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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日薄西山

    身为公主,不能为国为民分忧解难。

    身为子女,没能为父母恩师报仇,叔叔死在眼前,却连尸首都不能保全。

    身为子民,却不能为君王扫尽后顾之忧。

    这样的人,不写罪己书该写什么呢?

    寒玉仰面阖上眸子,轻叹了口气,将眸中的水雾轻轻抿去:“墨磨好了就退下吧,明日早些收拾启程。”

    “是,殿下也早些歇息。”

    勾云退下之后,寒玉才展开了那卷黑底金纹的卷轴,落笔的地方是一片白。

    寒玉看看那张花笺又叹了口气,端坐案前,一手拂开碍事的袖子,落笔。

    落笔时,难免想起曾经的那些事情。

    是欢乐又心事重重的永国梅园,是风雨满楼的北疆城,是血光冲天的宫城和战场。

    至于十六岁以前的那些开心洒脱,可以撒娇耍赖的生活,已经很遥远了。

    遥远到再见到记忆中的那些人时,已经有了陌生的感觉。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留在记忆中永远等着一个可能归来,也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

    写着写着,泪珠又扑簌簌的从带着微红色的眼角滚落。

    携带着点点酥痒,自肺腑间悄悄爬上来,在嗓间一阵徘徊。

    接着便是一阵猛咳,多年来积攒的忧愁怨恨随同鲜血喷洒在卷轴上。

    白雪覆盖的苍茫之处,点点红梅相缀。

    鲜血不住的从指间的缝隙处滴落,寒玉敛眉,赶紧偏开头摸出手帕擦拭。

    可手下的布料极为吸水,已然干得擦不下什么。

    寒玉狠皱了眉头,无奈的阖眸,随手将先前的草稿折起来扔在一边。

    再一垂眸,掌心的血渍仍在,红的刺眼,让人无端觉得厌恶。

    寒玉合起掌心,也不再停留于书案前。

    停止北征是几日前和李将军已经商量好的,之前通知晏杭前来的消息仍是作数。

    等人来了之后,代替周远之留驻此处。

    北征,便是到此为止了。

    属于寒玉的是非对错,到此即止。

    次日早间,周远之和勾云来向寒玉辞行的时候,天空忽然间飘起了点点白雪。

    寒玉还是穿着那件黑金色的狐裘,站在渭江边,将惊龙和卷轴一块交给周远之:“在交给陛下之前,不可打开。”

    “臣遵命。”周远之躬身行礼,收下两件东西后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奉上,“物归原主。”

    “这可是你最后能亲近她的途径,舍得吗?”

    “在臣手里,它只是寄托回忆的物件,可在殿下手里,能续殿下的命。”周远之笑笑,眉眼间的温柔竟和柏南一般无二。

    连语气也极为相仿:“殿下说过,物尽其用,要发挥最大的利益才算合理,不是吗?”

    “……”寒玉看着那颗珠子,里边的人似乎也在看她。

    沉吟片刻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紧接着,寒玉又从怀里摸出那个方形锦盒,打开看看,关上看看才交给勾云,低声嘱咐:“务必要亲眼看到他吃下。”

    “若是太傅大人不肯吃怎么办?”

    “不肯吃?”寒玉垂下眼睫,稍稍思虑片刻后,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勾云,“那就把这封信给他,看过之后他会吃的。”

    “是。”

    交代完这两件事,天空的雪已经下的越发大了,落在黑色狐裘上像是撒落的糕点碎屑。

    寒玉看着边缘结了一层薄冰的渭江,肺腑间的酥痒感又一点点爬上来,为了不让身边人觉察出异样,便抿紧了唇忍住。

    可是寒玉忘了,这世界上有三件事是忍不住的,一是孤独,二是爱,三是咳嗽。

    因此无论怎样隐忍,咳嗽声便闷闷从胸口传来。

    冲的人心口和喉咙都一阵生疼。

    柏南锁着眉从身后悄悄过来,伸手探上寒玉的额头,语气不善:“是不是又吹冷风了?烧成这样。”

    “没有,可能是之前的箭伤伤口又发炎了。”寒玉说着手掌轻轻落在后肩上,扯唇笑了笑,“还得麻烦师兄给我换个药。”

    “恩,稍后上马车给你换。”

    旁边的周远之欲言又止,手抬起又放下,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

    寒玉轻轻撩起衣袍,跪在渭江边俯身磕了三个头,默默低语:“皇叔魂灵不能安歇,只怪我风元莞一人。来日若我不死,必然率兵踏平永国的每一寸土地,”

    “会的,纵观历史横流,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如今天下二分已近百年,也该是统一的时候了。”

    “师兄一向通透,今日不妨说说,现如今这般局势能维持多久?”

    看书说话,柏南还能说道个什么。

    可现在要看局势说这样一个时间,有一些为难。

    其实也算不上为难,只是这样的话无人敢说罢了。

    譬如李将军,当日说过不过一年便能打到渭江,现在确实打到了。

    有些话,说过是要马上去做的,不然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是以柏南不敢大胆发言。

    倒是一直没有表明态度的周远之忽然开口:“以臣所见,两年,或许还要更短。”

    寒玉笑了笑,拍了拍周远之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柏南看了眼周远之,随即跟上寒玉的脚步上了马车,启程返回鱼城。

    剩下的二人目送马车渐渐远去,勾云转过身来,一双漠然如高山孤雪的眸子落在周远之身上。

    他说:“你说的是殿下想听的,可未必是能实现的。”

    周远之负手而立,悠远深长的目光投向渭江,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跟着那滚滚的江水一同流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我知道。”

    可就算是说了实话又能怎么样呢?

    任谁都看的出来,寒玉现如今的状态已经是日薄西山。

    也许能这样再拖个两三年,然后如愿看到风仲翡挥师东征,踏马山河。

    可周远之觉得,依照寒玉的性格会是宁可潇洒半天,绝不苟活一年。

    寒玉,是无论如何看不到风仲翡君临天下的那天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说点寒玉喜欢的给她听?

    思绪至此,周远之长长的舒了口气,看向那滚滚江水,眸底的神情一览无余,好似情人间的呢喃:“眠眠,我又要失去你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