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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却是客回

    当夜色笼罩了荒野,当晚风缭乱了方向,黄土丘再也挡不住寒意,中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是时候回去了,没有路灯的老街想来不会有人逗留,店铺也应该关上了大门。

    因为有了黑夜的庇护,中信的步履并不见匆忙,沿街两侧新建了不少的房,却鲜有亮灯的窗,坑洼的路面颠簸了他的身影,更激荡着晚归的惆怅……

    转过街角向南,远远就看见了那处灯光,虽然一如邻家的昏暗,可对于中信而言,却是特别的明亮与温暖,不知不觉间,他慌乱了脚步,跌跌撞撞地小跑了起来。

    顾家大门开了,许是天太黑,老大中孝没能及时认出来人:“你找谁呀?”

    中信摘下棒球帽,沉声道:“大哥,是我,老四。”

    中孝惊呼道:“老四,你咋这时候回来了?我还以为有人来买油呢。”

    中信坦然道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出差路过,顺道儿来看看咱妈。”

    “老大,是谁来了?”里屋传来月英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不待中孝回答,中信边进屋便高声应道:“妈,是我,小四回来了。”

    “是老儿子回来了,想妈了呀?”

    “是啊,小四想妈了!”

    中信循声闪进了厨房,就见小桌上摆着一荤一素,还有两副碗筷,月英也已经站了起来。

    对于中信的突然回来,月英全无惊讶唯有欣喜,算起来,母子俩有两年没见了,她拉着中信在身边坐下,借着灯光仔细地端详着……

    “儿啊,你咋瘦了这么狠咧,这头发咋都没有了呢?”

    “妈,我这哪叫瘦呀,多健康的身材啊,别人想还想不到呢,我的头发随我爸,本来就不算多,加上剃得太短,所以才会看着不多的,不信,你摸摸。”

    说着,中信将头歪向了母亲的怀里,他想要做回那个最小的孩子,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撒撒娇,肆无忌惮地索要爱抚了。

    月英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脑袋,她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白皙的皮肤看着较为饱满,面色红润且皱纹不太多,唯有青丝早已暮雪,倒也符合她已然祖奶奶的身份。

    悄然间,桌上再添一副碗筷,中孝斟满了三只酒杯,笑呵呵地说道:“妈,老四,咱们边喝边聊吧。”

    中信颇为歉意道:“大哥,酒我就不喝了,戒了。”

    “戒了?咋回事儿?难道是你的身体?”

    中孝略显紧张的话语适时停下,中信深感大哥的关切之意,淡然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好好的,只是不想喝而已。”

    月英的神色恢复了松弛,反倒劝说起来:“那就喝点儿吧,难得回家一趟,哪能不喝酒呢?我每天还陪你大哥喝一盅呢。”

    “行,妈让我喝我就喝,对了,大哥,大嫂不在家?”

    中孝道:“她在城里帮你大侄儿带孩子,要到周末才能一起回来,平时就我跟妈在家,我白天要忙生意,晚上才能得闲喝两盅,解解乏。”

    “大哥,如今你也算功德圆满了,早就儿孙绕膝,别太累了,榨油是苦活儿,能歇歇就歇歇吧,话说回来,赚钱再多也没有好身体重要啊。”

    “放心吧,老四,累不着我的,知足常乐,有饭吃有酒喝,我还有啥不满意的呢?榨油就当是个乐子,想干就干,想歇就歇,六十而耳顺,算起来我也是老年人了,一辈子都过去大半了,虽不算大富大贵,但我谁也不求,谁的脸色也不用看,比起那些当官的当老板的,我这才叫逍遥自在……”

    月英抢过话茬儿,打断了大儿子的话痨:“行了,还没喝酒就开始说酒话了,老啥老,在我面前你们都是小孩儿。”

    “哈哈,那是,在妈面前,我们永远都是小孩儿,来来来,喝酒,喝酒。”

    说笑间,中孝率先发起邀请,月英跟着端起了酒杯,中信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月英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他从怅然若失的状态中唤回,朴素的小酌在温润的氛围下进行着……

    白鹭的夜是静谧的,白鹭的家是安宁的,无欲的酒是随心的,无问的爱是由心的,化不开的愁绪随时光流淌了,疗愈虽短,却也忘忧,缓了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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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信在白鹭的家里安安静静地待了两天,虽然不舍离去,却也不得不走了。

    因为周末就要到了,大哥中孝的儿孙们都会回来,按照惯例,姐姐知昔和二哥中礼也多半会来看望母亲月英,面对可能的询问与关怀,他害怕了,演戏于他而言,着实太过累心了。

    临别的那晚,母子三人的小酌比前两日结束得要晚一些,尽管月英不断地阻止,中孝还是喝了不少的酒,也说了不少感慨岁月的酒话,中信只是默默地陪着,静静地听着,愣愣地想着:

    岁月不饶人,母亲老了,大哥也不年轻了,自己也四十多岁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四爷,只不过是辈分上的四爷罢了。

    岁月磨灭了太多苦难,也擦亮了太多美好,白鹭顾家已然四代同堂,却因各自忙于生活而枝开叶散,那个族地顾家却始终只是个念想,初心难忘又如何,不过是一树梨花遇春寒罢了!

    当酒瓶见底,中孝显得兴致颇高:“老四,咋样,你老大哥还行吧?要不,咱哥俩儿再喝点儿?”

    不等中信接话,月英便虎着脸阻拦道:“喝啥喝,不许喝了,你老四明天还要走呢,都早点儿休息吧。”

    “好,好,不喝了。”

    中孝夸张着无奈的表情,与中信相视而笑。

    酒能聊发少年狂,亦能撩起暮心慌,差不多就行了。

    继续喝,似要酣醉一场,为的是亲兄弟聚少离多;

    不再喝,难免有些意犹未尽,却是为了彼此健康,为了尊于高堂,为了恍惚儿时的错觉。

    收拾好厨房,中孝上楼休息去了,中信简单洗漱了一下,钻进厚厚暖暖的被窝,却是全无酒后的困倦。

    母亲为他塞好了被子,他顽固地探出手来,拉着母亲在床边坐下,他的心中有太多的话要诉于母亲,却在言语的虚实深浅上踌躇了。

    月英拍了拍儿子的手,缓缓站起走向墙角的高柜,她打开柜门,弯着腰努力下探,从最下层的储物格里掏出一个布兜后,再次返回。

    在中信疑惑的目光中,布兜被打开,里面是一个碎花布包,活结解开豁然是两只鼓鼓囊囊的袜子,从袜口处可以看出是叠放整齐的钞票。

    “儿啊,这是妈攒的两万块钱,都是你们平时给我的,我一个老太太也用不上,你拿去吧,在外面要用钱的地方多。”

    中信蓦然眼热,连忙推辞:“妈,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不能在你身边伺候,我已经够不孝了,怎能还要你的钱呢?”

    “跟妈客气啥,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跟我拉扯。”

    “我真的不要,我有钱。”

    “唉,儿啊,你不说妈也知道,你肯定是遇到难处了,妈老了,啥也帮不了你,这点儿钱你就拿着吧。”

    “妈,我~”

    剧烈的酸楚袭来,中信辛苦地忍受着,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

    月英将两只袜子放到了中信的枕边,一边收拾着空瘪的布包,一边说笑着:“这个我还留着装钱呢。”

    “嗯,留着,回头装好多好多钱。”

    母子俩尽皆笑了起来,欢快的神情互为感染与加持着,那一刻,时光似乎真的倒流了:

    老街,老屋,小院子,抽烟的老顾,纳鞋底的月英,嬉笑辩论的孩子,更有租小人书赚了钱的小四,装着愁苦的模样发出存钱不易的感慨。

    “睡吧,不早了。”

    “好,我睡。”

    对于母亲的催促,中信不再是极力拖延的不耐,而是迅速顺应的乖巧,妈妈守护身旁的感觉,他怎能不甘之如饴呢?纵有千愁又如何?

    一夜酣睡天又明,带着淡淡的笑意,中信辞别了母亲与大哥,迎着灰蒙蒙的晨曦踏出白鹭顾家,走向人生的下一站未知。

    当年,他独自离家,背着硕大的行囊,青涩的脸上写着对未来的期许;

    而今,他却是客走,顶着窒息的压抑,深邃的眸子透出对前路的迷茫;

    身后是不舍的母亲,他不敢停下,更不能回头,那淡然的笑意早已在转头的瞬间逝去,他再也找不回了……

    他朝着身后不断地摆着手,竭力挺直着身子,把骄傲的背影留下;

    他双眼欲湿,却只能压低帽檐扮做冷酷,他不愿被别人看到他的柔软,除了亲人,谁又会在乎他人的眼泪在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