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虞途 » 第十章 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第十章 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自从顾容屾昏死过去后,老乞丐一个人就更辛苦了。

    这一路上,谁也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危险。为了保险,老乞丐只得找了处阴森的山洞,每日照料顾容屾起居。

    “小子,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刚离开天枢门。”

    老乞丐满怀爱惜地将自己的外衣盖在顾容屾身上,又摸了摸他的脑门,对着他讲起了往事。

    我是个穷小子,不像你,是个公子哥儿,哈哈!

    我没有爹娘,诶不对,肯定有,估计是早死了吧,谁知道呢!反正在我印象里没见过他们。我小时候闹兵荒,就记得天天街上到处都是飞奔的高头大马。那马,你不知道多威风,嗒嗒嗒地跑,谁听了都害怕!

    那时候,满街都是呜呜喳喳的兵,他们带着刀,见人就抓,他们也不管你男的女的,都抓,好多半大小孩儿都被抓了去呢!当时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干啥,只是听见人喊“快跑”,诶,我就跟着跑。现在想想,我跑个什么劲儿,一个穿开裆裤的崽子人家抓我干啥!

    老乞丐被自己逗笑了,顺便又抓了点干草垫在顾容屾脑袋下,好叫他舒服点。

    外面的风呜呜地吹着,老乞丐从洞里搬了些石头堵在洞口,回来后又坐下接着讲起来。

    我能活下来,一是要感谢一个大姐姐,另一个就要感谢天枢门了。天枢门过了这么多年,还在。只是那大姐姐,我就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或许也死了吧。

    我就记得她浑身破破烂烂的。嘿,和现在咱俩一个样儿,那叫一个脏!她估摸比我大七八岁吧,平常就是她带着我翻点垃圾吃,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拣几个铜板,我们俩就买俩馒头。

    老乞丐叹了口气。

    说是馒头,其实是高粱面掺和点儿白面,硬邦邦的,我哪儿咬得动?那姐姐就啃下来,在嘴里含一含,再吐给我吃。啧,你看恶心不恶心。先前叫你吃个虫子你都犹犹豫豫,我那时候别说白白胖胖的虫子了,就是土里能挖出蛆我都吃。就这么地,我才活了下来。

    后来我睡了一觉,她就不见了。我到现在都不信她是丢下我跑了,可能她是被那伙流氓抓走了,也可能被当兵的抓了吧,谁知道呢!

    说到这儿时,老乞丐抹抹眼睛。

    后来,我就被天枢门抱走了。嘿,你说那些当官儿的怎么不抓这些练武的?咱这些练武的劲儿又大,又有功夫。其实哪儿那么简单啊,你以为他们不想抓?那你可错了,他们那是打不过呀!也就只好欺负欺负底下的这些穷人。

    其实你小子也挺倒霉的,没见过你爷爷。风清当时比我还小,整个天枢门就他和我玩儿得好。本来天枢门只是养着我,没打算教我武功的,是风清苦苦哀求,我才有练的机会。

    那时候,除了他,其他师兄弟没人瞧得起我。我就想着就算为了风清,我也得练出个样子。

    谁知道我还真有点儿天赋,嘿,你说气人不气人!从那以后,我白天练,晚上也自己偷偷练,有时候做梦都在比划!终于是有点成就了。

    说到这儿,老乞丐眼里闪烁着光,他为自己感到骄傲。

    十七岁那年,我执意离开天枢门,说是不喜欢规矩约束,其实我哪儿舍得啊!但是我知道,风清才是日后的掌门,我要是武功比他高,岂不是折杀他的脸面?我明白风清不在乎这些,可我必须走,还得自己走!

    后来风清有了孩子,也就是你师父,我才回来了。其实下山走走也没什么不好,各种机缘巧合吧,再加上我出身惨,见不得人被欺负,也认识了不少侠客。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四象门的人,他这人话特别少。

    老乞丐又给顾容屾盖上一层干草,怕他着了凉,随后接着说。

    四象门是干刺客起家的,他们不被允许向外人透露姓名。不过也没关系,我自己也没名,哈哈。

    他这人一身侠气,谁要是欺负人叫他看见了绝对没好下场。他比我心狠呐!我最多打人家几拳,他却倒好,要杀人灭口!他还和我说,这种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你说他怪不怪!侠客的热心肠,刺客的凶狠他都有。他杀人后一定要在死者胳膊上刻十八道一寸长的口子,说是这些人只配在十八层地狱里待着。他也教过我一些四象门的手段,只是回天枢门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其实我还认识许许多多的人。我这人脾气好,又讲义气,所以他们都愿意跟我闯荡,我们还互相学习武功呢!十七年前,我听说七星派要铲除天正教后,为了帮帮风清,就组建了支队伍,叫八道同盟。里面各种人都有,就这样,一同和风清上了山。

    天正教那女人是真厉害,武功高,还会琢磨人心。本来乱糟糟的天正教居然被她管得井井有条,你说她可怕不可怕!只可惜,那一战太残忍了,我很多兄弟都死了,风清……风清也倒了!

    说到这时,老乞丐哽咽起来,紧紧地握住了顾容屾的手。

    从那以后啊,我就伪装成了乞丐,一路跟着天城到了龙隐山。天城现在把你托付给我,是相信我这老骨头啊!所以就算我豁出命来,也得让你活下去!

    老乞丐看着顾容屾,突然笑了起来。

    你小子倒也真是个奇才,这么小就会《秋吟剑法》,还用得那么熟练,比你师父强嘞!

    他满眼期待地盯着顾容屾,心中升腾起希望。

    你小子日后定是江湖一代传说,比我们都强,哈哈!我这辈子是还债来了,才吃了这么多苦头。小时候兵荒马乱,也不知道是还谁的债,后来还天枢门的恩情债。要不是这样,我才不愿意带着你这小毛头在山里乱跑呢!

    老乞丐哈哈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悄悄聚在一起,讨论着这位老者一生的辛酸。笑着笑着,两滴泪就从他眼角滑了下来。

    他看着面色发白的顾容屾,拍拍他的脸,轻轻地说:“你小子以后要给风清报仇!至于我这把老骨头,反正早晚都要死喽,到时候烧成灰,你帮我洒在天枢门后山就行啦!”

    却说何忧远落败后,匆匆奔回召神山向女人复命。他顾不上打理仪表,就这么蓬松着头发进了大殿。

    那女人高高地坐在镀金虎皮正椅上,一脸的不屑。

    抬眼看那女人装扮时,只见她内穿丝绸红衣,外套纯白裘袍,身材修长匀称,丝靴锦裙,浓密柔顺的头发绾成时兴的样式,上插一支银鸾啼云簪。果是贵气!就是富甲一方人家藏娇的千金小姐,也不过堪堪如此!

    再看她面貌唇红齿白,脸色红润,桃花眼,玲珑鼻。若是平常走在街上,那也定是个叫人回顾倾心的美人儿。

    只是细看之后,却又叫人脖颈一寒。

    原来这女人勾魂的桃花眼里不知为何总闪出几分罕见的凶狠,嘴角的肌肉也时刻紧绷着,看起来十分奇怪。

    眼见何忧远一身狼狈,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然后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谁?今日怎么跑到我这儿了,速速报上名来!”

    何忧远知道女人这是有意刁难,他只好低着头,小声地说道:“主人,小的是何忧远,今日回来,是有要事向主人禀报。”

    “哦!”女人突然变了语气,径直走下台来。

    只见她步伐轻盈以至衣带飘飘,裙摆如云,可她走路却又只脚尖着地,端的好生诡异!

    “原来是公子啊!这般狼狈,我以为是哪儿的野狗跑进来了!”

    女人明显十分生气,她瞪起眼,皱紧了眉头,大声呵斥着何忧远。

    “走之前那般信誓旦旦,现在却如此模样,我要你何用!”

    女人眉头倒竖,抡起右胳膊,“啪”一掌拍在何忧远脸上。

    何忧远不躲不闪,只是那么跪着叫她打。

    “主人,是属下失职。一时大意,败下阵来,请主人责罚!”

    女人气不打一处来,她顺势抬起左胳膊,又“啪”一掌扇在何忧远脸上,接着大吼:“连半大小子和快入土的老东西你都抓不住,你还能干点儿什么!”

    何忧远咬紧腮帮,胸部大幅度起伏着,眼里露出一种不甘。随后他低下头,拱手对女人说:“主人,那顾容屾竟会《秋吟剑法》,并且十分熟练。是属下无能,叫主人失望了。”

    “什么?”女人怒气未消,脸上却也多了几分怀疑,“你说什么!”

    “主人,属下说那顾容屾已经熟练掌握《秋吟剑法》!”

    一瞬间,女人脸上就像唱戏画了脸谱一般,怒的红,惊的白,疑的黄,忧的绿一齐飘过,好不夸张!

    女人猛地一转身,衣带“唰”一下抽在何忧远脸上,火辣辣地疼。

    还有这等事!女人心里暗暗吃惊,她思忖了一会儿,又走回正椅坐好,翘起二郎腿来。

    “来人,把公子关进地牢,一等鞭刑伺候!”

    女人执掌天正教后,设立了三种鞭刑。这一等鞭刑便是每天九鞭,持续九天。在此期间,除了供给冷水外不许吃饭,可以说相当恐怖了。

    “哼!”

    女人目光冷酷地盯着大殿外的一棵树,狠狠咬了咬牙。

    “《秋吟剑法》,手下败将罢了!”

    顾容屾在昏睡了两天两夜后,终于睁了眼。他面色苍白,浑身无力。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乞丐听见动静儿,看见是顾容屾醒了,他高兴地搂住这个年轻人。

    “小子,你可算醒了!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顾容屾虚弱地眯着眼,哑着嗓子问:“前辈,他们走了吗?”

    “谁们?”

    老乞丐疑惑地问着。

    “那,那些杀手,他们要是没走,我还能继续打。咳,咳……”

    顾容屾指着洞外,他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

    “走了走了,都被你打跑了!你这小子,先躺下!”

    老乞丐十分高兴,他见顾容屾恢复了意识,急忙扶他躺下,自己就出门打猎去了。

    “小子,好好躺着,等我回来!”

    顾容屾只觉得头脑昏沉,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师弟!”

    空旷的野外,有人这么喊着。

    顾容屾疑惑地转过头去,却看见是李宗恒在呼唤他。

    “师兄!”

    他也热情地回应着。

    “师弟!”

    李宗恒一边喊一遍向他跑来,刺眼的阳光射得顾容屾睁不开眼,他只能隐约看见李宗恒的影子。

    “师兄!”

    顾容屾用衣袖挡在脸前面,遮住刺眼的阳光,他也朝着李宗恒跑去。

    两人就这么迎面跑着,奇怪的是,他俩之间的距离却越隔越远。

    “师兄……”

    顾容屾气喘吁吁地赶着路。也不知道多久后,他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可刚刚那个方向上,却还是望不见李宗恒的身影,他迷茫了。

    “嘿,小子,该吃饭了!”

    老乞丐轻轻摇了摇顾容屾,唤醒了他。

    “师兄……”

    顾容屾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却是死人一般惨白。他太虚弱了,几日前的战斗耗干了他几乎全部内力。

    “小子,快吃点东西吧,吃完再躺会儿。”

    老乞丐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碗和锅,竟然炖了几只鸟,散发出阵阵香气。

    顾容屾轻轻抿了几口热汤后,只觉身体一沉,又睡了过去。

    “小子,知道不容易了吧!”

    老乞丐心疼地给他盖上干草,坐在他身边,静静地望着洞外出神。

    洞外的风嚎叫着,唱起了安魂曲。睡梦中的顾容屾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额头上竟然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儿。

    “小子,坚持下去吧,这都是你必须经历的。”

    老乞丐支起拐杖,钻进了那呼啸的风里,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一个神秘人悄悄溜进洞里,他诊着顾容屾的脉,眉头越皱越紧。

    “唉,这是何苦呢!”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塞进顾容屾袖口里。随后他扶起顾容屾,双掌推住他的背,一点点地将自己的内力输送给他。

    做完这一切后,他身影一闪,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