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线索
“为什么会建起一座宅子？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活的时间太长了，而能记起的事又太少了。至于这里为什么会建起一座宅子，我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谁也没有告诉过我。”
“那前辈还记得怎么来到这儿的吗？”
“这个我倒是记得，我出生在这，是泥潭里的一条小鱼。在那里挣扎了好久，突然有一天，我就什么都知道了。说来可笑，那时候我才知道是眼睛可以让我看清东西，知道鱼鳍可以让我在水里畅快地游，还有嘴、腮，等等一切。但前来喝水的兔子就不这样，我觉得世界如此其妙，又如此不同。”
船夫推开门，映入眼帘的还是张凡先前看到的草地。他觉得他们出了门，就等于出了宅子。外面的野草又高又茂盛，那片状的叶子像刀一样锋利，他朝后面看了李牧之一眼，有些担心她的腿会不会被划伤。她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到了哪里，张凡摇摇头。不过很快，船夫就用新削好的船桨打散了野草，一条清晰的小路出现，他们走过去。这下，张凡放心了，想起回应船夫先前的话。
他说：“这样吗！那这里既然有宅子，肯定也会有人住吧？”
“的确有人住，是个男人，我们称呼他为先生。”
“是教书的先生？”
“是你脑袋里的先生，但他不教书。他只是叫我们做一些事，然后告诉我们一些道理。还教过我们使用工具，还说要适应这方世界。”
“做些怎样的事？”
“比鸡毛还小的事，我们各司其职，有的负责做饭，有的负责洗衣，还有的负责打扫，很多，总之有干不完的事。”
“你说你们？”
船夫叹息一声说：“对啊！别看这样，这里以前可是有很多妖怪的。”
张凡注意到，他的声音像黄土一样厚重，又像山涧一样清冽。这是年纪很大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他们说话时，会想上一小会儿，所以如果不是怀着崇敬的心情，是很难完整听完的。但船夫的声音，却比人少了那份沧老，多了几分压抑。
他在想着不好的事。
而李牧之在想着自己的事，她不客气地说：“这一听就是个谎话，为什么那么多妖怪要听一个人的指挥？后来那些妖怪又去了哪呢？”
船夫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有一百年之久，我也不知道从何讲起。”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你们中的妖怪伤了我的师弟。”
“这不可能，他们都已经走了，一百年前就走了，只剩下我留在这儿。当然，这座宅子建在一处灵穴附近，灵气充裕的地方，总会有不断的有物得灵。有新的妖怪进来，一点也不奇怪。”
“哼！都是借口。”
船夫听完，笑了一下，他并不在意后面这个女娃的误解。“很快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说。“对于孩子来说，有些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李牧之倔强地说：“不要再说我们是个小孩了，我们的年纪可以做个大人了。”
船夫又是爽朗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大人哪有那么好当，有的人活了几十年还是个孩子。”
“但我们不是。”
“不，你只是以为你是个大人而已。”
她还是头次被妖怪这么说，生气地嘟起嘴，腮帮鼓鼓的，像只胀起肚子的河豚。直到走完了那条小路，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张凡还拉着她的手，现在那只手更凉了。他们走进屋子，那是船夫住的地方，只有两间，是石头做的。进去时，里面又黑又低，他先是点亮了火把，然后才放下船桨。顿时一股烟味冲过来，盖过了发霉的臭味，李牧之咳嗽两下，张凡松开手，她就跑到了外面。
外面艳阳高照，屋子建在湖旁。一股风吹来，带来了草的气味。
张凡没有跟着出去，他此时正抚摸一张石桌。和人不同，为了省事，通常妖怪会用石头做家具。他们有数不尽的力气，只是讨厌麻烦。这样，只要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就不用再换些什么了。
可张凡待在这，还是想找些话说。
他说：“这里竟然还有桌子。”
“不只有桌子，还有椅子。”船夫牵着一头羊从里面出来，“那个女娃娃呢？”
“出去了，屋里的味道不太好。”
“没办法，因为下雨，我让它在里面待了两天。”
“这是羊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很好奇，这里竟然会出现一只羊。”
“准确地说是两只，一公一母。现在，那头公羊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这是最后的羊了。”
“你没去找过吗？”
船夫摇摇头，牵着母羊去了外边。按理说，他让羊进了屋里，应该很珍视这两头羊的。在这茫茫的草原上，他们相依为伴，看腻了日升日落，和天上的万千星辰。怎么会不去找呢？张凡觉得他说谎了，在石屋的旁边，还有一堆夹着干草的碎石，那或许是特地为羊搭的棚子。
他跟着他出去，看到他把羊牵到湖边。那只羊可能是渴极了，迫不及待地喝着水。从近处看，镜湖如它的名字一般，水面平静而干净，清晰地映出殷山的倒影，宛如一块镶在绿地上的水晶。望不到头，围着对面的殷山，从窄口出去，继续往外延伸。说到对面那座山，比起湖反而是山更让他觉得震撼。
殷山是一座大山，周围盖有一层薄雾。透过雾气，他看到山上的土偏向灰红，像是把整个山先烧了一遍，放上几天，又撒上一片鲜血，混在一起，呈现被诅咒的颜色。不会有人想要靠近那座山的，连船夫都没有上去过。
船夫告诉张凡，前面的这艘小船就是前几天消失的那条。
张凡顺着绳子把船拉近岸边，李牧之靠过去，她叫了声张凡。他把脑袋往里靠，看到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衣。
李牧之说：“这就是我师弟的衣服，只有延清教的弟子才会穿这样的衣服。”接着她转头问船夫：“他们在哪？”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是你的船。”
“就像我说的，这是一件怪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发现，船已经到了对岸。我已经够难过了，不要再让我更难过了。”
“那你为什么不把衣服扔了呢？”
“这件事，我当然有理由。你现在不会知道的，明天就知道了。”
“莫名其妙！你是说，我们得等到明天？”
从对话开始，船夫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羊，用手抚摸它的背。相比之下，和李牧之说话，有些敷衍。他说：“对，明天我会亲自载你们去对岸。”
“今天不行吗？”
“今天不行。”
“也许我们不需要你的船，我们可以飞过去。”
“所以说，人总是这么自大。就像给张凡一个提议一样，我也希望你不要做傻事。这个湖里有条修为很高的大鱼，它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不选择好时间的话，就会被它吞了的。”
“可人怎么能相信妖呢？”
船夫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到般，等那只白羊吃饱喝足后，便开始为它洗澡。事实上，他已经懒得再说些什么了。人为什么要相信妖，妖为什么要相信人。他们可以共存吗？他以前觉得是可以的。管家说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他不相信。到底是多少年前，自己才会这么想呢？他想，也许是人妖大战之前吧！
一百五十年前，妖由分散开始聚集，产生了十二个妖王。他们的实力相当于人类修士的惑秋境，生而不惑已为全知全能，那被称为修神之境。在以前，妖族中从没有诞生过这么强大的妖怪。重要的是，他们统治了大多数的妖，这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在这儿不妨说一下，不管哪个时间，妖都是稀有而分散的。传说万物有灵，得灵而成妖。当它体内的灵气到了一定程度，哪怕是块石头也会成妖。这就导致在妖里面很难有种族之分，你想想，同样是块石头，有的还静静地躺在河里，而有的有了思想，已经可以移动了。并且那些妖怪还很难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
但那十二个妖王不同，他们一呼百应，许多妖怪从遥远的地方来到了他们面前，献上珍宝。不知道为了什么，连和谈的机会都没有，人妖之间的战争就莫名其妙地开始了。船夫经历过一切，他去找那位先生，见到过人死，也见到过妖亡。后来他就觉得人妖之间始终有那么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张凡不知道这些，对于人族的孩子来说，他们几乎很难听到那场战争的细节。他只是觉得李牧之的话，令船夫难过。她已经拿起衣服，盯着船，有了驾船过去的想法。张凡捡起一颗石头，往天上一抛。这时，她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石子迅速落下，带着一层亮眼的火花，砸进湖里。顿时，湖水激荡，中间的水被砸出一个大坑。一圈圈涟漪变成了冲天的水花，盖住了天上的太阳。巨大的鱼从湖底冲出来，从下面看，它约有五人长，三人宽，长着蓝紫色的鳞片，肚白，前段有角，背上带刺。李牧之看到，本能地远离了那条小船，退到屋子周围。大鱼上来后，忽而又砸进去。更大的水浪袭来，张凡轻轻一划，下面的水断开，突然平静，垂直坠入湖里。而对于上面的水浪，他隔空一推，那些水也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船夫用累了的语气说：“如果你们想要过湖的话，就明天来吧！”
“那告辞了，前辈！”
“走吧！南边有干净的屋子。”
张凡朝他行礼，然后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李牧之跟在后面。船夫看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快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那前辈还记得怎么来到这儿的吗？”
“这个我倒是记得，我出生在这，是泥潭里的一条小鱼。在那里挣扎了好久，突然有一天，我就什么都知道了。说来可笑，那时候我才知道是眼睛可以让我看清东西，知道鱼鳍可以让我在水里畅快地游，还有嘴、腮，等等一切。但前来喝水的兔子就不这样，我觉得世界如此其妙，又如此不同。”
船夫推开门，映入眼帘的还是张凡先前看到的草地。他觉得他们出了门，就等于出了宅子。外面的野草又高又茂盛，那片状的叶子像刀一样锋利，他朝后面看了李牧之一眼，有些担心她的腿会不会被划伤。她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到了哪里，张凡摇摇头。不过很快，船夫就用新削好的船桨打散了野草，一条清晰的小路出现，他们走过去。这下，张凡放心了，想起回应船夫先前的话。
他说：“这样吗！那这里既然有宅子，肯定也会有人住吧？”
“的确有人住，是个男人，我们称呼他为先生。”
“是教书的先生？”
“是你脑袋里的先生，但他不教书。他只是叫我们做一些事，然后告诉我们一些道理。还教过我们使用工具，还说要适应这方世界。”
“做些怎样的事？”
“比鸡毛还小的事，我们各司其职，有的负责做饭，有的负责洗衣，还有的负责打扫，很多，总之有干不完的事。”
“你说你们？”
船夫叹息一声说：“对啊！别看这样，这里以前可是有很多妖怪的。”
张凡注意到，他的声音像黄土一样厚重，又像山涧一样清冽。这是年纪很大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他们说话时，会想上一小会儿，所以如果不是怀着崇敬的心情，是很难完整听完的。但船夫的声音，却比人少了那份沧老，多了几分压抑。
他在想着不好的事。
而李牧之在想着自己的事，她不客气地说：“这一听就是个谎话，为什么那么多妖怪要听一个人的指挥？后来那些妖怪又去了哪呢？”
船夫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有一百年之久，我也不知道从何讲起。”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你们中的妖怪伤了我的师弟。”
“这不可能，他们都已经走了，一百年前就走了，只剩下我留在这儿。当然，这座宅子建在一处灵穴附近，灵气充裕的地方，总会有不断的有物得灵。有新的妖怪进来，一点也不奇怪。”
“哼！都是借口。”
船夫听完，笑了一下，他并不在意后面这个女娃的误解。“很快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说。“对于孩子来说，有些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李牧之倔强地说：“不要再说我们是个小孩了，我们的年纪可以做个大人了。”
船夫又是爽朗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大人哪有那么好当，有的人活了几十年还是个孩子。”
“但我们不是。”
“不，你只是以为你是个大人而已。”
她还是头次被妖怪这么说，生气地嘟起嘴，腮帮鼓鼓的，像只胀起肚子的河豚。直到走完了那条小路，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张凡还拉着她的手，现在那只手更凉了。他们走进屋子，那是船夫住的地方，只有两间，是石头做的。进去时，里面又黑又低，他先是点亮了火把，然后才放下船桨。顿时一股烟味冲过来，盖过了发霉的臭味，李牧之咳嗽两下，张凡松开手，她就跑到了外面。
外面艳阳高照，屋子建在湖旁。一股风吹来，带来了草的气味。
张凡没有跟着出去，他此时正抚摸一张石桌。和人不同，为了省事，通常妖怪会用石头做家具。他们有数不尽的力气，只是讨厌麻烦。这样，只要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就不用再换些什么了。
可张凡待在这，还是想找些话说。
他说：“这里竟然还有桌子。”
“不只有桌子，还有椅子。”船夫牵着一头羊从里面出来，“那个女娃娃呢？”
“出去了，屋里的味道不太好。”
“没办法，因为下雨，我让它在里面待了两天。”
“这是羊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很好奇，这里竟然会出现一只羊。”
“准确地说是两只，一公一母。现在，那头公羊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这是最后的羊了。”
“你没去找过吗？”
船夫摇摇头，牵着母羊去了外边。按理说，他让羊进了屋里，应该很珍视这两头羊的。在这茫茫的草原上，他们相依为伴，看腻了日升日落，和天上的万千星辰。怎么会不去找呢？张凡觉得他说谎了，在石屋的旁边，还有一堆夹着干草的碎石，那或许是特地为羊搭的棚子。
他跟着他出去，看到他把羊牵到湖边。那只羊可能是渴极了，迫不及待地喝着水。从近处看，镜湖如它的名字一般，水面平静而干净，清晰地映出殷山的倒影，宛如一块镶在绿地上的水晶。望不到头，围着对面的殷山，从窄口出去，继续往外延伸。说到对面那座山，比起湖反而是山更让他觉得震撼。
殷山是一座大山，周围盖有一层薄雾。透过雾气，他看到山上的土偏向灰红，像是把整个山先烧了一遍，放上几天，又撒上一片鲜血，混在一起，呈现被诅咒的颜色。不会有人想要靠近那座山的，连船夫都没有上去过。
船夫告诉张凡，前面的这艘小船就是前几天消失的那条。
张凡顺着绳子把船拉近岸边，李牧之靠过去，她叫了声张凡。他把脑袋往里靠，看到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衣。
李牧之说：“这就是我师弟的衣服，只有延清教的弟子才会穿这样的衣服。”接着她转头问船夫：“他们在哪？”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是你的船。”
“就像我说的，这是一件怪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发现，船已经到了对岸。我已经够难过了，不要再让我更难过了。”
“那你为什么不把衣服扔了呢？”
“这件事，我当然有理由。你现在不会知道的，明天就知道了。”
“莫名其妙！你是说，我们得等到明天？”
从对话开始，船夫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羊，用手抚摸它的背。相比之下，和李牧之说话，有些敷衍。他说：“对，明天我会亲自载你们去对岸。”
“今天不行吗？”
“今天不行。”
“也许我们不需要你的船，我们可以飞过去。”
“所以说，人总是这么自大。就像给张凡一个提议一样，我也希望你不要做傻事。这个湖里有条修为很高的大鱼，它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不选择好时间的话，就会被它吞了的。”
“可人怎么能相信妖呢？”
船夫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到般，等那只白羊吃饱喝足后，便开始为它洗澡。事实上，他已经懒得再说些什么了。人为什么要相信妖，妖为什么要相信人。他们可以共存吗？他以前觉得是可以的。管家说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他不相信。到底是多少年前，自己才会这么想呢？他想，也许是人妖大战之前吧！
一百五十年前，妖由分散开始聚集，产生了十二个妖王。他们的实力相当于人类修士的惑秋境，生而不惑已为全知全能，那被称为修神之境。在以前，妖族中从没有诞生过这么强大的妖怪。重要的是，他们统治了大多数的妖，这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在这儿不妨说一下，不管哪个时间，妖都是稀有而分散的。传说万物有灵，得灵而成妖。当它体内的灵气到了一定程度，哪怕是块石头也会成妖。这就导致在妖里面很难有种族之分，你想想，同样是块石头，有的还静静地躺在河里，而有的有了思想，已经可以移动了。并且那些妖怪还很难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
但那十二个妖王不同，他们一呼百应，许多妖怪从遥远的地方来到了他们面前，献上珍宝。不知道为了什么，连和谈的机会都没有，人妖之间的战争就莫名其妙地开始了。船夫经历过一切，他去找那位先生，见到过人死，也见到过妖亡。后来他就觉得人妖之间始终有那么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张凡不知道这些，对于人族的孩子来说，他们几乎很难听到那场战争的细节。他只是觉得李牧之的话，令船夫难过。她已经拿起衣服，盯着船，有了驾船过去的想法。张凡捡起一颗石头，往天上一抛。这时，她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石子迅速落下，带着一层亮眼的火花，砸进湖里。顿时，湖水激荡，中间的水被砸出一个大坑。一圈圈涟漪变成了冲天的水花，盖住了天上的太阳。巨大的鱼从湖底冲出来，从下面看，它约有五人长，三人宽，长着蓝紫色的鳞片，肚白，前段有角，背上带刺。李牧之看到，本能地远离了那条小船，退到屋子周围。大鱼上来后，忽而又砸进去。更大的水浪袭来，张凡轻轻一划，下面的水断开，突然平静，垂直坠入湖里。而对于上面的水浪，他隔空一推，那些水也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船夫用累了的语气说：“如果你们想要过湖的话，就明天来吧！”
“那告辞了，前辈！”
“走吧！南边有干净的屋子。”
张凡朝他行礼，然后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李牧之跟在后面。船夫看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快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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