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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徐来(十)

    小小的一方灶台隔在中间,旁边的桌上摆着各色调料配菜,虾皮、榨菜、紫菜、香菜、剁椒,一应俱全,旁边碗里还有碾碎了的芝麻粉,闻着就是那么香沁心脾。

    而灶台后头的空间里,不光放着剁肉馅儿的案板,和面的面案,最靠近角落的一隅,还摆着一张小小的床铺。

    那床铺大概也就1米2宽度的样子,却像是睡着两个人——床头靠墙那边平摆着两个枕头,里头那个枕头都被凹的翘了起来,半边着床,半边立在墙面上。

    看来这不起眼的小小的一个简易棚子,不仅承担着老板的生意,更是其安身的居所。

    “怎么着,吃点什么呀?”老板娘笑盈盈的迎出来。

    弗如拍拍肚子,“昨天吃了你们家的外卖,味道虽然好,不过我想着肯定是不如到现场来吃,不仅原汁原味,热气腾腾,还能坐在路边看看风景,那滋味肯定是不一样的嘛。”

    “哎哟,小伙子真会说话,又是个懂吃的。”老板娘笑着,在围裙上抹抹手上的水迹,“那要什么馅儿的,大馄饨小馄饨?”

    “嗯,你看着来吧,”弗如笑着说,“我觉得你们家做什么都是好吃的,反正汤底是一样的。”

    “对,汤是一样的汤,肉是一样的肉,”老板娘笑着解释,“只不过有些里面加了芥菜,有些里面加了芹菜,这样吧,我混着给你煮一碗,让你一起尝尝。”

    “那感情好,”弗如转头走到外面的简易桌椅旁坐下,“就在这里吧,又通风又凉快。”

    老板娘笑着应和了一句,转身便回了灶台前,拿起一个个事先压好的馄饨皮,将肉馅满满登登的塞进去,合在两个手心里,用两边食指拇指对着一捏,就捏好了一个皮薄肉厚的玲珑小馄饨,往锅里一甩,下面的碳火燃起来,咕嘟咕嘟的奶白色骨头汤上冒着小泡,不一会儿,香气就更浓郁了。

    老板娘端着加了满满配料的小馄饨走出来,平稳的放在桌上,见弗如先喝了一口汤,满意的眯了眯眼睛,才笑问:“你住哪儿啊?我看着面生,像是第1次来吧?”

    “是啊,”弗如点点头,“我宅嘛,不爱出门,一般都是在家里叫外卖的,昨天我朋友叫了你家的小馄饨,我尝了尝,真是好!”

    老板娘听说是老主顾,笑得更热乎了,“是哪一家呀?这楼里我常送,说句夸口的,哪家住着几口人我都知道,都是喜欢我家味道的老主顾了!”

    弗如笑眯眯的舀起一个小馄饨,细细的咀嚼着,随口回答:“就是那家呀,单身的,有点胖,天天窝在家里写小说的那个。”

    “哦,是那家呀,”老板娘亲和的笑了笑,两手交叠在一起轻轻搓动,用一种熟稔语气自然的说:“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家了,他确实常点我的馄饨,因为太常光顾,他的口味我都记下了,每次他下了单,都不用他额外的标注,我就能做出一碗包他满意的小馄饨来。”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昨天他就和我说,你们是最熟悉的了,你完全知道他的口味,恐怕比他家里人都还要熟悉吧。”

    “瞧你说的,倒也算不上比家里人还熟悉,”老板娘笑着说,“不过,”她顿了顿,“你是他朋友?你是要一直住在这儿了吗?怎么之前没见过你噢?”

    “我借助一阵子,”弗如笑着说,又看了看老板娘,“不过还要住多久我也没打算好呢,我这个朋友,他人好,也不收我房租,我想着再住个一年半年的,等他什么时候烦了再搬走吧。”

    “哦,”老板娘拖了个长音,表情略微有些神秘的凑近一些,声音也压低了,“那我前天晚上听到院儿里有那个救护车的声音,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出了事儿,你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啊,”弗如瞪大眼睛,一脸八卦,像是在讲一件完全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你还别说,我之所以决定搬过来住,也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前天晚上,就是我这个朋友,也不知道怎么想不开,在浴室里就割了腕了,你说要不是那天恰巧我来找他玩,即使发现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你说我怎么能不搬过来照看着他点儿,是不是?”

    “这还真没看出来,”老板娘露出一脸的关切,“不过我也理解,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压力大,事业不顺心的事儿也多了去了,保不齐就有个想窄了的时候。”

    弗如笑眯眯的用纸巾擦擦嘴角,“是啊,不顺心的事儿多了,那不知道老板娘你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啊?”

    “我?我有什么、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啊,我天天在这儿做着小本买卖,邻里也照顾,我挺满足的,我......”老板娘还没说完,弗如就打断她,“你没有,那老板呢?他有没有啊?”

    “老板......嗨,瞧你说的,着小店就、就我自己啊。”

    “不是吧,”弗如摇摇头,“我刚才看到里头床铺上有两个枕头,明显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难道是我想错了?”

    老板娘一顿,借口道:“嗨,我那当家的他回老家去了,他吃不了这份辛苦......”

    “回老家去了吗?”弗如接连不断的疑问,让老板娘的脸色越来越僵,一副即可就要翻脸的恼羞成怒的样子,说来也是,他一连串的追问,很有些拷问的意味。

    弗如只当没看见似的,一副不谙世事、没心没肺的样子,转头又猝不及防的说:“行了,我也吃完了,还真是合胃口啊,”他站起身付了钱,像是对老板娘回答了什么并不怎么走心的样子。

    老板娘这才缓了缓脸色,客气的说:“这是要出去啊。”

    弗如随意的点点头,“我出去给我朋友买一个不会报时的挂钟回来,原来那个准点报时声音太大太吵了,叮叮当当的让人睡不好觉。”说完便告了辞。

    弗如装模作样的出去兜了一大圈儿,直到下午才懒懒散散的走回来,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离着老远就朝那老板娘挥手打着招呼。

    “回来了啊。”老板娘连忙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迹,迎了出来——她正在灶台旁边摘芹菜,几片芹菜叶子还黏在手背上,她以为弗如又要说什么,可弗如只是微笑着径直走了过去。

    一进院子,弗如强忍着没有回头一路,目不斜视的走进楼里,脑后长眼似的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死死的注视着自己。

    另一边,他的那个新朋友范文杰,正瑟瑟缩缩的躲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把巨大的扳手,看到是弗如回来,才将门开了一条缝隙,拉着他的胳膊拽进来,长长嘘了一口去,整个人都舒展了,“唉哟,我这一天啊,见到你才松懈下来,一个人待着可太吓人了。”

    “这青天白日的,你怕什么?”弗如瘫坐在沙发上,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盒子。

    范文杰把盒子打开开了看,半信半疑的说:“真的把这个新钟表换上了,就没事了吗?”

    “是啊,你听我的,你们家的风水全都是被它给打乱了。”说着,他就和范文杰一起将墙上那挂钟换了下来,左右调整着角度,可怎么调整还是十分难看,颜色和款式都和周边的家具显得极不协调。

    范文杰咧着嘴,感觉自己的品位第一次正面遭受到了不和谐的挑战,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为了长远的生命安全考虑,他言不由衷的笑着谄媚了几句“选的好”。

    两个人胡扯了一阵,到了晚上,弗如扶着自己的肚子,“我有些饿了。”

    “饿了?那咱们点外卖吧,今天你想吃什么?”范文杰也正有此意。

    “吃什么呢?”弗如想了想说,“就吃我们昨天的点的那家小馄饨。”

    范文杰一愣,有些出乎意料,“你怎么跟小馄饨较上劲儿了,你不是说早上出去也吃的小馄饨嘛。”

    “我愿意呀,好吃的东西我自然来者不拒,而且多吃一天赚一天,以后恐怕就没这个口福了。”

    “你说什么?”范文杰没听清,弗如顿了顿,“没事。”

    没过一会儿,门铃响了,范文杰连忙跑出去迎接,果然又是那个老板娘亲自送来的。

    只是老板娘还没来得及说话,往日只有一颗头露出来的门缝边上,居然突然又露出了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弗如熟稔的招呼着,“老板娘,你又亲自来送了。”

    “是啊是啊,我亲自来了,每到下午,我就招一个小工来帮我,他煮馄饨,我就专门出来送外卖。”

    “哦,是这样,”弗如热情的说,“那要不要进来坐坐,喝口水啊。”

    “不坐了不坐了,”老板娘亮亮手上还提着的几个袋子,“我这还有几家要送的呢。”

    “是,她家生意特别火,”范文杰也笑着帮她解释,“每次饭点的时候都有好多要送。”

    老板娘将一个亮黄色贴纸拿出来,就要往范文杰的手上贴,还笑说:“别忘了攒起来,我估摸着你应该又可以换了。”

    弗如好奇的伸手过来拿,没想到老板娘手臂向回一收,居然避了过去,又再次递给了范文杰,按在范文杰的手背上,“嗯,别抢别抢,”她说着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贴纸,笑嘻嘻的递给了弗如,“你今天也来我家出馄饨了,也给你一个,这个你攒着,两个人可别因为这个打起来啊。”

    弗如被逗得大笑着说:“我们又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了,怎么还会为这种东西打起来。”

    “我知道,”老板娘和蔼的说,“不过我看着你们,都跟看着自己孩子似的,行了,那我就先走了。”

    弗如将那贴纸攥进掌心,冲着她笑一笑,“噢,对了,你瞧,”弗如将门拉的更开了些,老板娘不明所以的转头,按照弗如手指的方向向里面的墙壁上一看,“我今天不是和你说要换个新的挂钟吗?你看怎么样?挺好看的吧,最重要的是不报时了,安安静静的多好啊。我这朋友还说我的品位差,我觉得配着他这满房的家具挺合适的啊。”

    老板娘“哦哦”两声,飞快的又看了两眼,“嗯,挺好挺好。”

    “你看吧,”弗如得意的拍了一下范文杰的肩膀,“我就说挺好吧,最主要咱俩咱也不会被它吓得一惊一乍了。”

    “呵呵,好了,你们忙,你们忙,我这客人们嗨等着呢,要不然都该饿坏了。”老板娘不再说什么,转头走了。

    范文杰关上了大门,回首呲牙咧嘴的看了看挂钟,将那贴纸从手背上撕下来,又贴到了鞋柜上的老地方。

    两人吃着馄饨,宋可遇不明所以的问:“你怎么一直拉着人家老板娘扯东扯西的,你看人家手上提着那么多馄饨,别耽误了人家生意,也不容易。”

    “我就是看她面善,想和她多聊几句嘛,”弗如撇撇嘴,“怎么,你心疼啊。”

    “少说这些没边儿的话,也不看看她多大年纪了,人家有家有口的,开这种玩笑不合适。”

    “这么说,你见过老板了?”弗如淡淡的问。

    “嗯,我一开始倒没太留意,但后来我觉得应该那个人就是她丈夫吧。”

    “怎么,说说看,嗨,就咱俩在这屋里待着,也没什么好聊的,你就当给我讲故事呗。”弗如低着头,只顾吃馄饨,嘴里声音混混沌沌的。

    范文杰顿了顿,随口说:“她那小棚子里之前一直拿个布帘子隔着里头,吃饭的人都在外面坐着,也不太能看得见,但我记得有一次,有个男人像是刚从外边回来,正往里头进——那男人看起来身体不好,还坐着轮椅,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来吃馄饨的顾客,可是没想到他的轮椅被地上的石子硌了一下,就高声的呵斥起那个老板娘来,我大概听了几句,那语气可不像一般客人,我就猜可能是她丈夫吧。”

    “哦,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范文杰摇摇头,“我也就见过那么一次,主要是我也不怎么出门。”

    “知道了知道了,”弗如说着喝尽了最后一口小馄饨汤。

    夜幕低垂之后,范文杰显得比天白更紧张了,他在房间里来回来去的转,弗如看看墙壁上的时间,“怎么都到这个点儿了,要不然你先去泡个澡吧。”

    “得了得了,别提这茬儿了,”范文杰吓得连忙摆手,“都是我昨天犯浑,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这泡澡虽然解乏养气,可是跟我的小命比起来,我还是觉得小命更重要!”

    “不不不,”弗如伸出食指摆动着,连连摇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原则,这就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你昨天真是给我上了一课啊!所以我决定,今后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做到‘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他循循善诱,像诱骗小女孩去看金鱼的怪蜀黍,“所以啊,什么事情都不能只看眼前,要看这件事情背后所呈现出来的东西,这是意志力的问题,是要成大事者必有意志力!和这些相比,区区小风险又算的了什么?”

    他这边说的天花乱坠,把一个心智不坚的范文杰说的晕头转向,慢慢的竟然有些激情澎湃起来,“真的吗?那、那我、那我今天还要继续泡澡的话,如果又出了昨天的事情怎么办?”

    “怎么会?”弗如上千摩挲着他的后背,劝慰道:“所有的事情只要做到有备无患就好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们经历了昨天这件事情,就更有应急处理能力,看我买什么了?”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型的摄像头,“我们就把这个安在你的浴室里,正对着浴缸,我在外头看着监控着,这样既能掌握你的动向,又不会造成我们两个的尴尬,这样不错吧?放心,绝不会再出现昨天那样的危险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范文杰被他说的心动了,一拍大腿,“好,就这样决定了!”说着即刻动手,帮着宋可遇安好了摄像头,安心的进去泡澡了。

    弗如看着浴室的门被关上,眼中的神情冷了冷,眉毛又像是有所期待的向上挑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