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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后,她带我去了一个饭馆,典型的穷街陋巷里的夫妻店,菜不贵,还很可口,她告诉我这里有全BT市最好的家常菜。

    吃饭的时候,我从她口里知道她到稀土集团公司上班还不到两个月。倒不是她才从大学毕业,而是毕业后,她想去外面闯,母亲以独自把她带大为由让她回到身边来,于是在很多回合的较量后她还是出去闯了,在闯的两年中,每个月都还厚着脸要母亲接济,最后,闯不下去了,也没法再脸厚下去,只好回到家,由母亲安置工作。她最后总结说:“谁让我长得不够漂亮呢?”

    我想同意她的看法,但是,说出来的居然跟想的不一样。我说:“你也漂亮。”

    她笑了,都有点婉约了。她说:“还好,你没违心地说我智慧,只是违心地说我漂亮。对了,你也是买镨钕等着涨价的?”

    我笑了笑说:“算是的。”

    女孩像找到了知音一般说:“这就对了,镨钕价格肯定是要大涨的,这在业内不是秘密,但是,很多有钱的人就是不敢出手,敢出手的又都没钱,你还是很有眼光的。那个,那个,你打算买多少?”

    我不想说得太可怜,就说:“大概几十吨吧。”

    因为口音的缘故,女孩把“几十吨”听成了“七十吨”,她吃惊地看着我说:“七十吨啊,我妈还说我不会做生意,才上班没几天,就能做几百万的,呵呵,那你可要发了,对了,发了后可别忘了我。还有,七十吨呢,你买了以后放那呀?”

    我说:“我还不是没买到吗?”

    女孩紧跟着说:“就放我妈那的仓库吧!我算是送佛送到西了,也顺便为早上的事道歉,为中午你请我吃饭表示感谢。”

    我说:“你妈妈有仓库?”

    女孩说:“是啊,有容储运公司,知道吗?我妈是这边分公司的头儿。”

    我说:“那也得等我买到货啊。”

    她问:“你不信?真是的,小心眼,怕什么呢?跑得了镨钕,跑不了少女不是?跑得了少女,还跑不了熟女呢。”

    想想,还真的是。

    女孩后来的热情几乎让我成了一个闲人,她包办的算是很彻底了,她带我去了第三经营部,有一个与我年龄差不多大的人在一间会议室里看着电脑,女孩叫他王主任,顺便介绍给我说:“王主任和我妈妈很熟。”

    王主任没有多余的话,他听女孩说我是当日提货,就不假思索地报了个六万六的价格,女孩告诉我:“今天就这个价,真正算起来的时候连小数点后几位的都得算上,全世界都一个样,你运气好,这两天忽然走低了不少,要是你三天前来,价格应该是六万九。”

    他接着说:“这都是很透明的,价格是按国际牌价走的,我们没自主权,有现货,你要多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就抢过话说:“他要七十吨呢。”

    王主任确认道:“七十吨?”

    直到这时候,我才第一次有机会说话。我说:“是的。”

    以后我遇到的种种遭遇就在这简单的对话开始了,又是亚马逊的蝴蝶煽动的翅膀。

    后来回忆起来的时候,说到底还是因为秦始皇,只定了个书同文,没再进一步定言同音,虽然这几十年里一直推广普通话,可方言也是拿着非物质文化遗产当武器一直在对抗,人们用着相同的字,却说着不同话。女孩在饭馆时把我说的几十吨听成了七十吨,同样,我把她说出来的七十吨也先入为主地听成了几十吨。其实,听错了也没关系,可是,女孩又在我和王主任说话的时候多了一嘴,这一回我是听清楚了,可当时没经大脑就给认可了。这其实也没关系,毕竟以最后合同上的数字为准,即使合同签了,也还有改动补签的机会。在签合同的时候,我看到合同上的数字是七十吨,我知道这个数字是必须要改的。毕竟,我没那么多的钱。于是,我想,用什么方式告诉他这个数字错了而又不能他看出我没有购买七十吨的实力。毕竟,面子也是人很重要的一个部分,特别对我这种没上过台面的人,当着一个女孩的面来说,更是如此。

    我假装着继续看合同的文本,同时努力思考着办法,能想到的几种办法都被我给否定了以后,我忽然想,如果把准备要给公司头头脑脑的三百二十万不给他们的话,岂不是就够了呢?

    于是,我继续在一些根本无关紧要的条款上和王主任纠缠,心底里开始琢磨那三百二十的归宿,王主任的容忍度也开始逼近底线,他拿出一支烟,只给自己点上,努力地把一个又一个的烟圈吐得更圆。后来,我还是用起了我的老办法。自我上初中后,每当遇到难于抉择的事,我都是把选择权交给第一眼看到的数字,奇数代表着否,偶数代表着是,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16:12,一个偶数,这大概就是天意吧!我一咬牙,没提出再改合同上的数字就签了字。

    以后的几年里,不管是不是在梦里,我都总是会回忆起这个情景,而且我还可以肯定,这个情景必将会在我的后半生里一直被回忆起。在我的故事传开了以后,即便是我不回忆,也会有人突然间冒出来跟我确认真假,并试图挖掘我当时的心理。

    有一个我算不上熟悉的年轻人还这么问过我:“你是打败了自己?还是被自己打败了?”

    我说:“照你这么说,结局我不是都败了嘛,这有区别吗?”

    第二天,我在女孩的陪同下,先去有容储运的分公司去实地看了一番,我觉得除了不可抗力外,应该没有别的意外。我甚至见到了女孩的母亲,她是个标准的女强人,她用审视自己女儿男朋友的目光看了我,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其实,我在成都的时候就知道有容储运,它是一家大型的储运企业,在很多大城市都有仓库,据说,还有相当的背景。

    办完了仓储,我手里就剩下不到十五万了。我想着怎么去见公司的头头脑脑们呢?但一直没想出来个合适的结果,既然想不出,那么,就不去见了。管他的,反正销售提成派驻点是可以自主支配的,我都拿了是合法的,要真的给了他们,那才是犯法的。我不能害人害己不是?

    我知道,与其说这是一种辩解,不如说是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