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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去机场的路上,我再次想起王二坏说的话,并让那些话放在窗外来来往往的山峦树木的大背景下变成字幕。我歪头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表情是思考人生状。

    我曾把自比成了片树下藤蔓上的叶子,风吹过,我得跟着摇摆,雨飘来,我就得一身湿,要想能见着阳光,还得看树叶的脸色,只有在它们享受满足后才能闪开身子,显示出很大度的样子给我一点施舍。这么想了一会儿后,我又鄙视起自己的浅薄,是的,我能想到的这些,如果与人生的思考有关,那也一定都是被他人思考无数次的,毫无创意。不过,多数人在多数时候,都踩着别人的脚印活着,这么想着,我便又心安理得了。

    说到底,我还是并不看好小车队。人都是有自己想法的,有些想法有时候甚至还能成为理想。说到此处,我想起了看过的一个电影,反派一号说他经过二十年的时间,变成了流氓,正派一号很认真地说--你也是少数能实现自己理想的人。其实,我也有过一些想法,比如有一阵子,我想处在一个地方,和不多几个人一起看天看地看落日……至于那是个什么地方,那些人都是谁,我和他们一起在做过什么,我一直都没想好,想得多了,还头疼。

    我还是去了小车队。现在想起来,可能还是和面子有关。

    我在小车队认识的第一个人是队长魏兴军,他是给张董开车的,那时候,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大号叫小二黑。他有着近乎标准的身材,皮肤很黑,只比挖煤的和非洲来的浓度稍次一级,在任何场景下,他都努力要保持立正的姿态。一见面,他就不带稍息地给我说:“第一,开车是个手艺活;第二,开小车的就是个公公。”他说完后下意识地去看我的裆部。我不是个总能控制好情绪和行为的人,一瞬间,也以牙还牙,在看他裆部的同时,还使用了怀疑他是真的公公的目光。于是,他不看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开始叫我好兄弟。我不喜欢被他这么叫,曾经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人也这么叫过我,后来,传出了他出柜消息,几乎连累到我。

    小车队也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公司别处都恨不得把人的脑袋全部格式化后,装上统一的软件,让所有的人都该在什么状态下说什么话,露什么表情等等,但在小车队,除了坐在驾驶位上的时间外,可以对一切规矩视若无物。比如,全公司只有小车队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办公室,在任何人的视线中睡觉下棋打扑克,甚至小赌,还有除了车上后排坐的那几位外,也可以和任何人物没高没低满嘴跑火车……不过,我的到来,使得打扑克很快变成了一个很萧条的活动,说是昨日黄花一点都不过分,我在两周的时间里,就把大牛、老朱和小二黑等的口袋给弄瘪了,他们只好再去找更适合自己的项目浪费时间,比如,在电脑上玩翻扑克之类几乎旧社会的游戏。

    “公司在上海买了一辆奥迪,你去上海给开回来。好地方啊,好吃的好玩的多着呢,自古苏杭出美女,我本来也是想要去顺便转一圈的,办公室坐久了,转一圈都让人觉得奢侈,可就是忙着走不开,这公司好像没了我真的就要关门似的。”

    这是王二坏对我说的话,时间是在我到小车队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当时,他像是顺路推开小车班办公室门的,扫视了一圈后,背着手,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着天空上乱云翻滚。

    我一时感觉像不是给我说的,因为这算是福利般的好事儿,以我在小车队最浅的资历,应该和我没关系才对。但当时小车队的办公室除了我,就只有他了。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他又问我。

    我说:“没有。”

    我想为什么会在上海买车,厥州不是也有专卖店吗?

    他大约看出了我的疑惑,说:“这是小批量生产的那种款式,这边专卖店不卖。”然后,他笑了,属于上司的那种意味深长让人永远猜不透的笑。

    去上海开车,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事,把车拿到手里,去了趟杭州算是试车,想找找被白娘子之类看中的感觉,没有得逞。传说的存在,就是因为人们心底那些无法企及的心愿。还在苏州住了一个晚上,遇着过一个不大高明的骗子,他骗我说某个洗浴中心,女孩五十块钱就能陪睡,我装做犹豫状,可能是我装的有些过了,他开始犹豫了。后来,我想,如果他继续对我努力的话,还真不知道最后是谁把谁给骗了。还有一个号称驴友的年轻人,要搭顺风车,我委婉地建议他别坏了圈里的规矩,驴友就得有驴友的做派。没遇着跟我搭讪的美女,主动尝试搭了几次讪,也都是无功而返。在杭州的时候,想到了王二坏意味深长的笑,就买了两筒龙井茶准备回来后送给他。

    我回来的时候,是个下午,天气不怎么好,不过也只是有些云,还有些风,太阳有些犯懒而已,耽误不了年轻人约会,也打搅不到农民下地,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什么不良预兆,也没给我些许的风险提示。车开到自家楼下后,把自作主张买的和走前陈丽容带交代我要买的东西都放到家里,拉长了身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个多小时,顺便想了想还在上班的陈丽容,这才把车往公司机关大院里开。没想到在出生活区的时候,迎面遇到开着硕大越野车的小二黑。张董当时不在车里,他打喇叭,开了车窗的玻璃,我刹住车,他头伸出来,恨不得钻进我的耳朵说:“跟真娶了新媳妇似的啊,啊哈哈,这新车到了,就要跟娶媳妇一样,第一要喝酒,第二要放炮,要不,你车也就甭开了。”

    我只是超常继承了父母的身材和健康的肤色,却一点都没继承他们长相没上的长处。这样,让人一看就被自动划到粗糙的那圈子里。只有在深圳时老左说我其实也是细腻的,也有着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态,他还问我为什么总要有意无意显得和这世界作对状。想想,他可能是对的,当时,我对他说:“是这世界先和我作对的。”

    我发挥了自己作对的特长,微笑,一直微笑,想把小二黑笑得不知所以。他真的不知所以后,喃喃地说:“新车来了,哪怕酒不喝,炮总还是要放上几挂的,不然晦气。”在开车这个圈子里,他是的话语是很有分量的,他从给部队首长开车到现在给董事长开车共二十三年,保持着从未发生过任何大小事故的记录,喝一斤白酒照样能把董事长稳当服帖地送到该去的地方,还有……还是不说了吧!

    我放弃了作对,听了他的话,在路边便利店前停下,买了两挂三千响的落地红,等车开到机关大院,下了车,毫不犹豫地放响。硝烟弥漫,声响震天,红色纸屑迎风而起,蝴蝶一般。办公楼上很多窗户后面都有了人影。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机关大院除了春节和元宵外,唯一放过炮的一次是刘副总被省纪委带走的那回……说实话,这不是小二黑在黑我,他应该没挖这么个坑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