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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北山有鱼

    这湖水很凉,冰冷刺骨,好像全身都要碎掉一样的感觉。虽然身体感觉不适,可在寒水的刺激下,魔戾的头脑却是难得的清明。呼吸也非常顺畅,没有丝毫缺氧湖水入肺的感觉。这里能够和岸上一样自由吐纳,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说是佛池,倒像是一片造化之地,一片奇妙的幻境。只是这冰冷的感觉太真实,又不像是假的。魔戾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全身已经被湖水浸透,有一种庞大的水压,随着一点点下降,压力也越来越大。

    这种错综复杂的感觉,妙不可言。

    “我的机缘,在哪里?”魔戾深思不解,眼下只想赶快寻找到可以洗涤身上的魔性之物。

    四周一片透明的漆黑,每下探一点儿,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静,出奇的静。

    一种孤独与落寞袭上魔戾的心头。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初入昆仑学道时,与三大试炼中的静之试炼出奇相似。

    只不过当时有道痴真人暗中相助,初窥了一点《冰心真诀》的奥义,因此才侥幸通过。而这一次不同,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魔戾眉头一皱,快速探出体内白虎之气,扩散到极致的状态,试图寻找一丝灵动的气息。

    突然,一股股生命流动的气息骤然传来,魔戾一怔,不禁振奋起来。就在佛池大约三百米下,终于感受到了庞大的盎然生机。脚下一动,连忙遁身而去。

    这里是一片奇妙的水下世界,到处的鱼类活灵活现。有的鱼身长数丈,好似庞然大物。也有的鱼只有巴掌大小,却透着敏锐的机灵劲。它们游荡在这片独有的水域,无忧无虑,非常的逍遥自在。

    不过,许是这些鱼的身上沾染到了佛气的缘故,一个个的看上去都是金光闪闪,把这片水域照的通明。和上面漆黑一片的水域,形成了很大的对比。

    魔戾顺着光亮潜到此地,整个人也被这奇妙的景观,一下子怔住了。

    这鱼并不怕生,它们根本无视魔戾的存在,仍然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甚至还有一些胆大的小鱼们,竟三五成群的围绕在魔戾身前转来转去。面对这个突然到访之人,起了很大的兴趣。也许在它们的眼中,魔戾也是一条鱼。

    白虎之气已被魔戾完全收敛,要想化解魔气,感悟此境,就必须要做到专心致志。在不影响自己心境的同时,当然也不能影响到这些小生灵的心境。起码不能让它们感受到敌意。

    魔戾沉下心来,双眼专注的望着这些大鱼小鱼,陷入了短暂的深思之中。

    “感悟慈悲之心?不对。若是单纯的感悟慈悲,却是与这鱼不合。因为他知道,鱼是冷血之物,从灵性上讲很难说的通。”

    “感悟生机?似乎也不对。这鱼虽多,可这世界上的生灵千千万万,单纯的用鱼来感悟生机之道,未免有些牵强。”

    魔戾脑海中闪现出无数个答案,可他绞尽脑汁,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透这里面的奥妙。

    “究竟是什么……?

    魔戾一筹莫展,就在他准备放弃,准备再次下探的时候。

    蓦然,一声强大的轰鸣传来。

    魔戾定睛一看,原来是有一条长满了獠牙的大鱼,张开了血盆大口,正疯狂的朝着鱼群们吞噬。这鱼看样子差不多有十丈大小,模样狰狞。魔戾可以断定,这模样极丑的大鱼,无疑是这片水下世界的绝对王者。

    大鱼一口吞下,周围卷起了无数的气泡。那些来不及逃跑的鱼群,顿时成了它腹中的餐食。其他那些受到波及鱼儿们,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惊慌之下纷纷四散逃开。就连魔戾身旁那些大胆好奇的鱼群,也一下子逃的无影无踪,生怕受到牵连。

    这一下,可把魔戾看呆了。

    “弱肉强食。看来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人还是这佛界的鱼儿,都逃不过生死命运!”魔戾感叹,不由得回想起身在人界的种种。

    他不想杀人,不想变成嗜血的恶魔。只是,这不怨他,要怨就怨那些阴险算计,用心险恶之辈。他们处处要置魔戾于死地。若不主动去杀,给自己树立绝对的威信与恐惧,便只能任人宰割。恐怕早就化为尘土,命丧黄泉。

    “不够,还是不够!”魔戾隐隐约约,似乎感受到了一点意境。可总觉得还是差一些。他的双眼盯着那条大鱼,试图再次找到突破口。

    刚刚饱餐一顿的大鱼,显得颇为得意。一双木讷的鱼目中透着狂傲,似乎再向魔戾证明它才是这里的王者。而就在这时,一条身达二十丈的大鱼,悄然的来到它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就将它吞下。

    可怜这条大鱼,临死前还浑然不知,就做了其他鱼类的腹中物。若是它不狂傲,不这样自负,或许就能早早的察觉到危机,不会就这样白白死掉。

    “莫非……”魔戾脑中灵光一现,那一缕模糊的意境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而就在他即将找到答案的时候,异变再次发生。

    那条二十几丈的大鱼,蓦然又被身后的一条身达五十丈的大鱼猛得吞掉。这还不算完,它的身后甚至又出现了一条身达百丈的大鱼,瞬间又把它吃掉。

    这,便是大自然的生物链,一种对生命的敬畏。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此刻,魔戾猛得一怔,全身好像有成千上百道电流穿过。

    他,终于懂了。

    魔之身虽然可以纵横一时,可却不可能霸道一世。他的魔性,就好比之前那条被吞噬的十丈小鱼。看似霸道,可在欲望与杀戮的同时,却不免就会升起轻视之心。不杀其他同类,那十丈小鱼就只能饿死。这是上天的赐予,无法改变。

    可若一身沉浸其中,不知所谓。那么等待它的便是被后面更强大的对手吞噬。甚至那条二十丈的鱼,五十丈的鱼,也都是这种因果。

    他的心境和那些鱼一样。

    因果因果,有因必有果。

    这因,是鱼的天性,是这大自然馈予的生物链。而这果,便是一颗心境,心境的改变往往决定了生死。

    对魔戾而言,也同样适用。这因,是人类间的相互算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使他为了自保,不得不杀。而这果,便是在无尽杀戮后,一颗冷漠苍生的心。他的蜕变,便是杀戮。魔戾扪心自问,他的心,早已不是三百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对于死亡,对于鲜血,他早已漠视不理。

    为了一把仙剑的铸造,他差点凭借一人之力灭了讳家一族。若放在以前,他的心断然不会那么狠。魔界归来之后,魔戾更是由着性子,一个人灭了几个魔道大派。他不问对错,不问生死,只有鲜血与杀戮。

    对于敢挑衅他的人,便只有死!

    这,便是魔道!

    魔戾本想凭借一颗冷漠的魔道之心,来保护他身边最重要的亲人。可是当玉医子,陆儿,柳若竹,甚至爹娘全部惨死之后。他也曾怀疑过,他的道,是否是错的?

    而如今,魔戾终于豁然开朗。他不愿再对魔道执着,抛开血腥,抛开杀戮,才可以真正的保护身边之人。而那种无情之心就只有仇恨。终有一天会像这里的鱼儿一样,被无情的吞噬掉。

    这世间,善恶情仇,冷暖自知。因果报应,循环不绝。

    此佛境,非一般之境。魔戾在这个基础上,又有了更深的一层感悟。

    鱼,乃佛家修身之源。此禅意有两层意思,一则庄严,二则用来表法。何为法,佛法!因为鱼不知疲惫,不知困倦,即使在水里也不会睡觉。而学佛之人为了勤修道业,所以才用了木鱼来警醒自己。让修佛人凝心一处,不起杂念。

    念佛上殿,敲打木鱼。其实代表的是一种自强不息,精进不退的精神。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何愁道业不成?

    佛有“八万四千”个法门。断一份无明,则证一分法身。如果连常见的烦恼都不能断除,怎能断除生死?而对魔戾而言,这份烦恼,便是杀戮的魔气。

    有云,大丈夫事,当断能断。断恶修善是佛的根本,精勤修学是解脱的保障。

    蓦然,这些湖中游走的鱼儿们,无论大鱼小鱼,全部金光一闪,纷纷化作一个个木鱼。顿时,四周响起一片片木鱼的清脆声。这些声音传到魔戾的耳中,更是一下下敲打在他的心中。只见魔戾的魔心被这些梵音一点点敲得碎裂。一股股黑色的戾气顿时外泄,似乎把这湖泊水都浸成了红色。

    魔戾丝毫没有因为魔心的破碎而显得痛苦,反倒有一种异样舒适的感觉。禅叶祖师在他身上加持的佛气,也正一点点融入到他的全身。渐渐,魔戾被一团金色的佛光笼罩,看上去就好像一尊罗汉。

    “轰……”

    魔戾体内的魔心,终于彻底崩溃。在无边的佛法下全部化作碎片消散。而在他的丹田之处,隐隐又有一种能量再不断滋生。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他体内第一次生成真元时差不多。

    大量佛气充斥着魔戾的丹田,魔戾紧闭双目,耳边梵音缭绕。再一次次突破的同时,他全身的经脉,每一寸血肉仿若重生,比之前还要结实。终于,在丹田处重新结成了一个魔心。

    这崭新的魔心不比之前的意境。却是充满了生机盎然,隐隐被一股佛家的气息缭绕。

    此时此刻,犹如一条生生不息的佛气之泉,不断闪烁在他的丹田之处。他的魔心已死,杀戮之气已绝。他再次重生。只是此重生非彼重生。虽然还是魔心,但意境已然不同。

    他,隐隐有找回慕容易的感觉。只是这感觉只是停留了一瞬间便立即消散。似乎还差点什么。

    魔戾也觉得有些纳闷,似乎这次化魔,并没有想象的完美。他的心,始终无法彻底敞开。虽然杀戮之息全消,但这“特殊”的魔心,显然有一层更深的含义。

    感受着周围的变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化掌为拳,手背上一条条青筋凸起。代表的不光是重生,更是今后的一条大道。

    一声长喝,笑傲九天。魔戾脑海中颜色终于不再是昏暗的,他的眼中也不再是一片片的血红,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略用白虎之气一探,他发现体内的冰蟾仍在,并没有出现大的异样。甚至之前那些昆仑之学,飘渺雷术,似乎也可以重新施展了,不再受到戾气的约束。此次化魔,可以算是他的一场巨大造化。不但解除了戾气与白虎之气相斥的危机,还重新打开了那尘封已久的修真之学。

    虽不完美,但已然足够。

    魔戾箭步如飞,全身充满了力量,瞬间跃出这佛池。佛池边上,妙吉祥一惊,不禁动容。望着蜕变的魔戾,暗自佩服在心里。但随后却轻叹一声,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淡淡的愁容。

    “大师,我回来了!”一抱拳,魔戾磅礴大气,蕴意十足。

    此时的魔戾全身上下,不再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阴寒之气,反而有一种阳刚之境。妙吉祥点了点头,笑道:“恭喜小施主洗去魔性。不过你却仅仅洗涤了魔性而已,却并未找回自我。否则,那魔心不会重铸。”

    “果然如此!”魔戾心中已然猜出大概。虽然化魔,但却并不完美。归根结底,他的心没有放开。即使逝去了杀戮的魔性,而心结仍在,故而如此。

    妙吉祥没有为魔戾指点迷津,似乎也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缓缓道:“虽然此次化魔并不圆满,不过你也算是有了踏入第二关的资格。祖师早已掐算出你的因果,现已将密宗之门打开。小施主,请随我来”

    “哦?禅叶大师果然佛法精深,晚辈佩服!”魔戾感慨,佛法无边。看来他的道行还是太浅。今后还要多加修炼才是。

    就这样,二人离开了佛池,一路飞遁。很快便来到了一片空旷之地。

    此地没有山,没有水,没有花鸟走兽,却是静的出奇。如今的魔戾已经不需要禅叶祖师的那道佛光保护了,即使这里的佛气再充盈,他也能够完全适应。

    妙吉祥独自一人走上前,大手一挥。顿时前方出现了一座气势磅礴的巨大石门。

    此门,名为密宗之门。踏入密宗之门后才算是真真正正进入密宗之地。而妙吉祥和禅叶祖师,其实都是接引踏入密宗之门的守护者。

    “小施主,小僧就送你到这里止步。你想得到的佛骨舍利也就在此地。至于你能不能顺利得到,一切又要看你的机缘了。”妙吉祥遥望大门,目中露出憧憬,透着敬畏!

    “谢大师!”魔戾恭敬的对着妙吉祥深深鞠了一躬。这一路上,从凡之境到如今,若是没有他的帮助,真不知要如何走到这一步。

    “施主不必如此。你我相遇,纯属佛缘。还是那句话,佛渡有缘人,还望施主能够顺利找到佛骨舍利,走出密宗!到时,我与祖师都会再次迎接施主归来。”妙吉祥淡然一笑,仿佛已经读懂了魔戾的内心世界。

    说着从佛袍里掏出一把金色钥匙,交到魔戾手上。缓缓道:“此钥匙为打开密宗之门的钥匙。当你顺利的得到佛骨舍利之时,便会有接引之人带你离开密宗之门。”

    魔戾接过钥匙,在一抱拳。千言万语,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妙吉祥笑着点了点头,身子一点点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魔戾长叹一声,望着前方的大门,赫然踏入。

    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另一次佛缘。

    而此时密宗之门某处大殿,十几名僧人正不约而同,遥望着一个少年的身影缓缓而来。其中一名僧人若有所思,眼中精光一现,徐徐道:“此子机缘深厚,不过却带着一股邪气。本该身具佛根,可偏偏又有魔心之念。有趣!念他救水火于苍生,就以我十八人的涅槃分身法相,作为考验他的凭证吧。”

    “如此甚好!”其余的僧人们纷纷点头,从各自体内飞出一道道金灿灿的光芒。朝着天空一划,朝着魔戾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