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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皆是无奈

    有些刺扎在那儿,碰不得,更拔不掉,只能选择性地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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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稀的米粥,热好的硬壳馍,炒过的咸菜,被一齐端上了桌,在那个年代,似乎已然很不错了。

    一家人安静地吃过晚饭,收拾好桌子,知昔取来砚台和毛笔,拿起墨锭开始研墨,老三中智写着作业,中礼拖着大哥出门‘寻找’他的书包去了。

    老顾略一思量,端姿缓书,每写好一张纸卡,都会小心翼翼地吹吹干,然后轻推至桌子的中间。

    他的右手边,知昔已经帮着放上了新的空白纸卡;左手边,小四趴着桌子,在认真地看着。

    当四行纸卡摆放整齐,但见十六个楷书大字:“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形端表正。”

    知昔撤了笔砚,坐在一旁写她的作业去了;

    老顾将小四抱坐在自己的腿上,逐字教其认知;

    忙完了厨房的事儿,月英坐在一旁纳着鞋底,好像也在听着……

    姐弟俩的家庭作业并不多,很快也便写完了,收拾好了书包,一同陪着小四学习生字。

    月上中天的时候,‘寻找书包’的两人回来了。

    看到进屋的两人,老顾停止授业,冲着儿子招了招手,问道。

    “中礼,你过来坐下。古话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今天可以不打你,但人无信不立,你跟我说实话,下午是不是又逃课打牌去了?”

    中礼脸色一紧,不敢说谎,却又不甘地试图辩解道:“就,就玩了一会儿,是大毛他们硬拉着我去的,回来时,看到西大塘干了,我真的去逮鱼了。”

    “现在你还小,打牌只是玩玩,可长大了就变成赌博了!“

    老顾的态度依旧平和,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继续着语重心长:“知者不惑,你今年才15岁,不正是学习的时候吗?知识学到你肚子里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啊!”

    “学习,学习,就知道叫我们学习,可学了有什么用啊?”

    对于这样的老生常谈,中礼很是不以为然,他身子向后一靠,居然跷起了二郎腿,还带着不忿的神情,大声说道:“大哥学习好吧,可又怎样呢?”

    老顾一时语塞,他知道,话题已然进入了死胡同,这是一个事实的存在,对于顾家更是一个无解的痛点,他掏出香烟,想要抽上一支。

    “坐没坐相,是个当哥的样子吗?”

    月英站了起来,从老顾的怀里抱过小四,岔开了话题,埋怨道:“小四是不是跟你学的呀?今天出了那么大的危险。”

    “什么情况啊?”中礼赶忙端正了坐姿,有些懵了。

    “有样学样,小四就是学着跷二郎腿,结果就身子后仰,滚到了河里。”

    月英下意识紧了紧臂弯,上午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一想起来,她仍然是心有余悸。

    “老四,打今儿开始,哥收集多年的小人书归你了。“中礼豪气地一挥手,一股社会气息瞬间攀升:“下次记得,背后没靠还是老实点儿好。”

    “你总算是说了句周正的话,”老顾适时插言,回归正题道:“有靠方能妄为,你的靠就是好好学习,知识就是你永远的靠山。”

    中礼神情桀骜,话里更带了一丝揶揄。

    “我的靠山?我的靠山是地主吧?”

    老大中孝赶忙出声呵止:“老二,胡说什么呢?”

    老顾眉宇一皱,面色阴沉,他有些怒了:“让他说。”

    中礼腾得站了起来,长期以来,堆积的情绪瞬间炸燃了。

    “我胡说了吗?我学习再好也没有用,老师就是看不起我。小的时候,我惹不起他们,我可以忍;长大些了,我才不受他们这些呢,我要比他们更坏更狠,我要让他们怕我。迟到旷课,抓鱼摸虾,打架斗殴,打牌赌钱,我成了大人眼中的坏学生,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至少,我过得开心了,一起玩的朋友,谁也别说谁,不是一条道上的,他们谁又敢惹我呢?可你们知道吗,私下里,我捡破烂换钱,想尽一切办法赚钱,买了好多书,表面上,我和那些人一起玩,背地里,我都是在看书,只有在书里才能看到我想要的世界啊!我也知道,你们忙,弟弟妹妹们还小,可我也才15岁啊,马上就高中毕业了,我还能干什么?学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

    老大中孝起身扶住近乎失控的中礼,语气异乎寻常得平静,他说道:“老二,你别说了,你的这些经历我都有过,也不止一次地哭过怨过,可又能怎样呢?老天不给出路,我们只能认命,爸也是没办法呀,他担心你走上歪路啊!”

    眼前的一幕,让屋子里的人都有些惊愕了,月英不停地抹着眼泪,知昔也是泪眼婆娑,只有小兄弟两个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半晌,老顾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面色越发复杂:阴沉、怨恨、追悔、愧意、释然……

    终于,老顾心中似乎做出了一个决断,语气不带丝毫情绪,他轻叹道。

    “中礼,以后我不再逼你学习,你自己的路自己走,爸帮不了你什么,无论未来是否可期,都不能自暴自弃,现在学习是储备知识,也是准备迎接未知。我希望你能铭记,你名字中的礼字,不仅仅是礼貌、礼仪、礼制,更是礼度,凡事有度,过犹不及,无论何时、何事,都要心中有光,切不可堕入黑暗啊!”

    说到这儿,老顾的眼中隐隐有自豪与期许浮现:“爸也相信,我顾家的孩子绝不会走上歪路,你们都是好孩子。”

    紧接着,老顾的神情变得凝重,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语气低沉却又似乎带了一丝轻松。

    “至于顾家,带给你们的是荣耀还是负累,大势所在,这些都由不得我来改变,我只想把我所知道的顾家变迁告诉你们,是非天定,过往尘封,前路艰辛,且行且思吧!”

    老顾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顺手在烟盒上轻轻地敲着,一下,一下,似乎在整理着思路,中礼脸上的桀骜与悲恸不再,他恭顺地上前划着了火柴,送到了老顾面前……

    默契在悄然间进行,香烟被点燃了……

    一幅年代更迭的颠沛画卷随之缓缓展开:

    顾家的根基就是打铁,凭借这门世代相传的手艺,顾家也算是个殷实的大家族,一直奉行‘手艺传家、谦善待人’的家训,顾家人只能做踏实本分的生意人,绝不能做投机钻营的聪明人。

    家中男丁,小时候要拜私塾先生为师,年满14岁,再拜家族长辈为师,必须到铺上帮忙了。从生炉子、拉风箱开始,逐步学习辅锤、大锤、冷活等,最后到主锤,最少三年方可出师。

    待娶妻生子独立门户后,为规避竞争,一般都会外出另辟新地支炉开铺,逢大节方可返家。

    打铁看似简单,其实是个技术活,需要较高的悟性。

    在那个年代,一门手艺,尤其是技术有门槛、需要长期积淀的手艺,就是一个家族生存延续的根本,顾家家规就严禁手艺外传,所有铁铺只雇伙计不收学徒。

    当然,古话说:干活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打铁确实非常苦,日日炉火炙烤,常常铁花烫伤。

    但是,还有一句古话:开过药铺打过铁,百样生意只好歇。说的就是,卖药和打铁历来都是最赚钱的生意,以至于对其他生意都没兴趣做了。

    打铁除了赚钱,还很安稳,都是守在铺里的生意,不用受那日晒雨淋之苦。任何朝代都不会没饭吃,从种田用的农具、家庭用的厨具到建房用的五金,涉及的门类太多太多。

    清朝后期,湖广总督张之洞兴办汉阳铁厂,因顾家是周边最负盛名的打铁世家,整个家族的各铺好手都被征召,进入了六大厂中的铁货厂,家族生意被迫全部收挡,家境也日渐衰落。

    几年后,汉阳铁货厂解散,被征召的顾家人才得以回归,一部分铁铺又重新开张了,但终究没能再现往年的辉煌。

    曾经的顾家,孩子们所知甚少,根本谈不上什么向往,而老顾却是听了长辈太多的念叨,他有憧憬的沉湎,有难舍的情节……

    当年已不在,当下路不开,此时之所为,权当是薪火传递,勿忘家训,勿忘根源,勿忘先祖吧!

    短暂的停顿,众人或在思考,或在慨叹,小四却似乎来了兴趣,灵动的双眼扫过每个人的脸庞,最终看向了老顾那开合的嘴巴:

    “我的爷爷,也就是你们的高祖,14岁那年入铺学习家传的手艺,并顺利出师,在本铺做了几年,而后娶妻,次年,你们的爷爷出生。24岁那年,你们的高祖依着祖制,挑了一副行炉(行炉就是移动的铁铺),独自出门远行,沿途通过手艺赚取路费,增长见识。”

    “就这样一路北上,历时半年多,最后在城南开了自己的铁铺,唯一的伙计就是打行炉途中救下的一个讨饭孤儿。经过两年的辛苦经营,帮工增加了两个,还在城南购得一处小房子,接来了妻儿,定居了下来,并备了厚礼,让孩子拜入城南高老先生门下,那一年,你们的爷爷6岁。之来,一家人又回去过两次,再后来,或许是时局慌乱,或许是饥荒灾祸,又或许是交通不便,他们就再没有回去过,对于老家,你们的爷爷也只留下了浅浅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