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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另一个妖怪

    年轻的船夫回头看了少年一眼,露出微笑,他似乎真的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也觉得他是在看自己。那束目光如此的有魔力,以至于令他一下子愣在原地,脑袋空洞洞的,忘记了要做的事。所以他停下了,看着船夫进了柳树旁的院子。那是片长满杂草的空地,张凡知道,当有人从院子里出去的时候,就会产生一股白烟,随之凝结,又成了两个小鬼。它们会抱住人的腿,慢慢地长大,直到略过人的头顶,人也就死了。

    这是不好的地方,张凡心想,直到现在他依旧没能弄懂鬼的形成,它们是因为什么心愿而存在的呢?他想了想,感觉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少了,随即摇摇头,打算继续做个看客。预期之中的鬼并没有出现。回去的路,船夫走的很慢,他先是在院子里绕了一个小圈,然后又靠在门边,看着门外,似乎外面有件让很他在意的事。不过这件事只持续了片刻,他就离开门,径直回到屋里。

    这时,张凡不再冷静了,因为船夫进屋前,又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很明显,年轻的船夫能看到他。

    这让人感到奇怪,即使像张凡这般见多识广的人也摸不着头脑。年轻的船夫只是一道残影罢了,为什么给他的感觉像是真的人一般?

    “真奇怪!”张凡思考着,“他好像不是残影,也不是船夫,那他到底是谁呢?如果都不是的话,那就是害人的妖怪了。”

    残害李牧之师弟的妖怪还没有找到。

    如果真是这样,他顺下去想,反而猜不透妖怪的目的了。

    一般而言,妖怪害人有两种目的。一个是为了人体内的精魄。那是人身上最为宝贵的东西,人有了精魄才算是人。倘若只有身体,而没有精魄,人就成了傻子。没有人会喜欢傻子的,那些没了精魄的人,往往坐在石头上,盯着天上,跟着太阳旋转,一盯就是一天。饿了他们不会说,疼了不会叫,连最轻微的工作,他们都没法完成。而妖怪总是喜欢把人变成傻子,而把自己变得聪明。

    另一个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在妖怪眼里,人族有时候和其他种群没有区别,只是吃与被吃的关系。

    “可如果他是妖怪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跑过来杀我了。”张凡自言自语,他提着灯笼,决定去前面的屋子里瞧瞧。可刚走过去,院子里就升起一层薄雾。他没有管,继续走。这时,半透明的雾气开始变浓,像一堵黏糊糊的墙壁压在人身上,不仅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的身体。

    他听到周围传来嘶嘶声,原先抱腿的小鬼飘着,显出一个轮廓,忽前忽后,后来又与浓雾融为一体。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隐藏在雾里,等待机会。很快,张凡拿剑砍了前面一下,火红色的剑光把浓雾削出一个口子。但是没有多大作用,他只往前走了一步,那个口子又被浓雾填满。与此同时,那些小鬼像是憋足了力气,组成一只庞大无比的雾爪朝他身后扑来。

    张凡急忙转身,熟练地用木剑抵挡。一时间,木剑与雾爪对峙,二者之间擦出火花。随后那根爪子便察觉到,自己的力量明显不如眼前的人族小子,劣势正一点点向自己偏移。

    不出片刻,张凡就感觉与木剑对抗的那股蛮力变轻了,稍微加重一点力量,便尝到了砍空的感觉。

    他往前跌了两步,突然回身一转,抽剑相迎,从木剑之中挥出来一道带有火焰的剑气,一连砍断了两只巨爪。不止如此,剑气越飞越远,浓雾之中又被砍出一条小路。这次,小路中带有丝丝火苗,像是隔绝了周围。短时间内,雾气靠过来,却没办法淹没小路。

    趁着空隙,张凡走进小路。那些白鬼见雾气进不了小路,便散开,纷纷显出身形,仍旧接连不停地朝他袭来。他把剑轻轻一挥,地上的火苗像是受到呼唤般,越长越高,最后成了火柱。白鬼碰到火,哀嚎着钻进了地底。

    “唉!白鬼善困,红鬼善攻,黄鬼善恐,果然和书上说的一样。”

    张凡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这是他第二次和鬼交手了,给他的感觉就像和一只不会死的妖怪战斗差不多。所以当他进去的时候,他特地回头看了院子一眼。即使那些白鬼消失了,院里的雾气也没有完全消散,它们像纱飘在空中,有一部分甚至到了里面。

    张凡借着灯光,踩着薄雾进去。他感觉里面比外面要黑,而且闷的可怕。一时间,他都要怀疑自己有没有走错地方。可烧过的黑炭还扔在那里,再往旁边一点的地方,年轻的船夫出现了。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右手托着下巴,脸上没有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提灯的少年。

    不知道是因为船夫早有预谋的等待张凡,还是一直在盯着门想别的事情。总之张凡提着灯笼过去,刚好迎来他吓人的目光。一连退了好几步,少年才重新鼓起勇气。

    “你是谁?”他问。

    黑暗中,船夫所在的地方传来声音。“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你从后面跟到前面,难道连跟的是谁都不清楚吗?”

    “那你是人是妖呢?”

    “我们不是才见过吗?你觉得我是人,是妖呢?”

    “我不清楚,从你身上我既感觉不到妖气,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这很奇怪。”

    没想到黑暗中传来笑声,年轻的船夫似乎对张凡的回答格外满意,以至于他不想再隐藏下去。只敲了敲身椅子把手,位于墙壁上的灯就亮了。屋子有了光亮之后,张凡再看过去时,眼睛里充满失望。

    年轻的船夫问他:“你怎么了,少年?”

    张凡说:“刚才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当然,这里除了我,还能有谁会说话呢?”

    “那就不对了,我不是跟着你来的。你既不是船夫,也不是他。变成一个人的样子是件简单的事,但要仿出那个人的气质和神韵却是难事。”

    随即,少年挥起木剑就是一道火焰剑气。年轻的船夫始终想不明白温和的少年怎会如此冒失,当然那时也顾不得他多想,右手本能地凝聚妖力,打了一层灰紫色的保护膜。强劲的剑气划过他,连带着椅子,后退了几分,才消散。

    张凡看着他,轻轻地说:“看来也清楚了,你是妖。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法宝隐藏妖气的,但刚才的一瞬间,从你的手上爆发出很强的妖力。”

    年轻的船夫又笑了:“你真是个怪人。你当真如我所看到这般年轻吗?”他说完站起来,刚才坐着的椅子瞬间成了粉末。他接着问:“当我知道你可以看出船夫是妖的事时,就可以想到你也能看出我的事。只不过我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眼睛。硬要说的话,你的眼里少了温和和文雅。此外他的身上还带着几分高贵和风度,而你身上则是狭隘和疯狂。”

    “一百五十年了,每天我都学习他的样子,仿照他的姿势,想着如果这时候是他,会怎么说,怎么做。时间一长,连我都觉得快是他了,没想到竟被一个人族的孩子识破了。”

    “那月亮底下的人是谁?”

    年轻的船夫停顿了一下,他往前走一步,微微弯腰,看向灯笼。张凡注意到,他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隔着两步的距离,那只苍白的手伸过去,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忽地又缩回去。但他依旧兴奋着,后面发出的声音都带着喘气。

    “是,是先生。”他盯着灯笼说,“太巧了,世间真有如此巧妙之事。一百五十年了,自从先生在那一年走后,这里破落了,没有人再来这儿了,其他的妖也走了。张凡,你为什么而来?”

    “找人。”

    “所以说太巧了,跟我过来。”

    他带张凡走到书房前,那里面没有灯。年轻的船夫走进去,张凡在门外等着。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一本黄色的册子出来。

    他一直笑着:“知道我为什么没走吗?就在几天前,也来了一群人,两个少年,一个姑娘。我以为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可以完成宿命的人。可惜的是,那两个少年像老鼠一样,既贪婪又胆小,他们根本摘不下灯笼。”

    “那他们人呢?”

    “他们人?谁会在意那样的人呢?倘若你见过他们,就知道那是恶心的人。他们也许走了,也许倒在了某个角落。记住张凡,你不是来找人的,是来完成宿命的。找人只是你留下来的起因,完成宿命才是结果。”

    “可我的确是来找人的,这么说,亭子里的血迹也是你弄的。”

    年轻的船夫没有说话,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根小木棍,在张凡身旁画出了一个圆。这让张凡很不理解,问他:“你这是干嘛?”

    “放心,没事,只是个困人的小法术而已。”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一百五十年才有的一次机会,等下我要取个东西,万一你跑了呢?”

    说完,他匆匆转身,走到了另一个屋里,那里同样很黑。他一进去,谁也看不到他。就像张凡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一样,年轻的船夫也不知道,他画得圈根本困不住那个少年。

    可少年没有出去,只是孤独地站着,与周围相比,他显得格格不入,似乎世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