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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风过,吹走了天上的一片云,另一股风又来,带着另一片云悬在天上,日子就像一本无聊的书,在手中不停地翻着,通篇没几句话能吸引住目光。人们熙熙攘攘,顺来逆往,我就是其中的一员,我推着架子车,也推着我的日子。几年后,再想起来,那辆架子车就是我的标志,我想,若是有一天我要建一栋楼的话,就像吴冲和他的大旗一般,一定要把它建成架子车状。若是日子真的就这么被我一直推下去,我会和陈丽容结婚,生孩子等等。

    但从大年初三这天起,一切变了。说到此处,连我都会想到这个改变和吴冲有关,但真实的世界比人们想象中的更没逻辑。我又见过吴冲两次,也终于在他用之不竭的钱面前,在那面大旗下感到了渺小和自卑,开始想逐渐疏离他。毕竟,我们之间有了一堵用钱砌就的墙,这堵墙在我看来,完全超越了万里长城,它的高度和厚度只可能出现在科幻电影中。吴冲一般都是在墙的另一边,只有他需要我出现在他的世界时,他才会站在墙上,随手扔下一个金光闪闪的梯子,然后我上去,等着他指点完江山送我下来后,他便收回梯子,消逝在墙和天空的背景下。

    还是在春节前,陈丽容就约了两个相好的闺蜜去了海南旅游。她两个闺密中有一个长得足够吸睛,前凸后翘不说,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婉,让我感觉这号人应该不是和陈丽容能混在一起玩的。在我第一眼看到她们这个组合的时候,就替陈丽容的智商着急了一番,这难道不是找了自个的反面去凸显自己缺点吗?也许,也许那女孩和我一起玩才差不多。想法而已,事实上,她后来也有自己的一串故事,只不过和我交集很少,所以,还是把她扔一边去吧。

    陈丽容给我发回来的照片除了胡吃海喝张牙舞爪,便是肆意挥霍,激情四射,即便是那个温婉的女子,也把平日里与世界相处的习惯让海水给洗去,直接退回到人类文明曙光尚未冒头的那一刻,那似乎随时都可能要掉下来的黄色比基尼让我看了又看。等她们觉得玩够了的时候,陈丽容就给我打电话说正月初三回来,并要我到机场去接她们。

    那个时候,厥州私家车的保有量还不高,春节这段日子,车的使用率怎么说又都是最高的,我费了很多的口舌外加不菲的许诺才借了辆车,还没开出公司的生活区,就被王二坏给挡住了。

    王二坏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王林贵,官方的身份是虹光集团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他这天要出门去看丈母娘,大约是办公室的车都让经理级的人坐着去看他们的丈母娘了,没他王二坏什么事,所以他只能在生活区门口的值班室等着搭顺车。看到我后,他当然还算谦和地说让我顺便带他一段。他在公司也算是个人物,从大众给他的诨名就能看出端倪,是的,他总是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相向而行。我们对待这种人的态度大致是在核心利益不受到侵害时,能忍便忍,或者当是在街边拉屎拉尿的动物,或是视若无物。

    我大学时的班主任就说过,你可以放肆地去得罪好人,也可以适当得罪普通人,但不可以得罪坏人。所以,我作殷勤状,邀请他上了车。

    他上车后,马上就像红色经典电影中首长对还没拿过枪的小兵那样,盘问了一下我的身世,以示对我的存在表示重视。盘问结束后,车已经出了厂区,进入了满眼喜庆的大街,他也不失时机地给我下了一个结论--不错,车开得很稳,还是个大学生嘛!

    必须得稳,我的工种是推架子车,要是不稳的话,废铜烂铁就会掉下来给我找麻烦。但我还真不喜欢他给我的这个结论,我只想着他丈母娘家最好近一点,如果某个大神还能分出一丝丝心神的话就看上我一眼,让带着他的这一程正好顺路。但我猜大神的世界大概和我的周遭差不多,他也不可避免的入乡随俗,去关注那些他认为更重要人物去了,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因为我顺着王二坏的不断伸出的手指开过去,离我要去的方向越来越远。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王二坏,说他从此左右了我以后的生活绝对是有些过分,但说以后在我生活中,很多关键的场景里都有他的影子却是一点都不夸张,这些我会在后面陆续说到。

    终于到了他丈母娘家楼下,我脱离苦海般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目光伸向远处,不想去看什么,只是习惯了如此,而王二坏在下车的瞬间,像是意识到车上还有遗漏物似的,把头再伸到窗前,满脸是大人物般爽朗的笑容,神情都差不多都是神采奕奕了。我开了车窗,他像看一件自己中意的物什般看着我,义薄云天豪情万丈地把带着热气的话送到我面前:“那个谁,你下来,我有关于你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对他的这种口吻,我确实有些排斥,可我能做到不表现出丁点来。我下了车,也就离开了温暖,寒气从四周密集冲来,刀枪斧剑一起上,像是要把我的身子变成一个冰雕,我努力着把眼前的寒风拨到一边,器宇轩昂地说:“先听坏的。”

    他略作可惜状地说:“你不能继续在三公司推架子车了。”

    我有些不解地说:“哦,那好的呢?”

    他先是微笑,然后笑出了声,右手食指鸡啄米般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要去经理办小车队开车。”

    我明白他看着我的眼神,那是等着我对他谢主隆恩的,可我这个人语文虽没学好,却能有时按耐不住会去尝试“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我故意装傻充愣,一时再找不到合适的扮相,只能用拙劣的幽默口吻问他:“有没有更好的或者不好不坏的?”

    他说:“这个真没有。”这个也算是幽默地回应了我的幽默,也跟我一般拙劣。

    我给了他的背影一个特写。我构图的水平一向很差,所以,他的背影被放置在两根交叉的树枝后面,有那么一刻,我希望那个叉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