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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来的总会来!

    第二天早上,我到小车班的办公室时,小二黑他们正围着一个中年妇女,言语肆无忌惮。中年妇女是安全保卫部的崔淑萍,她既不是贱客也不是名猪。她这个年龄段的人,早在几年前改制的时候,就都全回家了,只是没多少人知道她为什么还留着,她现在的岗位是白天看机关办公大楼的门,我们小车班办公室就在她值班室的隔壁。公司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基本上不拒绝任何人,所以,一般情况下她都没什么事可做,有的是精力到我们办公室打发她残留的上班岁月。

    他们言语迅速升级,所涉及的内容也跟着上了台阶,到了把对方的隐私挖出来的地步。崔淑萍用她这个年龄最拿手的大招--无所顾忌,就像是一个面对一群三流武士时还在死缠烂打的三流武士。她颇为得意地揭秘小二黑的艳遇,故事情节四平八稳,时间地点人物等要素清清楚楚。小二黑拒绝承认,但崔淑萍保持着尚有大把底牌还没拿出来的姿态。随着交锋的节奏的变化,他们又像是在进行一场事关重大国际争端的谈判,既无法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也坚持自己的原则,哪怕是一小步都绝不退让。小二黑对崔淑萍提到的最靠谱的证据总能予以颠覆式的回击,他强调在证据中出现的那个时间,他正在大裕酒店,当时公司张董在接待省国资委主任。小二黑几乎每天都如此,即便国资委主任没有赶来,也会有发改委主任,甚至是副市长等跳出来给他帮忙。而崔淑萍的刚才的姿态已几乎保持不下去了,只能拿自己的年龄和人格担保,确实,在她五十二年的人生中,还真没有传出过与主流道德背道而驰的行为。这件事就这么争执着,每隔一分钟就有一个轮回,每个轮回都以双方使用最粗俗的词语结束。

    没人在意我,尽管我被通知在不到半个小时后就要做检查。我也不在意他们,他们一直如此,总认为自己能把天吵破,可等他们吵完了,天依旧完璧无暇。又经过几个回合后,江湖恩仇似是要被了断,崔淑萍露出了败相,但她还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转头看我,目光热切,毫不隐瞒拉我做援军的企图。我笑了一下,她刚要说话,我再笑一下,一言不发一直笑下去,直到她放弃求援,也放弃了阵地,丢盔卸甲,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我一般不参与到他们的战斗中,他们也有着相当的自知之明,从来都不尝试激发我的斗志。偶尔无聊了,会当做一出低劣的小品去观看,若实在无聊的话,也会组织起一些句子来让他们的争执升级,用他们拿隐私互相伤害来让我的日子增加点滴喜感。当然,如果喜感不够多的话,我可以随时拿出来另一件事终结争执。一切全凭着我的心情决定,在这种类似低烈度的战斗中,我还能做到游刃有余。

    我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提示有短信进来,我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短信的内容是:伟哥……伪哥?痿哥!!!看到短信的内容,用脚想都能想到是谁了,于是,我对着手机笑,好像手机就是江露似的。我看着看着,似乎是有些感动了,不管她是处于什么目的,至少还是在意我做检查这件事。我回了短信,内容是一个玉米棒的图片,只是回复,没有任何代表性的意义,至于收到江露玉米棒后,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办公室是公司的核心机构,下设了行政科、文秘科、信息档案科和小车队,大约有五十好几个人,除了小车队,其它科里的人我都还没认全。下午四点,大会准时在四楼的会议室开始了。这间会议室是前些年的装修的,一圈田径场模样的桌子围住了几株大红大绿的假花,跑道外跟着一圈宽大椅子,靠背也很高,留出一个通道后,靠墙还有一圈窄小的椅子,不配桌子。开会的时候,职务高的人坐在跑道前,只能透过椅子间的缝隙去看靠墙而坐的下属们,下属们乐于被那些高高的靠背遮挡,方便了他们神思出游。

    因为没有比王二坏更大的人物出席,他理所当然地坐在最里面弧度的顶上,神情像是影视剧里信誓旦旦的国军高级军官,若是导演和演员水平差一点的话,画面一定有不少笑点。王二坏不是专业演员,尽管他有着把控场面的权力和能力,也可能想把这个批斗会开的别开生面,但坐在这间会议室后,还是被早已固化的套路轻易征服。他照样说了一通会议的内容,除了我做检查这道主菜外,还拼凑了几道配菜。

    该我在做检查的时候,有那么半秒钟,想到了江露发给我“痿哥”的短信,剩下的半秒我恶毒地想--拿谁当“痿哥”!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还真不介意你来考核!

    江露说我的检查像是贞节牌坊后面站着的寡妇。错了!它不像,做检查的我本人才像。当然,即便是像寡妇也要有寡妇的担当,就像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贞节牌坊不管是木头做的还是石头做的,终究是要倒塌的,而寡妇必然是风流的。在这个场合,我以一个寡妇的气质出现倒也合着节奏和氛围。

    我有些寡淡的检查做完后,王二坏让大家谈对我的行为和检查的看法,他的要求是畅所欲言,有话说在当面,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等等,他启发了又启发,但是人们都在等着别人,就像是一群的痞子兵,把冲锋陷阵都先让给别人,如果到了自己必须要冲的时候,也要先看一下别人前进的脚印和留下的尸体。还是没人发言,最后,王二坏开始点名了,当然,他最先点的就是小二黑。

    小二黑的话还是从第一开始说起,他把我的行为归于他这个班长没当好,平时也抓得不严,出现这样的问题,连他也应该在这里做检查。说完了这一段,他就开始说他的第二了,当然是关于我去苏州杭州的事了,他不说公款旅游如何,只说苏州和杭州他都去过多次,确实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没办法就是个好,有一次,好像还是冬天……

    这厮的憨愚大约都是装出来的吧!简直就是深水炸弹啊!人生若是真玩到这境界,还让别人怎么玩?

    眼看着小二黑就要讲故事了,王二坏脸上的不满的阴云越来越厚,最后,云层间打起了雷,他果断打断小二黑,让赵总的司机芙蓉姐夫发言。是的,那个时代芙蓉姐姐是充斥着负能量名人。他这个芙蓉姐夫也是名副其实的,他老婆叫叶芙蓉。芙蓉姐夫说人多少都会犯错误,犯了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这是一个具有战略高度的开头,不过只有开头,说完这么两句,在别人还等着他充分论证他的战略时,他已经结束了。

    王二坏眼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行政科曹严华科长的身上。曹严华立刻意识到该发言了,他无缘无故地咳嗽了一声,说事他是刚才知道,并且还又简略叙述了一下经过,然后话锋一转,拿出来了结论--虽然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但这也至少暴露了职工的思想在严重滑坡。他痛心疾首地让大家想一想,今天有人借出差之际公款旅游,明天就有可能有人监守自盗,后天还可能会出现打家劫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所以,他觉得这个会开得很及时,也很有必要……

    曹严华还想再继续发挥时,余光发现王二坏在看手表,他知道自己也该停了,于是草草地结了尾,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王二坏脸转着圈问大家谁还有要说没有,依然没有人出声。他最后把眼光投向我问:“你呢?有没有要说的呢?”我想放屁倒是真的。

    王二坏清了一下嗓子,又看了看左右,他说:“刚才田大伟同志做了检查,认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大家的发言也指出了他错误的根源所在,我都同意,这些对他应该有所启发,我们希望田大伟同志能够吸取教训,向先进看齐,也希望大家以后都不要犯类似的低级错误,一个司机不仅要对车有把控能力,对自己也一样要有,为此,我再强调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