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与妖与鬼
“你叫什么？”张凡摇醒身边的少女，平静地问她。此前，她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坐在一座火堆前，双手抱着胸脯，微微颤抖。他扶住她，也坐在了火堆旁，盯着外面倾盆而下的大雨，他陷入了回忆。
那天下午，雨下的很急，没有任何前奏，豆大的雨点直接打在他的头上。接着就是雨滴撞击的声音，这时候空气里的味道变了，泥土和烂树叶的味道升起来，闻着让人心情愉悦。但他可笑不出来，因为身后的包裹里只有一柄木剑和几块干粮，并没有避雨的工具。这就预示着他要淋着雨走上好久，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哀声说道：“真倒霉啊！”
后来他又想到，其实这种突变的天气，在荒原上是很常见的。因为这里是妖怪居住的地方，位于人类城池之间，目之所及皆是未开化的荒芜，本就充满诡异。他从山坡上压着草，像水一样滑下来。随后沿着一条泥泞的小路，在荒原里，因为没人居住，路实在是太少了。当他找到这条小路的时候，半人高的野草快要挤到路的中央，没有任何动物的痕迹，只有两步的距离，窄的要命。
可他不在意，对他而言，这条泥泞的小路，比前几天走过的沼泽要好上不少。但好在路不算太长，他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尽头，一条湍急的河挡在面前，旁边依稀长着几棵高树。
这是一种高耸入云的树，是荒原里特有的树种。一般它们并排长着，两棵一组，顶端呈塔状，一层一层向堆起。不，从体积上看，真的像一座宝塔。这样大的树冠，让它周围很难有其他的树了。他停下，向周围张望，可惜的是并没有过河的桥。
作为修士，他竟然被一条河难倒了。
忽然，天空响雷，一道闪电落下，强烈的光芒让人本能地闭上眼。等睁开眼，在嘎巴声中高树被拦腰斩断，冒着黑烟，重重地倒在了河的对岸。他踩上去，一阵风吹过，他的身体明显摇晃。不过好在他很快适应了节奏，尽管树干湿滑，但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对岸。
这时候，他刚过河，溢出的河水就把树干拖进河里，然后被冲向远方。他依旧没有在意，也没有考虑过妖怪会不会突然出现，而是接着往前走。
半人高的草围着人的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想着应该找个避雨的地方，但雨水给这里披上了一层薄雾，稍远点的地方就看不清了。此时远处竖起的巨大阴影令人好奇，于是这个少年估摸着自己的体力，穿过广袤的草地，走近一瞧，竟然是座宅子。
这令少年很惊讶，他走进去，是个残破的院子。铺地的石砖碎裂，经过风吹雨淋，夹缝中长出成丛的杂草。四周皆是残垣断壁，他踏上台阶，走进屋里，然后看到了一名少女。
他更加惊讶了，呆呆地立在那里。少女坐在火堆旁，身穿一件蓝白色的袍子，下面露出白皙的小腿。她可能很冷吧。灰蓝色的鞋子紧挨着火，好像是在不会烧着的情况下，尽可能离火近些。同时，少女看到张凡，先是喜悦地站起来，紧接着露出失望的表情，最后坐下。不同的是，张凡进来前，她的脑袋一直偏向门边。现在却低下头，身体朝后边靠了靠，似乎是在害怕。
空气静了一秒，两个人都没有讲话。瞧了一眼后，他绕过火堆，走到了另一端。那儿原来是个独立的小屋子，现在东墙西倒，顶梁的柱子失去了颜色，竖直而下，一头压在西边的墙上，连带着上面的顶子倾斜而下。
里面很黑，而且到处是碎石和瓦片，不像是人呆的地方。外面干净而空旷，任何一个人避雨都不会选择到这里边来。但张凡不一样，只有这里有堵不像样的墙，可以挡住他的身体。
对于修士而言，他们可以利用体内的灵气，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像现在，他把两根手指轻轻摩擦，一团漂亮的火就出现了。瞧着散落一地的书籍，这儿以前或许是间书房。
他拿被压碎的桌子生了团火，然后迫不及待地脱下衣服。这下，他感觉舒服多了，把衣服架在火上的时候，连着身体都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接下来，他看着木剑若有所思，说道：“这是第几天了？”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个声音。“一个月了。”它说。
声音很低，不管隔多远听到，都会被人认为那肯定是个稚嫩的孩子发出的。但它不过是个妖怪，在没被张凡收服前，它在一家农户的屋子底下扎了根。装成他们的孩子，不断的索取养分。
直到张凡来了，用灵火烧了它的根，它又重新变成了一枚种子。
张凡说：“唉～真少见，跟书上说的一点也不一样。明明失去了养料，你怎么还不入眠呢？”
“因为睡着是件可怕的事，我睡着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了。”
“我不会杀你的。”
那道声音突然变得愤怒：“可你也不会干些好事！”
沉默了一会儿后，张凡平静地说：“我们都没有错。”
“对啊！我们都没有错，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你活着的前提，就是有人会失去快乐。那对夫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白白养了你五年。再过不久，就会有更多的人失去孩子，更多的人去养育你的同胞。这不是一个好的循环。”
“是你搞错了，他们本来没有孩子，是我让他们找到了照顾孩子的快乐。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只想活着而已。”接着稚嫩的声音变得沮丧，“在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把他们当做工具。种子已经发芽，我长出的花，飘进了他们的肚子。为了活着，我只能那么做。可后来，他们知道我是妖怪，但是那么开心。”
“活着……”他拿过烧干的衣服，刚准备穿上，就听到很沉的撞击声，然后周围又恢复平静。
“什么声音？”
“应该是门口那个姑娘摔倒的声音。”
他穿好衣服，走出去，发现门口的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那个姑娘仰面躺在旁边，身体扭到一边。他打量了一会儿，看上去她要比他小上几岁，但发育健全，前面挺拔的像座山峰。而且还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两根长长的刘海垂下来，夹着汗贴在脸上。
“我闻到了味道。她的确是摔倒了，而且好像哭过。”
张凡说：“我看到了。”
“我以为你会立刻帮忙的。”
“因为这或许是件麻烦事，跟好看的姑娘打交道，总是件麻烦的事。然后在这里出现一个人，也是件奇怪的事。”
可遇到人，见死不救，连尝试的想法都没有，跟杀人没有区别。他叹口气，蹲下来，托住她的手，把住脉搏。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道：“是个人，而且是个修士。但这个人究竟多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呢？”
“她怎么了？”
张凡回答：“没什么，可能是发现火堆要灭了，想要站起来找木柴，然后体力不支，摔倒了。”
“你要干嘛？”
张凡一步步向外面走，马上就要下台阶了。
“这里是草地，应该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
“你是傻子吗？你身上的衣服刚刚变干，现在又要淋湿了。”
“人是不怕雨水的，被淋湿没关系的。”
即使是在说话的时候，他脚下的步子依旧没有停止。
当他走下台阶，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中有鞭子抽打的声音，是右边那棵巨大的柳树，它的枝条就像一根根鞭子，遇到风，疯狂的挥动着。左边有间坍塌的房子，而前面是片不小的空地，从中冒出一缕缕诡异的白烟。
“还是回去吧！周围的声音真恐怖。”
它的话一出来，就像飘进了风里。直到走了好几步，张凡才回答：“已经回不去了。”
那一缕缕白烟升出地面后，没有消失，反而像条丝绳缠在一起，慢慢地显出一个雾化的人形。
他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留下很深的脚印。时间慢慢过去，那个雾化的人形变成了两个，紧紧地抱住他的腿。而且更加精细，已经可以看出是个孩子的模样。
“荒原里的宅子，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说。
“怎么了？”
“没什么，被小鬼挡道了。”
“鬼？他们经常把这个东西挂在嘴上，但是我没有见过。鬼比妖怪更令人害怕吗？”
它说的他们，指的是作为人类的父母。
张凡向它解释：“鬼和妖怪不一祥，妖怪是实体，而鬼会虚化。妖怪也有开化和未开化之分，像你这样就是开化的，可以讲话，也可以思考。鬼呢，通常是根据一个心愿来活动的。它们不眠不休，而且永远感觉不到累和疼，只为了完成那个心愿。”
“那它们岂不是没有天敌，既碰不到，又不知道累和疼。”
“但世间存在的一切都是平衡的。”
他弯下腰，想要去摸那两个小人儿，但就像先前说的那样，鬼没有实体，手毫无阻拦地就穿了过去。
同一个院子里，靠近门的那边，出现了一个削瘦的男人。在发现张凡后，他似乎不想过来，反而往后走了几步。在雨里，他披着一件蓑衣，戴着斗笠，嘴角留有灰白的胡渣，看起来是个粗糙的大叔。
从他手中的鱼和网，可以看出他刚从外边回来，鞋上也沾满泥土。
那天下午，雨下的很急，没有任何前奏，豆大的雨点直接打在他的头上。接着就是雨滴撞击的声音，这时候空气里的味道变了，泥土和烂树叶的味道升起来，闻着让人心情愉悦。但他可笑不出来，因为身后的包裹里只有一柄木剑和几块干粮，并没有避雨的工具。这就预示着他要淋着雨走上好久，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哀声说道：“真倒霉啊！”
后来他又想到，其实这种突变的天气，在荒原上是很常见的。因为这里是妖怪居住的地方，位于人类城池之间，目之所及皆是未开化的荒芜，本就充满诡异。他从山坡上压着草，像水一样滑下来。随后沿着一条泥泞的小路，在荒原里，因为没人居住，路实在是太少了。当他找到这条小路的时候，半人高的野草快要挤到路的中央，没有任何动物的痕迹，只有两步的距离，窄的要命。
可他不在意，对他而言，这条泥泞的小路，比前几天走过的沼泽要好上不少。但好在路不算太长，他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尽头，一条湍急的河挡在面前，旁边依稀长着几棵高树。
这是一种高耸入云的树，是荒原里特有的树种。一般它们并排长着，两棵一组，顶端呈塔状，一层一层向堆起。不，从体积上看，真的像一座宝塔。这样大的树冠，让它周围很难有其他的树了。他停下，向周围张望，可惜的是并没有过河的桥。
作为修士，他竟然被一条河难倒了。
忽然，天空响雷，一道闪电落下，强烈的光芒让人本能地闭上眼。等睁开眼，在嘎巴声中高树被拦腰斩断，冒着黑烟，重重地倒在了河的对岸。他踩上去，一阵风吹过，他的身体明显摇晃。不过好在他很快适应了节奏，尽管树干湿滑，但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对岸。
这时候，他刚过河，溢出的河水就把树干拖进河里，然后被冲向远方。他依旧没有在意，也没有考虑过妖怪会不会突然出现，而是接着往前走。
半人高的草围着人的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想着应该找个避雨的地方，但雨水给这里披上了一层薄雾，稍远点的地方就看不清了。此时远处竖起的巨大阴影令人好奇，于是这个少年估摸着自己的体力，穿过广袤的草地，走近一瞧，竟然是座宅子。
这令少年很惊讶，他走进去，是个残破的院子。铺地的石砖碎裂，经过风吹雨淋，夹缝中长出成丛的杂草。四周皆是残垣断壁，他踏上台阶，走进屋里，然后看到了一名少女。
他更加惊讶了，呆呆地立在那里。少女坐在火堆旁，身穿一件蓝白色的袍子，下面露出白皙的小腿。她可能很冷吧。灰蓝色的鞋子紧挨着火，好像是在不会烧着的情况下，尽可能离火近些。同时，少女看到张凡，先是喜悦地站起来，紧接着露出失望的表情，最后坐下。不同的是，张凡进来前，她的脑袋一直偏向门边。现在却低下头，身体朝后边靠了靠，似乎是在害怕。
空气静了一秒，两个人都没有讲话。瞧了一眼后，他绕过火堆，走到了另一端。那儿原来是个独立的小屋子，现在东墙西倒，顶梁的柱子失去了颜色，竖直而下，一头压在西边的墙上，连带着上面的顶子倾斜而下。
里面很黑，而且到处是碎石和瓦片，不像是人呆的地方。外面干净而空旷，任何一个人避雨都不会选择到这里边来。但张凡不一样，只有这里有堵不像样的墙，可以挡住他的身体。
对于修士而言，他们可以利用体内的灵气，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像现在，他把两根手指轻轻摩擦，一团漂亮的火就出现了。瞧着散落一地的书籍，这儿以前或许是间书房。
他拿被压碎的桌子生了团火，然后迫不及待地脱下衣服。这下，他感觉舒服多了，把衣服架在火上的时候，连着身体都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接下来，他看着木剑若有所思，说道：“这是第几天了？”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个声音。“一个月了。”它说。
声音很低，不管隔多远听到，都会被人认为那肯定是个稚嫩的孩子发出的。但它不过是个妖怪，在没被张凡收服前，它在一家农户的屋子底下扎了根。装成他们的孩子，不断的索取养分。
直到张凡来了，用灵火烧了它的根，它又重新变成了一枚种子。
张凡说：“唉～真少见，跟书上说的一点也不一样。明明失去了养料，你怎么还不入眠呢？”
“因为睡着是件可怕的事，我睡着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了。”
“我不会杀你的。”
那道声音突然变得愤怒：“可你也不会干些好事！”
沉默了一会儿后，张凡平静地说：“我们都没有错。”
“对啊！我们都没有错，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你活着的前提，就是有人会失去快乐。那对夫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白白养了你五年。再过不久，就会有更多的人失去孩子，更多的人去养育你的同胞。这不是一个好的循环。”
“是你搞错了，他们本来没有孩子，是我让他们找到了照顾孩子的快乐。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只想活着而已。”接着稚嫩的声音变得沮丧，“在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把他们当做工具。种子已经发芽，我长出的花，飘进了他们的肚子。为了活着，我只能那么做。可后来，他们知道我是妖怪，但是那么开心。”
“活着……”他拿过烧干的衣服，刚准备穿上，就听到很沉的撞击声，然后周围又恢复平静。
“什么声音？”
“应该是门口那个姑娘摔倒的声音。”
他穿好衣服，走出去，发现门口的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那个姑娘仰面躺在旁边，身体扭到一边。他打量了一会儿，看上去她要比他小上几岁，但发育健全，前面挺拔的像座山峰。而且还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两根长长的刘海垂下来，夹着汗贴在脸上。
“我闻到了味道。她的确是摔倒了，而且好像哭过。”
张凡说：“我看到了。”
“我以为你会立刻帮忙的。”
“因为这或许是件麻烦事，跟好看的姑娘打交道，总是件麻烦的事。然后在这里出现一个人，也是件奇怪的事。”
可遇到人，见死不救，连尝试的想法都没有，跟杀人没有区别。他叹口气，蹲下来，托住她的手，把住脉搏。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道：“是个人，而且是个修士。但这个人究竟多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呢？”
“她怎么了？”
张凡回答：“没什么，可能是发现火堆要灭了，想要站起来找木柴，然后体力不支，摔倒了。”
“你要干嘛？”
张凡一步步向外面走，马上就要下台阶了。
“这里是草地，应该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
“你是傻子吗？你身上的衣服刚刚变干，现在又要淋湿了。”
“人是不怕雨水的，被淋湿没关系的。”
即使是在说话的时候，他脚下的步子依旧没有停止。
当他走下台阶，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中有鞭子抽打的声音，是右边那棵巨大的柳树，它的枝条就像一根根鞭子，遇到风，疯狂的挥动着。左边有间坍塌的房子，而前面是片不小的空地，从中冒出一缕缕诡异的白烟。
“还是回去吧！周围的声音真恐怖。”
它的话一出来，就像飘进了风里。直到走了好几步，张凡才回答：“已经回不去了。”
那一缕缕白烟升出地面后，没有消失，反而像条丝绳缠在一起，慢慢地显出一个雾化的人形。
他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留下很深的脚印。时间慢慢过去，那个雾化的人形变成了两个，紧紧地抱住他的腿。而且更加精细，已经可以看出是个孩子的模样。
“荒原里的宅子，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说。
“怎么了？”
“没什么，被小鬼挡道了。”
“鬼？他们经常把这个东西挂在嘴上，但是我没有见过。鬼比妖怪更令人害怕吗？”
它说的他们，指的是作为人类的父母。
张凡向它解释：“鬼和妖怪不一祥，妖怪是实体，而鬼会虚化。妖怪也有开化和未开化之分，像你这样就是开化的，可以讲话，也可以思考。鬼呢，通常是根据一个心愿来活动的。它们不眠不休，而且永远感觉不到累和疼，只为了完成那个心愿。”
“那它们岂不是没有天敌，既碰不到，又不知道累和疼。”
“但世间存在的一切都是平衡的。”
他弯下腰，想要去摸那两个小人儿，但就像先前说的那样，鬼没有实体，手毫无阻拦地就穿了过去。
同一个院子里，靠近门的那边，出现了一个削瘦的男人。在发现张凡后，他似乎不想过来，反而往后走了几步。在雨里，他披着一件蓑衣，戴着斗笠，嘴角留有灰白的胡渣，看起来是个粗糙的大叔。
从他手中的鱼和网，可以看出他刚从外边回来，鞋上也沾满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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