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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六十九:变数(修)

    江油戍陷落这天的早晨,临近午时江油城内。

    小丫头依旧粘粘糊糊的,这次她粘的是刘武。

    傻子都知道现在她指望什么,可惜刘武对她没兴趣,找借口离开。

    “侯爷有兴致跟在下散散步么?”诸葛月华兄长诸葛显笑嘻嘻邀请。

    这让刘武有些错愕,他从没敢指望过这种美事——豪门家的子弟除了刘谌,谁愿意搭理他?

    “怎么,侯爷不肯赏光?”诸葛显略有些疑惑。

    “不不不,”刘武摇头道,“正和我意。”

    就这样,一行人等全骑马出城。除了留在府中打发那个小丫头的霍俊,和几个刘谌府家奴。

    江油城外一行人漫无目的的飘荡。他们一边走一边欣赏风景:天是蓝的、水是绿的,万物枯荣。几只小小野兔在田里蹦弹,众人追逐而去,吓得野兔撒腿就跑,众人哄笑。

    刘武策马、诸葛显紧随,他们聊了许多。

    从一开始刘武在兴势山崛起到剑阁伏击再到后来他们到成都求援。在成都,刘武是彻底绝望了,身为渺小人物的他每天只能在女人堆里靡费时光,什么都不能做。

    “可惜,您的血脉中……”

    诸葛显没往下挑明,但对刘武他终于表示出怜悯。

    “就是,凭什么我们将军拼死拼活打仗立功到最后还得受尽白眼?”周大插嘴道,“就是因为我们将军流着那么一点让他们不痛快的血脉?”

    这种歧视比身为草民还要不如,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刘武悖逆父意逃出家,宁可拿着一个假名金武从军参战——草民只要肯努力,还能封官拜爵,而他这等带着可耻血脉的杂种。

    “呵呵,”诸葛显突然笑了,“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诸葛家的,说话直说!搞那么多弯弯绕绕干吗?欺负我们不识字么。”周大怒骂道。

    李果插嘴道:“周小兄弟,诸葛少爷说的意思是,爵爷就像那个为人放牧的牧人,不过总有一天一定会有自己的羊群,对吧?”

    诸葛显点点头。

    这是好话,刘武的亲兵们都很高兴。

    将军对他们而言是依赖,将军跟他们犹如兄弟,而以将军的战功来说,当个都督都够。将军能够出人头地日后他们也能有所倚仗。

    狼牙低声咆哮,看来它是渴了。众人便往涪水方向走,他们已经远离那座单薄的小小城池,现在他们更靠近涪水,更何况那儿有段浅滩。

    亲兵们饮马涪水,顺便让狼牙带着那些儿马散步。

    刘武等就坐在河滩边竹林中枕着一地坠落竹叶,恍然是松软席垫。说说话聊聊天,诸葛显对于孙子兵法颇有研究,这是刘谌最喜欢的。

    两人争辩不休,正好也让一直从军缺少时间读书的刘武听听。

    他身后就跪坐着那个非死皮赖脸跟着他的叫小魏子的流民小孩——这小孩跟着刘武以来都很小心又不爱说话,众人往往都会将他忽略。

    快乐的时光总是如闪电般流失,眼看着冬日低垂,就这样轻松浪费掉小半个时辰,众人起身准备回城。可远处狼牙似乎对什么东西很不满,焦躁不安的打转还老打着响鼻。

    亲兵们要将它拖离河边就是不允,它非赖在河边不可,望着河水中扫视来扫视去,低低的吼叫。周大只好跑过来向刘武诉苦抱怨。

    “狼牙也耍小孩子脾气了?”刘谌哈哈一笑,“这倒要好好瞧瞧。”

    刘谌、刘武等一起往河边走去,刚走到一半就看到一个小兵指着河水大喊大叫,一脸惶惑。众人陆陆续续都望着那个小兵指的方向,却什么都没瞧见。

    “出了什么事?”刘武等马上加快脚步跑到河岸边,问一个小兵。

    “将军,河里飘着箭。”那个小兵指着河水远处。

    可不是么?几只箭就顺着河流,慢慢往下游方向流淌,而且那好像是蜀中的竹箭。怎么回事,怎么水里会有这种东西?

    河岸上游方向,又传来士兵们的惊呼。

    刘武等巡声望去,河水中,又飘来了更多的箭,数以百计的,密密麻麻。更加让人骇然的是,那些飘来的箭枝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东西载沉载浮。

    那个似乎是……一个死人!

    这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全军出动,”刘武大声喝令,“顺左谵道进发,我们去支援江油关!”

    除了前线吃紧,别无可能,就算只有这二十多人,也断无畏惧之理。众人欢呼,跟随他们的将军上马。

    “兄长,这次断不能少了我。”刘谌大喊道,他也纵上爱马赤狼,坚持要跟随,刘武没再回绝。

    “周大,过会儿到左谵道你负责开路,秦家兄弟负责看守马匹,其他人随我紧跟周大步行前进。”

    “得令!”三人各自抱拳答应。

    “徐二,你手头快,过会儿路上你给弟兄们补弩箭,先把连弩机匣填满,人手不够的话再加些弟兄。江油戍……”

    刘武没往下说。

    自从阳平关陷落后他再没敢考虑什么雄关不陷,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刘武一道道发布命令,士兵们一一得令。最后是关于那个听到打仗脸都白了的臭老儿。

    “小魏子,你带李老爷子回江油城,告诉霍俊征集人手准备增援我们,让他好好加固守备,同时派人向涪城求援。”

    小孩这点头听从,李老儿也正好害怕上战场,乐得离开。

    “那么好,”刘武深吸一口气,大喝道,“我们走!”

    狼牙昂起身子前脚凌空踢飞状,它一声嘶鸣疾驰而去,众人跟随。

    ……

    北方,不远处,左谵道。

    三千魏兵继续前进,这都是拜天水太守王颀下的那道乱命所赐。

    虽然女奸细说没事,邓艾还是有些不放心,非逼着这些连续行军一天一夜疲惫欲死的将士们继续开拔。此时,马邈及其两位夫人就在前队带路,邓艾等一干将领带队前行。

    而邓艾手中的地图就是新任马夫人柳氏闺中娇藏的肚兜。手中那块肚兜地图女人身体的香气弥漫。邓艾有些不悦,这骚娘们儿干吗不好?非拿肚兜画地图,亏她想得出来把地图放在这种地方,虽然他知道她的做法也说不上什么错,而且对女人而言只有肚兜才最保险隐秘安全。

    这个女人不愧是晋公很赏识的奸细,当然她不是唯一的一个。

    至于那个叫吴义的小子……嗯,那个钟会身边天天酗酒的小子更厉害,据说连阳平关一役至少有一半功勋是那小子的,可现在却天天酗酒。哼哼,明显是畏惧钟会那厮。

    邓艾心中的鄙视再度加深:他最瞧不起这些细作,虽然兵法十三篇最讲究用间,可这用间到底不是一个将军的本事。

    将军就该带头冲锋,在战场上打垮敌人。

    前方,步行的探马刚刚回来。

    就差那么一两里地就到谵道入口了。可是出了一点小问题——那个探马伏地听音听到了马蹄声。

    “将军,是骑兵!”马邈惊恐莫名,“我们、我们怎么办?他们会回去报告,皇帝会派大军围剿我们,我们、我们……”

    “闭嘴!不要打搅我父帅!”邓忠低声怒吼,他瞧不起这个连儿子妻子乃至未出生的孙子一概可以牺牲的小人,这种小人没资格跟父亲说话。

    “有什么好担心的?”师篡献策道,“将军,既然我们身边有江油守将马邈,可让马邈带着几十人诈作蜀人。只等他们靠近,我们奇袭就是了。”

    邓艾点头嘉许,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一路行军压根没注意这事。

    军中虽然备下百十来自江油戍缴获的汉国衣甲却大多都还封在手推车麻袋里。

    仓促之间无法卸下穿戴,只好让那些靠近辎重车的弟兄赶紧穿衣,再加上那些残留在蜀国的奸细部队,勉强凑出三十人,随即由邓忠带队,跟随马邈继续向前。

    余部暂且退后,闪身躲藏到左谵道的一处大拐角位置暗处。

    ……

    狼牙再度嘶鸣慢慢停下。

    刘武忙抬手喝令:“全军止步!”

    狼牙一定闻到什么。

    它的鼻子对于味道十分敏感,更何况现在是北风,顺着风,那条谵道上一定有什么东西让它感到不安。

    邓忠暗暗咒骂,他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该死的蜀兵就是不上谵道,只是站在谵道口迟疑着。

    他只好招手示意,让一个奸细兵过来。那个奸细兵跑到邓忠身边,邓忠马上低声命令:“你传令,叫所有人扮成醉汉模样,让姓马的在前面带路,把这些家伙骗下马,引诱进谵道。”

    醉汉是最不容易让人提防的,只有将这些蜀国骑兵全歼,才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进驻江油奇袭成都。

    很快,谵道上出现一些醉醺醺模样的人儿,一个个搀扶着往前挪,一嘴的醉话。最前面是个中年男人,那就是马邈,被小兵拿匕首顶着后背,硬着头皮走在最前面。

    “你们是谁?”马邈壮着胆佯装恼怒道:“怎么见本军侯不下马,来这里想做什么?”

    “你是马邈?”刘谌觉得可气,这么个小小军侯竟然在他一个堂堂王爷面前吆五喝六。就是刘武身为堂堂爵爷,也不是他这么个绿豆芝麻大的官能吓唬的。

    “本官正是,”马邈突然警觉起来,他愣住片刻才再度恼恨道:“你谁啊,敢直呼我的名讳?”

    刘武、刘谌身后的诸葛显忙闪身出来,望着马邈笑道:“姐夫,您终于回来了。”

    “你!”马邈大吃一惊。

    诸葛显见马邈面色古怪,还恍然不觉,只以为马邈将他忘记了,连忙又道:“是我啊,我是诸葛家的小显。”

    “啊,是你啊!”马邈堆起笑容,“你怎么来了?”

    诸葛显道:“我是陪……”,他指着刘武正要介绍道。话还没说出口,刘武便大声喝令:“将士们,准备弓弩瞄准!”

    “你要干什么?”马邈只见那个诸葛显正打算介绍给他认识骑杂色马的骑士只手端起连弩对准自己,急得大叫:“你干什么?我可是大汉的军侯守将,是自己人!”

    “自己人?”刘武冷笑,“你倒是说说,你那身后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走路歪七倒八的?”

    “啊,这个啊,”马邈佯作镇定不悦道,“你还没看明白么,他们都是些喝酒过量的醉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婆娘,非要带酒来犒劳这些小子,这不就醉了么?”

    “怕不是喝醉吧?怎么顺着风一点酒味都没有?倒是满骨子血腥杀气!”刘武断喝,“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河里有大汉将士的尸身!”

    说到这儿一直扮作小卒的邓忠立即明白失策,既然诡计已被识破,他也厉声高呼,“弟兄们!冲过去把这些南蛮子宰了!”

    说罢抽出爱弓便是一箭射出,箭锋直指那个识破魏军诡计的汉军将领。刘武警觉忙低头闪让,箭从他额上发髻擦过,将他的发髻切碎一缕。这让刘武格外恼怒,他指着面前那些正向他们冲锋的那些身着汉国衣甲的,大声怒吼:“射击!”

    一波连弩齐射,箭如雨下,纵是魏兵手中都准备了盾牌,无奈防住身子防不住脚、防住脑袋防不住肚子,就是身处队伍中段的邓忠都不免被愤怒的汉军箭弩殃及。马邈身处最前段,就在这一刹那变成人肉盾牌,身上满是箭枝。一时间鬼哭狼嚎,非死既伤。

    好在蜀军人也很少,就射了一波没下文了。

    “冲啊!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再补充弩箭!”邓忠大喝,挥着军刀格断射中他右臂上的箭杆向前猛冲。

    身后是觉察前方异状急急赶来支援的邓艾部主力。

    “兄长,怎么办?”

    刘谌是头一回真正看到这种阵势,心中热血沸腾、烧得自己满面通红。就是脑袋里平日里的才学军略都变成了没主意。只好望着兄长一脸恳切。

    刘武冷冷的向身后众人挥手示意。周大立即明白,大声吼道:“全军注意,退却!”

    说罢,众骑士拨马往回疾驰而去,狼牙很快就跑到最前段。

    刘谌目瞪口呆,他犹豫片刻望望身后潮水般压来的魏军,还是咬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