说了，你打开看了就知道他是谁了。”男人没有多留，他着急回去安顿他的货物。
小纪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心跳莫名开始加速，他喉间滚动咽了口水，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四周，颠着步子往屋里安静的地方走去，拆信的手有些颤抖，他总有一种预感，怕是故人重回。
“纪小友展信安”小纪颤着手展开信纸，入眼是熟悉的称呼，被捏紧的心脏缓过气，他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张渟还活着，就在江州好好地活着。
“渟于济州遭当地官员陷害，监修大坝之时被推入江中，江水湍急，幸而渟留存性命，欲返府衙索求公道却遭人诬蔑，背贪腐之污名，被全城搜捕，遂躲入深山静心反思，本欲同狗官鱼死网破，却遇灾民，权衡利弊之下，一同离开济州，落脚江州，然江州府衙并不接纳难民，难民至今没有户籍，因而有求于太子殿下，烦请纪小友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递信太子。”
落款张渟。
小纪看完信心情复杂，多年不见音信，这信一来便是以往日情分所挟，也不见说说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成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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