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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徐来(十四)

    弗如跌跌撞撞的赶到与吴栋梁约好了的那个漆黑的胡同口,这胡同口全无灯光,又深又长,原本就咸少有行人,现在时间晚了,连汽车也不大从这边经过了。

    沿途两边都是高高的夹墙,又没有商铺,所以看着格外的瘆人。

    他顺着胡同往里面走,边走边小声叫着对方的名字,直走了几分钟,才见吴栋梁正立在一棵老槐树后头,畏畏缩缩的探了一点头出来。

    “老吴,我来了!”弗如对着他伸手打招呼。

    吴栋梁看清了来人,才挺挺胸膛,抻抻衣领,从树后走出来。

    这吴栋梁还真像弗如当初所说的那样,看着挺气派,这种气派并不是土豪型的气派,而是夹杂着浓厚的文人气息,有一种见过世面、有学识、有风度的挺阔。

    他扶扶自己的金丝边眼镜,把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再三向后面捋顺熨贴。

    要不是这两年,因为事业成功应酬多了,他的身材还是很标准的,一直到最近才体检出了中度脂肪肝,肚子从外观上看倒也不见多臃肿,可是到底举手投足间端着的架势里,也多少沾染了一丝中年油腻。

    弗如走到他身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从吴栋梁给他打电话求助,到他抵达这个地点,一共用时23分钟,完美达到了他之前在合同里承诺的,半个小时之内必达的标准。

    “怎么了?”弗如见对方还是眼神谨慎,又追问了一句。

    吴栋梁指着对面遥远的地方,“我想从这走过去,只是刚走进来这胡同,我这脑子就一阵一阵的犯迷糊。”

    这弗如就有点听不懂了,“我说老吴,你一个人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往这种地方走啊?再有,你既然要往这种地方走,为什么不选个白天,非要选这个时间,你这真是找自虐呢?”

    “我......”吴栋梁没想到弗如这么直白,清了清嗓子,又端了端架势,才说:“我女儿下班要从这边走过来,我今天回来的早,本来是想等她一起——我怕她害怕,可是她今天好像没有从这条路走,我站在这儿等啊等的,这心里就开始发毛,我总觉得对面墙上有人看着我。”

    “对面墙上?”弗如扭回头,那青砖墙上空无一物,上头也没什么动静。

    “这......”弗如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的纸凳,像本古时候大臣上奏的折子,向墙头上一甩,一架扶梯便浮在了空中,他踩着纤薄如纸的阶梯一步一步的蹬上去,站到墙头上向两头看了看,都是荒废的院子,没什么东西,也没有人啊。

    “你再详细描述一下,怎么就有眼睛看着你了,你是真的看见了,还是自己想的?”弗如拿腔作势的尽可能站的笔挺,这纸梯是个障眼法,他刚从魔术商店里头淘换回来,想在客户面前显摆一下的。

    可惜吴栋梁选择性失明,只是叹口气,“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说什么,大家都不相信,连我女儿都觉得我是被迫害妄想症,我也不想解释了。反正你在这儿,有了个人,我心里就踏实点儿了,咱们走吧。”

    弗如倒退着走下来,将那纸梯又收成一本书那么薄的厚片,塞在了怀里,和吴栋梁继续向前走。

    吴栋梁不知道想着什么心事,一抬头看看弗如,“你所说的那些东西真的都存在吗?”

    “怎么,你到现在还不信?”弗如说,“如果你不信,为什么又来向我求救呢?为什么不用现在已知的那些方式来解决问题呢?”

    吴栋梁推推眼镜,嘴边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这都是我们这些研究学术的人的通病,我原来真的是不相信,每天泡在实验室里做着实验,觉得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外乎是元素啊、物质啊决定的,可是年纪越大,不知怎么的,就越活越回去了,都说眼见为实,可有的时候眼睛见的也不一定为实,不见的也不一定就不存在,总之我现在已经不想轻易的下定论了。”

    “你们做学术的赚不赚钱呢?”弗如忙问。

    “这个、哈哈,”吴栋梁尴尬的笑了两声,“要是单纯的追求钱,就还是不要搞学术研究了。”

    弗如对这个回答可不满意,“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可是吴栋梁却不再接茬了,刚走几步,他突然一顿,停下了脚步,两眼写满惊恐,“我、我又能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在看着我了!”他抖着手指,却不敢回头。

    弗如不管这些,回头瞧了瞧,确实看见了一双眼睛,他靠近了吴栋梁的肩膀,故意低声说:“有一双青色的眼睛,真的在看着你。”

    “你看你看,我就说,我就说吧!”吴栋梁抖着舌头,就见弗如揶揄的一笑,“看着你的是一只野猫,”他说着,直指吴栋梁手里提着个袋子,“你给你女儿买了这么多肉脯零食提在手里,当然会惹得这些野猫嘴馋了,我看你也不在乎这点儿钱,就分点儿给它们吃吧,看它们也怪可怜的。”

    “这、这倒没什么。”吴栋梁原本心里吓得都翻了个个儿,现在说是误会,忙从手中撕开一包肉脯,撕碎了放在墙边,不一会儿,果然就见到三三两两的各色野猫,走到肉脯旁边吃起来。

    弗如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日行一善,就不会觉得什么都那么害怕了。”

    弗如陪着吴栋梁往家里走,街上渐渐人流多起来,吴栋梁愈发显得坦荡磊落,仿佛刚才的畏缩胆怯都是幻觉一般,可是弗如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中看到了一些异样,比如他的精神总是特别紧张,眼睛微微屈着,没有一刻停歇的扫视着周遭事物,总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就会窜出来扑向他一样。

    弗如犹豫的问:“你是不是以前受过什么创伤?”

    “没有!”吴栋梁坚决的摇头,像是条件反射。

    弗如眨眨眼,“真的,有的时候可能心理因素更大,我看要不然我给你算算,卜一卦,或者测测字,你要是不信这些,就把我当成心理医生也行。”

    “不用了!”吴栋梁拒绝的更干脆了。

    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吴栋梁家楼下,他邀请弗如上去坐坐,弗如也正好想看一看他们家的方位布置,他很怀疑吴栋梁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防备着,是不是家里风水有问题或是冲撞了什么。

    可他仔细的检看了一下四周方位以及家里陈设,居然一切都很正常。

    吴栋梁到了家,精神就完全松懈下来,笑着说要给他泡点茶,可刚走进厨房,就听见他的惊叫传出来。

    弗如吓一跳,拖鞋都甩丢了一只的冲向厨房,却见吴栋梁指着一个烧黑了的水壶说:“有人要害我!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明明什么都没有碰,这水壶怎么会连着电线,又怎么会烧黑了底呢?这、这家里进来坏人了!”

    这就有点儿严重了,弗如站起身,正要向厨房四周打探,一句询问详细情况的话还含在嘴里,就听身后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那水壶是我不小心插上,然后忘记,烧干了的。”

    弗如循声回望过去,只觉得那人分外眼熟,突然一拍手,笑起来:“诶,这不是吴秘书吗?”

    吴秘书这才正视了自己父亲身旁站着的年轻人,恍然道:“哦,你、你是那个刘秘书的......”

    “啊,是我,是我我就是她男朋友!”弗如连声应和。

    吴秘书点点头,但是随即表情又冷下去,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三个人到客厅坐下来,气氛更加诡异了。

    弗如想了想,刚想开口,就听吴栋梁低声说:“晓晓,你常走的那条胡同太黑了,你以后下班后不要再走那里了,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

    “我不做亏心事,自然夜半敲门心不惊!”吴秘书垂着眼睑。

    弗如咽了下口水,讪笑着,“话也不是这么说,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他猛然想到吴秘书的同事们都是些啥人,觉得自己这话说的还真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