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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独上高楼

    朱笃行按照奶粉品牌排名、市场占有率和公司销售额等情况,拟定了详细的债转股实施方案和具体步骤,让赵憨帮助把关。

    赵憨:“吃柿子拣软的捏。商场上,只有靠实力说话。兄弟还是看的很准,但要注意一点,保密。和厂家谈判,你要亲自出马,不能委托给其他人。公司内部,也只有你们兄弟俩知道就行。”

    朱笃行:“言之有理,万一计划被人识破,先死的是我们。”

    朱笃行打电话把一家一般品牌的厂家副总魏仁叫来。魏仁身穿黑夹克衫,一双黑色休闲布鞋。小平头,嘴唇上撅,看上去有点木讷。那张与年龄不相符的脸上,分明注解着他年轻时遭受了不少磨难。

    朱笃行换了一身崭新的西装,系红领带,手腕上带着浪琴表,手持两个手机,发型比往日更有派头。居高临下的傲慢,与平日的他,形成强烈的反差。他嘴皮子滑溜溜,如同抹了油,也不说奶粉销售的事,仿佛叫魏仁来没任何事情,就是闲扯的,大到国家大事,小到鸡毛蒜皮,只是为侃而侃。

    魏仁听了一阵,感道一头雾水:“朱总,你叫我来有事吗?”

    “哦,光顾聊天了,咱们到仓库去看看。”

    到了仓库后,他指着角落里小山似奶粉说:“你们还是把这一堆货抓紧拉回去吧,占着我们的仓库,卖的那点货,还不如我们的仓库占用费呢!”

    魏仁讪笑:“朱总,你不是不了解我们的难处,你们这样大的批发商都卖不了,谁家还要我们的货?再说,你们的欠款也几十万了,都半年多了,还没有结算呢?”

    朱笃行:“不用说你这样一般品牌的货款,就是大品牌的货款,还压着一大堆呢。他们像疯狗一样,天天追着我,快把我逼死了。我们呢,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相互理解吧。”愁眉苦脸的样子,让一旁的赵憨差一点笑出声来。

    魏仁:“那不行!”他急的脸上冒汗,双手不住地搓来搓去。

    朱笃行:“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把我们欠你们的货款,转化为我们公司的股份。我们呢,优先推销你们的产品。”

    魏仁听到这里,想了半天说:“这倒也是个好主意,但这么大个事,我做不了主,我抓紧回去向董事长汇报,须开股东大会,你等着我回话。”说完,无奈地走了。这“黄世仁”竟被“杨白劳”耍了。

    赵憨在一边听着,对朱笃行竖起来大拇指,你小子,是个狼人,不仅能演能侃,说瞎话脸不红,静若处子,还会用激将法。

    朱笃行听后,狡黠地笑道,“孙子兵法上说,‘兵者,跪道也。’我只是学了点皮毛。”

    赵憨走出门,看着魏仁踉踉跄跄远去的背影,心又隐隐作痛。赵憨猛地在桌子上很捶一拳,自言自语道,市场啊,真是一把杀人刀。大鱼吃小鱼,这是无情的市场法则,又有谁能够逃脱弱肉强食的命运。

    魏仁和董事长苏醒汇报后,苏醒耸拉着眼皮想了许久,一筹莫展。本指望要回点资金,加速生产,带来的结果却更让人失望。在股东会议上,苏醒作了债转股说明后,股东们脑袋似被棍子扪了,头皮发麻,楞半天才明白过来。

    喻老汉站起来,眼睛里冒出火星,“你这个卖国贼,我还指望着要回钱发工资,去医院查查体呢?崽卖爷田不心疼!”话没说完,老泪纵横。

    小伙子柏义坚龙卷风似地跑过去,拽着魏仁的衣服,咬牙切齿道:“魏仁,你拿了人家多少好处?,今天,你不当着大伙的面说清楚,不要怪老子不客气。不告倒你,我就不姓柏。”突然,一把扫帚朝魏仁身上飞去,魏仁一躲,扫帚打到杯子上,哗啦一声,水洒了一地。

    魏仁看到大伙怒气冲天,震的屋顶塌了一般,想解释又不敢吱声,委屈地看看董事长,又朝向监事会主席水曲弘,可怜的连一个屁也不敢放。

    水曲弘一米九左右,体重二百多斤,转业军人出身,在部队曾经得过师部摔跤冠军。在篮球场上虎虎生威,三步跨栏,没有人敢拦他。别看他四十刚出头,打起架来,一般小伙子不是他的对手。他粗大嗓门,本不想说话,一看这局势,站起来指着扔扫帚的葛力猛道:“小葛,怎么动手呢?太过分了!不想开会就滚出去。”葛力猛个头瘦小,瘦的皮包骨头,做事不管不顾,外号“愣头青。”

    水曲弘看着小葛低头坐下后,自己也坐下,又转向老喻、柏义坚:“你们两个也不对。咱们这是开会,讨论、辩论都可以,即使声音大点也理解。但是,不能侮辱老魏的人格。谁再这样,按照会议纪律处置。谁有高招,可以说出来,大家同意后,按你的意见办不就是了吗?”

    水曲弘在公司一向以仗义执言,作风正派闻名,群众威信高。他的话,使得乱哄哄的会场秩序逐渐平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理不清头绪。

    水曲弘沉了一会说:“董事长,我有两个办法。把咱们积压的奶粉都分给大家,作为前三个月的工资发了。销售多的,还可以多拿提成。再派人到通达公司要账,要回账的百分之十五作为奖金。如果大家同意,窦秘书抓紧去起草股东大会决议。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我倒想看看大家的本事。”

    苏醒这人,如果下着小雨,即使忘记带雨伞,也是迈着四方步走到车前。他一直低头喝水抽烟,掌握着人们的思路走向。他十分清楚,不争个脸红脖子粗,思想统一不起来。听到这里笑道:“水主席的这两个办法,是逼上梁山。我看可以考虑。公司的难处,大家一起背。”

    坐在角落了一直不吭声的章树信霍地一下站起来:“没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都掂量一下自己,谁能卖出一箱奶粉去,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苏醒心惊肉跳地听着,听到这里,释然了。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再张牙舞爪。屋子里烟雾缭绕,压的人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醒皱眉道:“不入股吧,滨海通达公司也还不了钱。入股后呢,还能保持着这个销售渠道,还能销售部分产品,说不定我们还能渡过难关。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自古如此。我们哪有话语权啊。”

    大家仔细琢磨了一阵,觉得有道理,一根、两根、三根的手臂坚定地、彷徨地、无奈地举了起来,同意入股。在股东大会决议上签字,年老的年少的,或浑浊或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憧憬。

    魏仁带着股东大会决议和董事长授权委托书,来见朱笃行。朱笃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场与滨海通达优品有限公司入股协议,让魏仁签字盖章。

    魏仁看了一遍协议,沉下脸来。良久,感到像卖国贼一样,颤抖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把股东大会决议和董事长授权委托书也一并交朱笃行。唉,一声长叹,欲哭无泪的样子,让赵憨深有同感。

    朱笃行尝到了“宰人”滋味,征服者胜利的喜悦洋溢在脸上。他拍着魏仁的肩膀说:“老兄,以后咱们就是一个锅里摸勺子,一家人。下一步,我们就到工商局办理股东变更手续,还需要您配合。”

    “这没有问题,这次签字后,以后的事直接办理就行了。”魏仁紧紧抱住朱笃行,似乎已经抓到了救命稻草。

    魏仁走后,赵憨才感到自己的主意是“一种文明的掠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感到心在滴血。又想,也是无奈之举,市场本来就是优胜劣汰。

    他想到了罂粟,制取鸦片的主要原料。1840年4月,英国下院就是否因鸦片贸易对中国发动一场战争展开辩论。之所以辩论,是因为即使以“自由贸易权利”为遮羞布的人们,都知道鸦片贸易是违背良心。外交大臣帕默斯顿说:“我们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永恒的只有利益,我们的职责就是追寻利益。“纵然鸦片贸易不光彩、不道德,也是支撑大英帝国利益的支柱,一定不让它倒塌。”耀眼的罂粟与吃人的准则,厚颜无耻的强盗逻辑。

    看到他发呆的样子,朱笃行给他讲了个笑话。朱笃行老家的书记,睡了别人家的老婆,被外出打工的男人撞见,被揍的哭爹喊娘。竟说:“我也是帮你的忙!”这是什么混蛋逻辑!你帮的她是那个忙还是那个忙?

    他一时糊涂了,这债转股是对还是错?只能看结果了。便语重心长地对朱笃行说,“老弟,咱们身上的担子千钧重啊,不能辜负了股东们滚烫的心!”

    朱笃行说:“老哥,你放心,我已经拟定了商品差异化经营方案,对一般品牌,着力开拓县城和乡镇市场。”

    赵憨听后,心里好受了一些,也看到了债转股后的曙光。便说:“对,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他们不容易啊。你看魏仁,五十多岁的汉子,就差点掉泪了。他们的产品,在县城和乡镇还是有市场的,只是没有能力搭建销售网络。”他同时建议,缩短经营战线,砍掉效益不好的商品,集中资金,集中力量,做好奶粉等刚性需求产品专营专卖。如同***所说的,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一样。聚焦,才能更好地发挥优势,做强做大,千万不能沦落为下一个被“宰”者。

    朱笃行按照同样的方法,与十几个一般品牌厂家签订了债转股协议,增强了资金实力。原来需要归还的货款,一下子装进了滨海通达优品有限公司的钱袋子。朱知行的腰变粗了,心中欢喜不已。

    他们又按照既定规划,拿着这批货款,买断了贝因美、伊利、飞鹤、雅士利等国内名牌奶粉厂家省内总代理权,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进一步明确了双方的责任、义务、权限和范围,合作经营体的局面初步形成,成为省内唯一的名牌奶粉等婴幼儿优品总代理商。半年内,销售额增长了两倍,全体员工每人普涨工资三百元。

    员工看着自己的公司稳固占领了省内市场,业绩翻翻,纷纷要求入股,仅员工入股一项,一千万元现款入账。员工入股后,对公司有了家的归属感。公司的业务,就是自己的业务。与公司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大公司的自豪感,写在每个员工的脸上。他们感到自己长高了,与亲朋好友聊天时,总是聊起公司的业务。遇到不熟悉的,总是递上名片。客人一看,哦,通达优品有限公司的,厉害!厉害!艳慕的目光投向他们。员工们感到公司提升了自己的脸面,幸福感油然而生。

    员工们的一举一动,朱知行、朱笃行弟兄俩看到眼里。难怪有人说,入股才入心。他们谈起发的奖金来,个个眉飞色舞。股份,如一根无形的纽带,把公司上下的心拴在了一条绳上。员工们说话的底气足了,营销的点子多了,嘴也比从前甜了许多。没有买车的员工,盘算着买车后可联系更多的客户,就贷款买了中档次车。还说,档次低了,怕给公司丢人。

    朱知行、朱笃行听说后,眉开眼笑道,还是老祖宗说的对,“上下同欲者胜”。但一想到身上担着这么多人的饭碗,压力山大的紧迫感,逼着他们谋划着实现凌云壮志的经营策略和落地措施。

    两人正商量间,突然,朱笃行接到大舅哥的一个电话,“小朱,你抓紧到医院来一趟吧,戚逦被车撞了一下。”戚逦是朱笃行的老婆。

    朱笃行、朱知行风驰电掣般奔到医院,一看,天塌了。戚逦经抢救无效,已经丧生。朱笃行悲痛欲绝,一阵晕眩,差点撞到墙上。爬到戚逦的身上,抽泣着:“咱们刚刚过上好日子,你怎么狠心撇下我走了!”

    晚饭后,赵憨在小区外遛弯,听到朱笃行老婆车祸身亡的消息,他愈加想不明白,难道是他有钱不还账“宰人”的报应吗?但老板是他哥啊,他是丫鬟带钥匙,当家不做主。又想,如果都守信用,按时结算货款,还能有三角债吗?究竟谁是始作俑者?

    他走到博雅茶楼前,传来《沧海一声笑》的琴声。那琴声一泻千里,畅快淋漓,对人有着原始的吸引力。他忍不住到茶楼一看,那抚琴的女子,肤如凝脂,螓首蛾眉,明眸皓齿,实是个出色的美人。

    他从茶楼出来,迎面遇到吴刚。吴刚说,那女子是一个大老板包养的。为了洗钱,大老板投资为她开设了这茶楼。许多人都慕名而来,其实,都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一睹芳容的。

    夜里,赵憨梦见王国维在吟诵晏殊的《蝶恋花》:“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便上前问道:“这钱究竟是龌龊还是干净?”

    王国维:“怎么糊涂了?虽然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立场不同,但归根到底要看这钱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用的?”忽然,听到有人喊,王国维投湖自尽了。赵憨被惊醒了,“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