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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还能从吐出后再包围着我的烟中,清晰看到我在小车队时的一些画面,它们中的多数和我的这个故事牵连不深,可毕竟已固执地滞留在了心里,甚至最后成为我的一部分,不离不弃,也多少影响到了我。

    大多数时候,整个一天的时间就是从老朱和大牛斗嘴开始,大牛看不惯老朱总是在一台文秘科淘汰下来的电脑前玩旧社会的游戏,老朱讽刺大牛手握满是袒胸露乳的杂志是意淫,小二黑总是在擦车,而我在喜欢在网上看那些没什么逻辑和常识的小说。

    天有时候想下雨,又总是扭扭捏捏的,像极了古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心里装着墙外的书生,却连把他的名字放在嘴边的勇气都没有。有时候阳光很好,真的让人想起大学时校园里的女孩们。

    大牛他猛练手中的扑克,好像那几十张纸片有一天真的能为他赢来成群妻妾,他和绝大多数已婚男人一样,尽管早就有合法的老婆,但是妻妾成群依然是他永不褪色的理想。有一次,他凑到我面前,也飞快地看上几眼我看的小说。他很鄙视我看的小说,进而找到了鄙视的素材。

    大牛对我一直有些敌意,比如,我要透过窗户伸着眼睛去看的时候,他一定会把我看的对象从各个角度批判一通,从而引发我们在对女人审美上的争论,他认为我只注意形式,不注重内容。我说,内容是妻子,形式是情人。就内容与形式的问题,我只能说到这个地步,说多了,他会说我是本科司机。

    大牛在无话可说时会嘿嘿地笑,他手里的扑克也总因为练习的内容超越他的控制而撒满一地,妻妾成群的理想好像在一瞬间破灭,他也懒得去拣扑克,便打开了电脑,看的当然是体育赛事。有一阵子,我的体育新闻全由他承包。后来,爆出了铺天盖地的假球,让他深感沮丧。

    另外,小车队的日子里,王二坏也是个怎么都绕不过去的坑。就连小二黑也总是拿我和王二坏比,比如他说:“你该是给王二坏开车的,因为第一,你们长得像,第二,你们都坏。”

    我俩的身材和肤色还真有些像,不过,要说到坏,连小二黑都在把我刻意划到坏人的阵营中后,也认为我成不了公司的第三坏。有些坏事,只能出自王二坏之手。比如:他曾不知道是一脚还是几脚踢断了他父亲的肋骨。

    王二坏的父亲叫王德胜,他之所以能赢得了王大坏这个称号,是因为他数十年如一日的所作所为。似乎他活在人世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战道德底线,并乐此不疲。人们当然记得他六十三岁时,义无反顾地抛弃了结发妻子,把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拉入怀中,他妻子秦香莲般的哭闹了两个月后,撒手人寰。王二坏一直都对自己的父亲很有看法,可人们都坚定地认为--他的看法不是因为母亲的离世,也不是父亲的行为伤及到了他的脸面,而是担心父亲数目不详来路不正的财产会落入寡妇及她未成年的儿子之手。

    他与自己的哥姐结成联盟,和父亲在十多年里进行了若干次艰苦卓绝的交涉,但他父亲丰富的斗争经验总让他们铩羽而归。到了他父亲七十八岁得肺炎住院的时候,他深深感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趁着夜色,去了父亲的家里,以比案发现场还严格正规作业程序搜查了一番。以王大坏阅历和处世方式,连王二坏自己都在行动前就猜到了那个让他沮丧的结果。不过,侥幸是人的本性,王二坏更不可能例外。他失落地站在父亲卧室窗前,在透过窗户的月色中咬着牙,脸上渐渐升起一股紫气,忽地把床头柜上王大坏还神采奕奕时的照片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声音干脆到不带余音,把支离破碎的照片再踹上几脚后,直奔王大坏的病房。

    语言是解决问题的首选,如果问题的内容过于复杂,超出了语言的承载,就会自动升级拳脚。王大坏的肋骨断了两根,但王二坏的目的依然没有达到。有人说,要不是医院的护士报了警,王二坏通过刑讯逼供就有可能得逞,没有谁会相信王大坏的肋骨是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时摔的,王二坏的那只脚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而被宽恕了。

    小二黑还说:“把两个坏人放在一起,第一,会出事;第二,一定会出事。”虽然他还是在贩卖着他的两点论,不过,这一次,我觉得他高明多了,像是一个差生忽然考出了一个前几名的成绩,让人难免想到抄袭。

    还真的出事了,但也只能说是个事,还算不上事故,算是人生中的一个变数吧。开车的人一生最怕的就是车祸,不是车祸就算不上是事故。

    得说说经过。

    事情还未发生前,我开着车走在一条乡间公路上。当时,夜色刚刚用前所未有的努力,染黑了我的周遭,远处村镇上的点点灯光似乎并不大在意我,而对面偶尔来的卡车依仗着它硕大的身材,怒放开满是骄傲的大灯,嘶鸣着想要征服一切的号角,把本来就逼仄的路面当成了它功成名就的战场。作为它的敌人,我手中的轿车只有躲闪和挂免战牌的份。

    时间再往前一点,王二坏和朋友在离市区二十多公里的农家乐吃了饭,还喝了不少酒。他在喝酒的时候,我和另外的三个司机在另一间屋里吃饭,没有酒可喝的饭总是有些沉闷,后来,我们靠玩扑克打发时间,因为带着彩头,我又一次赢到手软心绵。王二坏也算是赢了,赢了很多酒,然后彻底喝多。这一回,他不再像平时那样有模有样地坐在后排,而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王二坏身体还没瘫软,在对面的灯光扑向他时,还能下意识把闪躲做得近乎逼真。他嘴是没得闲的,一开始就对大车的灯光出了粗口,在大车灯光过去的空隙,便借着酒意给我讲公司家长里短。他把自己置于一个救星的位置上,若是缺了他的屁股和脑袋,我们这家公司早就被市场的铁蹄给踏成了粉末。

    我想用胶带封住他的嘴,更想着若是手头有一根搅屎棍的话,拿到手帮他认真地刷上回牙,还在想满清十大酷刑中有没有专门对付嘴和舌头的等等。

    我心底里有股子力量在跃跃欲试,很想跳出来大干一场。但总有一个显得有些苍老的声音在苦口婆心地规劝--忍忍吧,这种喝醉了酒的人根本不能拿他当人,是被畜生附体的,人跟畜生一计较,也就离畜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