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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被体内的两股力量折磨成一个就要爆裂的气球时,王二坏的话却越来越没边际,他把自己当做是公司的救星,在我看来是无聊的醉话,但他的无聊经过几次毫无征兆的升级后,就到达了无耻。我计算了一下,从无聊到无耻,仅四分钟而已。他就是上帝,他就是佛祖,他未卜先知,他无所不能,比上帝还上帝,比佛祖还佛祖。上帝佛祖已经降临了,就在我的车上,我无法阻挡,整个人类也颤颤巍巍,好莱坞科幻电影中的场面真的出现,只不过,这次拯救地球的不是美式好汉,而是全世界都敬仰的王二坏。

    我有些佩服体内的那个苍老的声音,它居然以扫地僧般的从容化解着王二坏的气势,可是,扫地僧毕竟也还是血肉之躯,对付起佛祖和上帝,时间一长,就无法继续从容下去。王二坏以上帝和佛祖的姿态,在这个红尘遍地生根的人间之夜,要亲自驾驶人类创造出来的轿车,以证实他自以为是的能力。

    司机一杯酒,亲人两行泪。这是很多路边上都写着的,所以,我绝对不会把车给他。王二坏要出车祸死了,这世界不过是少了一份负能量,很多人的日子还会因此在通向幸福的道路走出一大步,而我就不同了,不说别的,哪怕仅仅就是为活着而活着。

    我继续开着车,王二坏不断在命令着要我把车停下给他。

    “停车,你给我--我停车。”

    “妈的,叫你停车,你聋--着啊。”

    “……”

    有那么几次,我还真的想把车给他,然后自己随便找个农家小屋住上一宿,即便是风餐露宿也不过是半个晚上的时间,或者一路走到城里,不到半个马拉松的距离,正好考验一下自己的体能。想法永远都不会导致灾难,只有把想法变成行为时才可能会。我无法说服让自己亲眼目睹一场自己添油加醋导致的惨剧,只能说服自己做个木头人。做个木头人其实很不错,大学里和王珧恋爱的时候,她有时候就喜欢叫我木头哥。

    后来,王二坏开始使劲拽我的手,车在路上划了几个不规则的S后,必须得停了。

    我熄了火,拿下钥匙下了车。王二坏几乎和我同时下车,他摇晃着绕过车头,挥舞着双臂,暴怒着跟我要车钥匙,他打了结的舌头在试图咬清楚每一个字,似是怕我听不明白。

    他说:“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眼望着黑夜中的天空,那么多可爱的星星,那么柔情的月亮。

    他继续说:“要不是我,我--你还在推架子车……”我依然望着黑夜中的天空,依然是那么多可爱的星星,那么柔情的月亮。

    他还说:“你个年--轻人,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真他妈的--没--有家教……”我还是望着黑夜中的天空,还是那么多可爱的星星,那么柔情的月亮。

    他变本加厉:“你--他妈的,我让你--你滚,你就爬--都不行……”我不会再去望黑夜中的天空了,我向前一步,握住了拳头,紧盯着他的面门。

    我把他还想要说的话硬给逼到他肚子里,古代大侠般地说:“再说,我就扁你。”

    没想到我的警告仅仅威慑了三秒。他抬起头看我的一瞬,像是算准了能吃定我,然后更加恼怒,居然先开始扁我,一脚向我踢来。好在我还躲得还算利索,他的脚轮空了,差点栽倒。

    在此之前,我这一生中,除了年幼时父亲以教育为名施加给我的巴掌外,还真没有一个人对我动过拳脚,同样,我也没对任何人动过。既然有人动了,我不破例都不行。正常的人揍醉酒的人,是不需要任何搏击技巧的,等他右拳砸向我脸来的时候,我一闪身,左拳作为先锋就冲出去,落在他胸口,然后,右拳随后跟过去,捅在他脸上,酣畅淋漓。

    王二坏被我揍晕了,躺在地上,蠕动着身体,吐了几大口,然后世界忽然安静了。

    我坐在路边的田埂上,忘了当时是在思考人生还是在计算打人的后果。

    一双灯光由远而近,下车的是个小个子,他是王二坏的朋友,请王二坏吃饭的小个子到了。他和我说话,言辞不善,我握了握拳,被王二坏激怒了的牙齿还在狠狠地咬着,大约是被我的凶狠给镇住了,他不再找我的茬,把精力给了还躺在地上的王二坏,他和司机把王二坏费尽了力弄到他的车上。据说王二坏上车后一直晕着,被送到了医院,再后来,他居然撒泼着不出院了。

    这一次,我没做检查,显然检查已经解决不了问题。好在王二坏也没惊动派出所,他不来上班,挨我揍的事就春雨一般滋润到了公司的每一个人。公司纪委的人协调让我给王二坏赔几千大洋,否则要建议人力资源部让我待岗。待岗就是没工作岗位,没岗位就意味着只拿可怜的生活费。人们领到的生活费永远都不够生活,这是真理。待岗可以,赔钱不行。

    我问是不是公司已经决定了。纪委的一个胖子暧昧地笑着说:“这点破事,协调解决就行了,还决什么定?”胖子接着小声地说,“你又不是党员,能决定你什么,这么说,也是敲打一下王二坏,让他早点出院。”

    真是遇着好人了呢。

    我不会赔,何况还是协调。纪委的人本来想着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挨打的人都不服气,这伤了他们的面子,于是真交给了派出所。派出所的人找到我,但因为王二坏没有明显的外伤和内伤,我也坏坏地坚决否认我没动手,就那点淤青,嗯,那是王二坏是喝醉了酒,下车要吐的时候摔倒了,有吐出的东西为证……

    一周后,王二坏才出院上班。人力资源部让我暂时离岗,离岗也不错,也许我又可以去南方了,尽管南方也比较操蛋。可是,没有公司和有关部门的点一下他们硕大的脑袋,我是一时去不了南方,有关部门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权力最大的部门。

    因此,我在一个春雨蒙蒙的早晨去找张董。

    张董和许多被称为董的一样,总有忙不完的事。他在要出门的匆忙中给我说了几条:“一是事情的经过不用你说我都清楚,你是有错,打人在任何时候都不是合理的选择,虽然你一直否认你动手打人这一点;二是你没把车给醉酒的人开,这点是对的;三是让你暂时离岗的这件事,因为是暂时的,所以,随时就能恢复;四是你在一个月后提醒一下我,我看着给你恢复;五是要从这件事上吸取教训,生活中会遇到很多的人很多的事,要学会处理好它们,当然还有各种关系。”

    干净利落,若高手出剑,剑光过处,一切恩怨斩尽。

    春风吹过,风卷起的沙粒总爱往人眼里扑,有时候,在夜色中看天空,会想起很多缥缈的事儿,我在盘算着如何打发掉这离岗的一个月。

    几天后,我还在被窝里做着香艳的梦时,又发生了一件和我相关的事--陈丽容也换了岗,她从后勤公司会计换到了给打理办公楼的花草,给楼上到处摆放的花草浇水施肥什么的,如果某盆花心情不好,得了抑郁症之类的病后医治无效死了,她就得赔偿其中的部分。后勤公司虽然说是个二级法人,理论上有很大的自主权,但是只要是个长脑袋的都明白,这还是拜王二坏所赐。

    多米诺骨牌,下一张又会在何时以怎样的方式倒下。

    陈丽容倒一点也不在乎,她说:“老娘还就让那些花都死在眼前,看那个好儿子敢让老娘赔?”在工种调整之前,她一直管着后勤公司的小金库,服务的对象是集团公司的领导,甚至包括王二坏。人们都认为这是一个掌握秘密大杀器的工种,她有的是黑账。而办公楼上的那些花都是从后勤公司出来的,因为更换频率快,照样旺盛地生长着。所以,她完全由心情的好坏决定是否上班。

    王二坏大约没想到这一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