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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喜小儿无赖

    顾容屾第一次踏足这般美丽的街道,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来来往往的车马飞扬起一层薄薄的尘雾,温和的阳光穿过更显得朦胧。恍惚间让人感觉不是穿行在繁华的街市,而是走入了迷离的梦中。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有穿着丝绸锦缎的富家子弟,有簪金戴银的贵气妇人,有推车贩浆的平民小贩,也有精通吹拉弹唱的街头艺人。宽阔的石板路两旁是整齐排列的店铺,老板们热情地向路过的客人吆喝着,希望能给自己带来好生意。

    整条街道是如此热闹,这对于整日在山中修习武功,磨炼心性的顾容屾来说简直就是仙境。他瞪大眼睛,这瞅瞅,那看看,仿佛是要把一切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顾天城见屾儿这般模样,觉得十分好笑。师徒二人就这样在街上不缓不慢地走着。

    “这位先生,拈一卦吧。鄙人自幼钻研阴阳术数,倒也颇通些风水。”

    顾天城回头看去,却是一位算卦先生。只见他消瘦的脸上刻着饱经风霜的皱纹,一双炯炯有神的细长眼微微眯着,似笑非笑。高高的鼻子下是一对微白的八字胡。身后撑着一块布,上面写着“神通天机,意晓阴阳”八个黑色大字。

    顾天城摇头笑了笑,正准备走。

    “先生且慢!”只见那老头说罢便摇起一双如松根般的大手,动作快到常人根本无法看清。接着又从不知何处摸出三枚铜钱,朝空中掷去,又捡起,来回重复六次。然后倏地跳起,死死拉住顾天城衣角,低着声音说:“小人观先生君子之风。方才先生回头曰(yue)顾。当下日行东南,时处辰龙曰(yue)巽,巽则生风。然辰龙属土,土所克者,水也。敢问先生之名可否带个清字儿?”

    顾天城大骇。原来那算卦先生卜词中所说的顾风清正是天枢门已故老掌门,顾天城的父亲。他急忙转身行礼。顾容屾在后面不知师父何事,只好跟着一起行礼。一通礼毕,那先生便又坐回椅子上。

    “这位,是贵公子?”那算卦先生用似乎能刺穿人躯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顾容屾,“果是生的一表人才!但不知心性坚强否?”

    “先生说笑了,顾某未曾有子嗣。但与此徒情如父子。敝徒虽自幼习武,然初出茅庐,未曾经霜历雪,稚气未脱。今日得见先生,未知名姓,还请先生见教。”顾天城不知来者何人,谨慎又恭敬着语气问道。

    “何谈见教!顾先生谦虚了!”只见他坐直了身子,抱起手,向顾天城使个眼色。

    “屾儿,你先退下,我与这位先生有话说。”

    “诺,师父。”

    “我不过一介江湖草夫,无名无姓。十六年前,我们众人与尊上顾风清掌门一同杀入月崖山时曾见过公子一面。彼时公子悲痛,怕已记不得鄙人了。“

    “先生请恕晚辈不敬之罪,还望先生海涵……”顾天城起身作揖道。

    “哪里话,公子莫要客气。自从天正教余孽脱身逃跑后,我便独自追寻其行踪,十数年来,未尝放弃。十二年前谢家灭门惨案,鄙人颇觉蹊跷,公子难道就没有疑心吗?”那老头捋着胡子,一双炬火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天城。

    顾天城思索着,他紧皱起眉头。琅琊谢家从来深居浅出,江湖人对其知之甚少。也从未听说过有何世仇,十六年前也未曾参与月崖山剿灭天正教之战。一直以来,江湖人士之间多有恩怨,故时有仇杀发生。但最多三四人,一般为一人。杀手大多秉持“祸不及家人”的信条。像这般将全家老少四十余口屠戮殆尽的事情,实为罕见。然而虽疑点重重,十几年来却也找不到什么可行的解释。

    “先生莫非是查到什么?”顾天城试探着问道。

    “谢家位于琅琊西北方向,彼时我欲前往朔方找寻天正教余党踪迹。日夜兼程,十分困怠,当晚便爬到山头一棵树上睡觉,距谢家仅二十余里。天明时望见远方浓烟滚滚,连忙赶去一探究竟。当时我所疑惑于夜间寂静,若有打斗声,必会引得山中犬吠。可是如此距离,我却未听得任何异响。”那先生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到达后,翻过院墙,只见院中除一些烟熏过的污渍,未曾发现任何打斗痕迹。”

    “若是如先生这般说,那凶手武功定远在一般江湖人士之上。”顾天城感叹着。

    “是啊,当时我大为震惊,究竟是何人能灭谢家满门而无任何痕迹声响。我推开正房的门,走入之后,拉开床纱,发现谢家夫妇平躺在床上,还保持着睡觉的姿势。只是脖子上有道细细的伤口,那绝非一般兵器的切口,倒像是丝线勒入的痕迹。之后我又检查了后罩房,那些女仆死状亦是如此,这些人像是在无知觉中死去。墙上和地面也没留下任何脚印。我做镖客几十年,走南闯北,自以为轻功天下第一,却也未见过如此厉害人物,可见此人轻功已炉火纯青。”

    “镖客?先生莫非是‘藏天手’老前辈?方才见前辈摇卦手段,晚辈已暗自吃惊。此番才认出前辈,是晚辈愚拙,望先生恕罪。”顾天城施礼道。

    “哈哈哈哈——,顾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我不过是个不知礼数的乡野村夫罢了,公子不必如此拘束。”藏天手笑道,“经过我的观察,火是从宅门边上的客房烧起来的,此处烧毁最为严重,接着是东厢房,西厢房……我猜凶手是从宅门之处开始放火,然后逃走。由于梁柱已经烧毁,导致厢房倒塌,此处火虽灭,但我也未能进去查看。”

    “如此大火,先生为何未能察觉?”顾天城不解地问道。

    “当时我也疑惑啊。若是这般大火,夜间必是明亮非常,定会惊起山中飞禽走兽。在仔细检查过后,我才发现这火并非夜间烧起,若是夜间烧起,不说各种声响,单是到天明时分,整个宅子肯定都已烧作灰烬了。根据宅院烧毁程度,我推测这火是从平明时分烧起,此时鸟兽多已苏醒,且火光已不十分明亮。故不会致其惊觉。”

    顾天城皱紧了眉头:“若是这般说,那凶手杀人后并未立刻逃走,而是待到天明方才放火遁去,是怕夜间被人发觉。可是谢家从来与外界接触甚少,若是如先生所说的那般手段高强不留痕迹,即使不放火也难以被人觉察,他又何必画蛇添足放火烧宅?”

    “哈哈哈哈——,顾家公子果然聪慧非常。十几年来,我也想查出这背后的秘密。只是这凶手手段实在厉害,竟不露一丝痕迹,罕见,罕见啊。江湖上有传言说谢家并非常人所见那般普通富贵人家,而是家中藏有武功秘籍的世家。虽不知真假,但若有人是为秘籍而来,倒也不无可能。如此一来,凶手杀人后找寻秘籍,直至天明找到后放火离去,倒也说得通。不过些许江湖传闻,未尝查验。怪哉,怪哉!”

    “先生走南闯北,逍遥江湖,向来不露身份。今日市集一见,敢问先生是有何指教。”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又多了些,此起彼伏的吆喝一声接着一声。顾天城向前迈了一步,走到那老前辈身边,低头压着声音说。

    那老头一双锐眼只在眼眶里一转,便扫清了周围状况,接着推开顾天城,拍手大声笑着说:“先生道我卦不准,我也不强求先生。人各有命啊!好年光——不多喽,只怕先生日后如长乐街臭乞丐般流落街头,风里卧,雨里眠,肚内空空时想起我今日所言,怕是会悔不当初啊。走吧,走吧——。”

    顾天城瞬间就明白了话中含义,他装作生气的样子,指着“藏天手”鼻子咬牙切齿地骂道:“一派胡言!你这老东西,一天到晚却只会装神弄鬼!若真如你所说,日后我流落街头时,你怕已是尸体都叫野狗分食,变作无头枯骨了!”说罢一脚踢翻桌子,那些钱币,卦签,龟甲之类的物件掉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哈——”那算卦先生只是大笑不止。

    “咦——你看这是什么事儿,生的君子模样举止竟如此粗鲁。”周围看热闹的人聚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咱们走!”顾天城唤来顾容屾。顾容屾一脸不可置信,他从未见过师父这般生气。顾天城向来待人和善,除教育徒弟外,便是生气也从不写在脸上。今天这般行径,倒是让顾容屾摸不着头脑了。顾天城双手背在身后,装作恼怒的样子领着顾容屾离开了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