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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陈丽容晴空万里般回来,手中拎着两个鼓鼓的袋子,一袋是诸多可口的食物,另一袋是给我买的一套衣服,休闲夹克和牛仔裤。

    她的情绪高涨,对她这样的变化,我已司空见惯。我根本不用去猜就知道她是见过我师傅了,重点是还从我师傅口中听到了我已经是一个经理,而且是大旗集团的。在她看来,这几乎是我人生最成功的标志,也是她眼光精准,在我还推架子车的时候就能被她发现,抢到了潜力股。她由此而一发不可收拾,精神上已提前登上了人生的成功舞台,至于王二坏等人都统统见鬼去吧!她不在乎我把这事没提前给她说,她更在乎结果。她还当即就做了扩大解释,认为我不给她说就是要等待着在某个特别的时间给她一个惊喜。

    后来的某天,她约了那个长相颇好的闺蜜及其男友,我们出去一起郊游了一番。因为长相的缘故,多少年后,我还能记住她的名字。杨小星,和陈丽容相同的是都没什么智商。大约就像我师傅说的那样,由于长相的缘故,她显得要比陈丽容可爱,并自始至终都是郊游的主角,这似乎又是陈丽容事先没想到的。当然,陈丽容在我帮杨小星照相等事儿出现的时候,偶尔脸色阴沉,只是在外人面前,她的定力还算强大,一直没有发飙。

    杨小星叫她的男朋友大龙,在她拿我当苦力,互动有些频繁的时候,他保持着神定气闲。他只比我稍矮一点点,但比我瘦,这样,看起来他除了清秀外,还很修长,连手指都是。陈丽容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地夸他的手,说是一双天生世就数钱的手。她再看看我,是的,我的这双手不是推架子车,就是给人握方向盘。

    大龙和我们有些熟络了后,便丢掉了先前的内敛,他不停地说话,有那么一阵子,连自己女朋友的风头都要被他盖过去了。他思维清晰,可所有的话绕来绕去都是生怕我们会忘了他在银行上班。这么说也就罢了,还非要故意流露出自己很快就会升为某个支行的行长。陈丽容以她长期和银行打交道的经历给我悄悄地解释--他口中的支行事实上就是满大街的营业网点,只不过,银行有时候叫分理处,有时候叫支行,这样,他们中有人的称呼也就跟着变了。

    大龙显示着人生的成功,颇为专业地给我们普及银行和财富的相关知识,陈丽容却很会见缝插针,颇为生硬地插进去一个事实--我现在是大旗集团传媒公司的经理,而且大旗集团的董事长吴冲是我大学同学,还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陈丽容的确把我给稍微打扮了一下,上大学时,吴冲只是和我在一个宿舍,并不是睡上下铺。

    从大龙的脸上看出,他不但知道大旗集团,而且一脸的艳羡,都要慨叹上天不公,没给自己一个如此的同学了。不过,他很快和我谈起了公司和银行合作的事了。

    这足以让陈丽容的虚荣心开始膨胀,她觉得我终于能以这个世界认可的角色走进她的人生,并拿起笔为她昏暗的人生勾勒灵动的线条,增加缤纷的色彩。我都能从她眼中看到天蓝云白,阳光明媚,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我还在和大龙说着话的时候,杨小星要吃榆钱,还要继续拿我当苦力,让我给她从树上折一枝下来。陈丽容装作恼怒地说:“你没男朋友啊。”

    杨小星一脸得意地笑,还有些娇羞地说:“人家男朋友没有你的个头的高嘛,再说了,你也要吃的。”

    我给大龙使了个眼神,我觉得他这时候应该是要动身了,可他回了一个眼神给我,表示对我和她女朋友都是一百个放心。想起来,我还应该是要给陈丽容一个眼神,让她犯上一点酸,可我的手脚总是不大听脑袋的指挥,还没来得及去做,就转身给杨小星折榆钱了。

    陈丽容也笑着,后来,在她和杨小星吃着榆钱的时候,不知怎么转折的,她就讲起来了故事。哦,没我的眼神,她的酸也会泛起来。

    用故事浅显的寓意感化和教育人,这是留在每一个人骨头里的。陈丽容从她和杨小星海南旅游开始说起,还故意说大龙都不去接他们,只好让我去,之后自然引出来我接他们回来,我当晚酒喝多,原因是参加的一个婚礼。她铺垫了这么多,最后才风向一转,说出了那个女孩才结婚没多少日子,就已经离了婚。她感叹世事难料,谴责那个新婚的丈夫居然在出差的时候嫖娼,还被抓了现行,那女孩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日子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这个故事本身就很无趣,因为这种事在每个人的身边都经常发生,再加上她缺乏讲故事的天分,听起来很鸡肋。但她的目的达到了,她知道自己这种讲故事的手法已把我训练得小有成就,她只要讲出来,我就肯定能明白故事的意义和她的用心。

    我心里还想着那个女孩,并把她极力向我拉近。后来,我回过神,想她在匆忙之间选的故事并不恰当,因为故事中的女主角是那样的乖巧漂亮。

    真正的春天来了,那些春天该开的花其实都已经在尚未退去的寒风中挣扎着开过了,人生没有第二次,花也一样。本来就晚开的花争奇斗艳,好像是在感慨和显摆自己赶上了好时节,树叶都舒展开了绿茵茵的身子,街上的人们上午还穿着厚厚的外衣,下午就丢在了一边,更有那些永远都想走在别人前面的人,已迫不及待地换上了短袖。我是个迟钝的人,在陈丽容摆弄裙子,一件件试穿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出汗,不是因为我看到了她的身体,而是天已是真的热了。

    陈丽容终于对自己的穿着在摇头中无奈地满意,一身简约的米色套裙试图掩饰身体的缺点,一番努力后,还真有了一点效果。她再来为我搭配服装,当然是她前几天给我买的那一套。她要让我以最精神的状态去她家,完成她父母对我的面试。尽管这个面试的形式远远大于内容,但她还是真心地希望我能拿到一个优秀的成绩。

    在此之前,她也曾多次想过带我去见她父母,可她实在对我没多少信心,觉得把一个推架子车的男朋友领到家里,会挤出来他哥嫂眼中的嘲弄。后来,我去了小车班,她依然迟疑不决。

    她家其实和我们公司很近,大约只有十五分钟步行的路程,若是没有被河隔着,花的时间还要更短一些。每次走在桥上的时候,我都被河水吸引。永不停歇的河水让我觉得它可能知道太多人们的秘密,而它宁愿让所有的秘密归于大海,被海水厚厚地包裹,最后消融,却丝毫不愿贡献出一丁点来给一代代后来者以简单的提示。

    陈丽容这时候对外界的感触很低,她脸上洋溢着女孩们该有的幸福和幸运。

    陈丽容的父亲在阳台上摆弄着花草,他的关注点没在花草上,而是在花架上。他退休之前是一所中学的木工和电工,他认可和喜欢他的职业,以至于他退休后把小小的花架都弄得跟艺术品似的。她的母亲同样来自那所中学,一直在食堂做饭。几乎所有的大师傅都跟胖有关,她的母亲也不例外。

    他们都上了年纪,显得老态,目测要比我的父母能大二十岁。因为他们都大半生在学校的缘故,更是因为他们的阅历,他们所有的言语和行为都不失礼节,也是相当理性。

    陈丽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在郊区的镇上做农机推广,姐姐在医院当护士,那天他们都没有来凑热闹,这让陈丽容略有些失望。后来,她说若是自己的男朋友就是一个推架子车的,他们一定会到来。

    尽管这个家庭的成员还缺一大半,但我还是被家庭的气氛给感染了。我大约是已经忘记了家应该是什么样子,想起来,自我上大学后,我和父母竟然一直没见过面,电话之间的联系在一年之中也不超过三次。面对着陈丽容的父母,他们对视间的言传意会,他们对陈丽容关乎般的呵斥,一时让我觉得温暖,好像一床柔软的被子包裹住了我。有几次,我的眼睛都又酸又湿。

    他们对我和陈丽容之间的关系并不发表任何看法,眼神和脸色中也没有有一丝流露。看得出来,在做长辈这件事上,他们将火候把握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