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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还是在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学校给我们换了一个体育老师,个头不高,有型有范,连宽松的运动服都遮不住凸起的肌肉。他原是个体操运动员,对体操狂热般痴迷,就是却了点天赋,一直出不了好的成绩,年龄稍大一点后转做教练,省体操队当时已经每况愈下,为了生活,调到了我们学校。他总是很努力地向我们送出一棵棵小树苗,热切期待我们栽种、养护,直到有一天某一棵能长成参天大树,这样,他就可以骄傲地分享荣光。于是,每次上课时,他都要在单杠和双杆上尽情表演上一番,然后让我们照虎画猫。有一次,他加了动作难度,待轮到我们做的时候,竟没人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平时不大爱出头的我站出来,在他赞许和期待的目光中,上到双杠,只是我还没做到一半,便把最后的下杠动作直接剪辑过来,倒也是连贯自如,一气呵成。体育老师从那时候就认为我看上去是个莽汉,其实心思缜密,还花样不少。

    我之所以忽然说起这件事,把那个几乎在我生活中已经消逝的体育老师拉来,就是想让他站在我身边,举着拳头证明我用了三百二十万的事不完全是一时冲动。这笔钱看上去已经有了归属,但尚未完成,它未来的主人们人都在厥州,只要我不出现在厥州,并且没有失踪,他们就不会对我起多少疑心。因为,他们要成为主人必须要等到我回到厥州,从银行取出现金,再分给他们,若是转账的话,那就等于是主动将证据送到那些反腐败的伙计们手里。还有,就算是我人到了厥州,他们依然双手空空,可他们每个人都首先怀疑我是否故意漏掉某些人,而漏掉的人中就有他,但一般情况下他们之间不会互相打听。

    这样,我也就继续赖在成都,装作人生没有任何波澜的样子。

    后来的这一段日子,我分裂成了两个人,表面上若一汪湖水,清澈平静,内心里云遮雾罩,凌乱不堪。在把体育老师拿出来举过手之后,有那么几天,尽力让日子在乐观中打发掉。时间真是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我的乐观,体育老师的身影向远处渐次倒退,直到躲在角落里,悲观发起的冲锋每时每刻都在变强,我用静坐来抵抗焦躁,无心侧漏的目光落在窗外,树叶在一点点泛黄。

    当人站在某个悲观的点上时,往往会把决定权交给一些毫无关系的存在,比如宗教、自然、他人等等。我除了看过的那些佛经故事外,就是个宗教盲,甚至在当时都想不到它。这样,再那些深夜里,我总是把自己隐藏在网络里,拿一些曾经被我称为旧社会的游戏来隔离现实。很多时候,我都要给这些游戏赋予一种预则未来的功能,找一个时间点,然后在这个时间点上确定一个目标,如果我能赢到这个目标,就代表着一切安然。人们定的目标,有一种是跳起来也够不着的,必须得用梯子,还有一种是举起手就能摸到,在这点上,我比较宽容自己。于是,经常出现的情况是,在我达到了目标后,就会乘兴再来一次,让它再一次确认我的安然。而在没能达到那个目标时,我会官僚般找各种客观理由赖皮再来一次。我也会把决定权交给早晨起床是天气的晴阴,下一个打给我电话者的性别,下一辆迎面而来的车牌数字的奇偶……

    虽然悲观占了上风,乐观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当然会抓住时机奋起反击。我在脑海中搜寻各种片段,用来佐证那些上了我名单的人,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即便真把钱送到面前,或者是面对任何人给予他们诱惑时,他们都能义正辞严地拒绝,并表示不屑,以前所谓的惯例都是谣传,至少没有人真的站出来证明过。还有,他们也应该会看重我的成都的业绩,尽管它来的有些突兀,完全是运气所致,但是,董事长曾说过,运气也是实力。毕竟,六个多亿的业务像一块巨石,结结实实地立在那里。如果这些不能如愿,或许在镨钕涨到三十万之后,我把它卖出去,还可以拿出三百二十万去补救,但愿能来得及。

    这期间,我给江露打过几次电话,也试图把一切都告诉她,以便获得某些有益的建议。每次在我就要接近主题的时候,她会轻而易举地滑到打情骂俏上,她甚至说若是我春节回家晚的话,她在回家的时候,会刻意路过到成都来一趟,让我贴身陪她。这种时候,原来准备的词就一刹那掉落一地。是的,她总是能看透我的心思,她能支持我到成都,并不代表会跟着我去趟浑水。于是,我便专心打起她身体的主意,但她精于见招拆招,又拿工作摆出了防御工事。

    陈丽容是不会问拿那笔钱做了什么,当然,她一直以为我只有一百多万。有那么好几次,我都想告诉她,可没说出口。我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想想还是算了,天塌下来,我顶着,况且,天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就塌下来。

    因为都有了钱的缘故,我和王明海又花天酒地了一阵子。有时候,也把郑瑜和孙金辉叫上,偶尔也会有张雨涵的影子。她和王明海都当对方是一本杂志,一会盯着看不够,一会又快速翻页,甚至随手扔下。在酒精的作用下,在迷离的灯光中,在放浪形骸的影子边,我享受着暂时的松弛和舒心。即便是在不可预知的未来发生什么,至少,老子还有钱人般地潇洒过。

    某天我在阴沉的街道上遇到一个算命的。

    算命者们总是会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突兀出现,以往我的选择都是忽略。我不相信一个瞎子会比我自己更能准确地预测我的未来,也不相信命运的秘密会隐藏在手掌中的那些纹路里,更不愿意把一百多斤交给五行八卦去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