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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王明海鬼哭狼嚎般霸着麦,歌声能把自己撕成碎片,我和他的两个死党也彻底放纵,和陪酒的女孩们玩猜骰子,身体内外都被啤酒给占领了,像是刚从酒缸里捞出来的。有一阵子,四个女孩子分头拽起王明海的四肢,抬起来摇晃,有点像是要车裂。我记得自己在歌厅里摇晃,手里还拎着一瓶啤酒,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出包间的门,后来,在走廊里金色的墙壁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把酒瓶砸向了影子。有一个明显喝得比我还醉的青年才俊,勾住了我的肩,还跟着我进了包间,他在松开我的同时倒在了茶几边上。女孩们把他抬到沙发上,可他又硬撑着爬起来,随即便加入到和女孩们赌骰子喝酒的局中,他显然是误把他乡认故乡,错把陌生当知己了。

    光怪陆离的胳膊大腿和乳沟激起了男人们的原始欲望,我身边的一个女孩忽然爬在耳朵上对我说:“我们是卖艺不卖身的。”是吗?我想,也许是。

    在少有的突然的安静中,那个闯入者也表现出了短暂的神智清醒,他不知道是为了表示对闯入的歉意还是对我们容纳他的感动,甚至可能是强调自己的身价,他微笑退场,看了一下门号,说:“这里的单算我的。”我们临走的时候发现,他还真的说话算数。

    也算是小有运气。这是王明海总结的。

    回到酒店房间,连外衣都懒得脱了,我在屋子里转两圈,失败带来的郁闷已经在歌厅里发泄得所剩无几,我感觉身体像是一个气球,一切都被抽离,空空的,好不容易站在坚实的地上,又被毫无理由地弹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我一边试图尽力往气球中填进去些什么,一边又对这种空空的感觉深深依恋,生怕它会忽然离我而去,不再回来。事实上,以后的日子里,有很多次,我努力去寻找那种感觉,每次都在失败后叹息。

    酒店的房间大多是一个样式,床边有两把椅子,椅子中间是一个小圆桌,圆桌上有一个黑底绿叶白花图案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绢质的红玫瑰,虽然极其艳丽,但却终归是假的。我望着那束假玫瑰的一片花瓣,看到上面有一些灰尘,我弯下腰想要去吹的时候,忽然想——那些灰尘一定不会想到有我这么一个人在决定它们的命运。我决定还是不去吹了,但我挺起腰时,身体因为喝过酒的缘故闪了一下,一只手伸出去找到了着力点,也顺手把桌上的烟灰缸给打掉在地下。几个烟头无辜地躺在地上,而那些烟灰却已经混迹在地毯中了。我捡起烟灰缸,再捡起烟头,感觉有些晕。

    我无所事事的打开电视,却不知道自己应该看什么,遥控器的频道键被我一次又一次按着,在小小红灯的不断闪烁中终于入梦。

    我们又在PZH呆了两天,之所以继续呆着,是因为盛刚在我们一起吃过饭的第二天清晨给我打了电话,他让我们呆着,一定要回请我们。这让我觉得在黑暗中可能会出现一缕阳光,柳暗花明,毕竟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也有过少数几次这样的经历。

    这一次,一切方案都是盛刚制定的,编剧、导演、演员都是他自己,而且他还把每个环节都做得十分成功,我只能跟着当好群众甲。

    饭菜和酒这次完全成了摆设,盛刚除了继续实践“生意不成情意在”的俗语外,多数时候还是在说自己的创业,我都觉得创业成了他的心魔。他还耳语般告诫我在国企干永远都没有出路,像他这样的已经是佼佼者,混到如今,也都深感疲惫,力不从心了,而我要爬到他的那个位置,就得和魔鬼打交道,汗水和泪水大概连个屁都算不上,得用青春和热血去换,甚至还要出卖灵魂,除非……

    除非什么,这个我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但是,知道也就只是知道,不一定有条件去做,有条件做了也还不一定有效果。我很讨厌这些话,若是我站在他的台阶上时,会说得比他更煽情。

    台阶才是关键!

    后来我问他有没有创业的大致方向,他依然俯在我的耳朵上说:“有啊,怎么会没有呢?”我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他就清晰地说了两个字——稀土。

    瞬间,满桌子的菜都被稀土给淹没了,国际稀土市场上的价格趋势,中国稀土的政策,稀土应用的前景,一个科幻般的稀土产业园……

    又是幻境出场,只是这次,我没被带进去。

    “镨钕的价格现在还不到五万,但我看到了二十万。”

    这是他直到最后离开时还着重强调的一句话。

    没有黑暗中的阳光,也没有什么柳暗花明,再次和盛刚吃饭,就是再次确定了我们的失败。

    我刻意压制住了失败的情绪,没有让它蔓延。当天晚上,我们就离开PZH。车窗外夜色正浓,孤傲的路灯、迷幻的霓虹灯、刺眼的车灯汇在一起,使我感到很不踏实,好像它们正在把我和这个世界剥离开,引我走上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征途,而另外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以及通向它的道路上会有什么?这些在我甚至来不及去想时,一副画面就横在我面前,我有些分不清它是我曾经经历的一部分,还是我心中憧憬的一隅。

    在那副画面中,同样的夜晚,我和一个女孩一直沿着一条公路一直走,路两边是高耸的白杨树,脚下的沥青黑漆坚硬,不知道走出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然后,我们像是事先约定好了似的,向右边树林间的小道走进去,看不清有多少树枝缠绕着我们,但并没完全挡住我们的路,再走下去,便有一条小溪。溪水发出哗哗的声响,宛如从另外一个宁静的世界而来,直沁入心肺,那似乎永远无处不在的喧嚣被我们抛在了身后。我在溪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坐下,眼光定在她月色中美丽的身影上,那感觉真的象是一场梦,怕稍一有动作就会从梦里醒来,所有的美丽会永远消失。

    那个女孩会是谁呢?我想不起来,可能是她就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我永远都不会遇见她,更大的可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曾做了一个梦而已。

    一股风忽地吹起一些杂物,有一张花花绿绿的广告纸跌在车窗上,又弹了出去,我目送着它被风吹起,飘逝在夜色中,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