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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生辰

    “一会换身便装,我们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行。”祁斯遇应得很快,然后又叮嘱一句:“可别再只是逛什么成衣铺了啊,我衣裳都多的穿不过来了。”

    “当然不会。”陈桥也跟着打包票,“既然都来了临邺,自然是要做些不一样的事了。”

    “那好,我期待一下。”

    刚吃过饭祁斯遇就被几人拉上了马车,却没告诉她目的地在哪儿。马车行得飞快,活像是人伢子卖人。

    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下了,停在了一个高大的建筑之前。祁斯遇知道,那是鸣鹿阁,传闻中慕皇为浅贵妃建的水台。只可惜水台还未建成,浅贵妃就离开了人世,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那是任谁都会觉得震撼的高楼,恢弘大气,金碧辉煌。与其说是水台,倒不如说是一座宫殿。

    祁斯遇是很崇敬慕皇和那位浅贵妃的,不光是赞赏他们的功绩为人,也羡慕他们的爱情。

    “可惜了。”这句感叹是出自蔺妍之口,“一切都来得太晚了。”

    一旁的几个男人并不能那么切实地与蔺妍感同身受,就连蔺端都觉得这楼立在这里,其间的历史意义就早已超过那些的情谊了。

    “是啊。”祁斯遇接过了话:“只有她才会让这里更漂亮,可惜她没有见到。”

    说完她向前走了一步,轻轻一推便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她自己也是一惊,看向蔺端问:“你们事先还开了这扇门?”

    蔺端摇摇头,“这是皇家水台,我们哪来的钥匙。我原是打算带你翻进去的,毕竟这里也不高。”

    祁斯遇看了一眼旁边的高墙,还是选择了正门。“既是缘分,就从这儿进去吧。”

    没人想到他们会在这儿遇到廖独。

    彼时廖独正坐在台子上抱着坛酒畅饮,很显然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旁人。

    “不是过生辰吗?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没想到您在这里。”蔺端率先说起了场面话,“本王一直想看看这传说中的鸣鹿阁是什么样子,所以就挑了个大家都空闲的时候来了。”

    廖独笑着放下酒,话说得却是一点不客气:“这是大梁的禁地,没有让外人观赏的道理,燕王殿下还是请回吧。”

    不等旁人说话祁斯遇先问了一句:“等等,我还有个疑问,可以请王爷解答一下吗?”

    廖独向来是摸不透这个小郡王的,所以也愿意听听他的话。“小郡王但讲无妨。”

    “我前些日子读了许些史书,每一本都记录着慕皇在统一天下后定都洛阳,可是这水台为什么建在了临邺?”

    “因为临邺原本就叫洛阳。”既是些无关旧事,廖独也就耐着性子解答了一番。“当年高祖死后高宗才建国,虽然高祖同样根在燕北,但当时北周也已独立,大梁只好进一步南迁。洛阳是当时最适合掌控全局的地方,又是前朝的都城,所以高宗并未迁都。不过他不喜欢洛阳这个名字,就把洛水改成了邺水,洛阳也就成了临邺。”

    闻言祁斯遇感叹:“怪不得。我前几年也曾去过我们大缙的洛阳,它在稍北些的地方。虽然很多建筑都同这里很像,大体却还是不够像。天气不像,习俗也不像。”

    “像不像哪有那么重要。洛阳,不过是人们对盛世的渴盼罢了。”他说完又拿起了酒坛,微偏头看向蔺妍,嘴上却是对祁斯遇说着:“既然都问完了,小郡王还不走吗?”

    蔺妍始终没给廖独什么不一样的神色,只是随着众人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这就走了。”祁斯遇说完又回头补了一句:“摄政王,这里的风景很好看。”

    待所有人都离去后廖独举起了那坛酒,那是一坛白菊酿,每到他生辰时才会喝的。廖独不过生辰并不是因为他孤僻不喜热闹,他只是不敢过。

    他不敢在这一天庆祝,不敢在这天同旁人把酒言欢,因为他永远忘不了六年前的今天有几百个兄弟因着他的激进疏忽丧了命。

    军神也不是生来就是军神的,什么用兵如神,什么多多益善、百万人如一人都是日日磨练中出来的。更多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普通的、会激进会犯错的人。

    六年前梁国就有过一场农民起义,十九岁的他被任命为副将带兵退敌。肉食者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轻敌了,他一脚踏进了一个明显的圈套。更讽刺地是那一仗里死了很多人,很多无辜的人。可他这个罪魁祸首却活了下来。

    大抵是因为那天离新年已经很近了,每个人都想早早回去过年,所以才滋长了那么多冒进。

    而廖独如他名字一般独自站在雪地里望着满地鲜红时才发现,那天刚好是十一月初四,他的生辰。

    廖独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同时一滴泪自他眼角滑落。慕萧说得没错,如今已是征和元年了,可河谷的那场大雪还是盘踞在他心头,根本无法融化。

    另一边的祁斯遇站在鸣鹿阁脚下,又向上望了一眼。她不敢说自己懂廖独,可她还是想告诉廖独一句:高处的冷可抵御不了心里的冷。

    “没关系的。”陈桥还当她是遗憾没在水台上好生逛一番,拍拍祁斯遇的肩膀宽慰道:“大不了我们晚上再偷偷来玩,躲着他就是了。”

    蔺端也有些不好意思,来鸣鹿阁本就是他提议的,却没想到被人抓了个正着。“要不一起去看看花吧,听闻梁国的念冬花冬日也开得十分漂亮。”

    一听念冬花三个字蔺妍低下了头,原本廖独就是要约她今日去看花的。她最先拒绝了蔺端的提议:“你们去吧,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祁斯遇看了一眼蔺妍,她总觉得蔺妍今日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但她顾及姐姐,还是拒绝了蔺端的提议:“那就算了。既然姐姐累了,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几人一回别院就见到了在院中等待的金光盏,他手里拿着廖独写的礼单。“兰溪公主,几位殿下,属下奉王爷之命,将聘礼礼单送来。”

    见蔺妍接过礼单他又补了一句:“王爷还说了,若是您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便是,他会改的。”

    礼单很厚,已远超了王爷大婚的规制,皇帝娶妻也不过如此了。蔺妍只粗略的翻了翻就应下了,“兰溪并没什么不满,还要劳将军回禀王爷一声,承蒙王爷厚爱。”

    金光盏又行一礼,从袖带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递向祁斯遇,“这是王爷送给小郡王的,说是祝您生辰快乐。”

    祁斯遇愣了一下,接过了盒子,然后客气道:“那就多谢王爷挂怀了。”

    客套一番金光盏就离开了别院,祁斯遇这才打开木盒,看见了里面躺着的那块玉佩。她带着疑惑拿起了玉佩,只见上面雕着一个小小的“慕”字。

    蔺端最先凑过来看了个仔细:“这恐怕就是那个慕家人的遗物了,听说我当时那一剑没能杀得了他,他是被廖独逼得自戕的。”

    听着蔺端的话祁斯遇攥紧了玉佩,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是故人遗物,那我便留着了。”

    “你疯了!”陈桥还是没忍住呛了一句,“他算你哪门子故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死在他手上了!”

    “可他已经死了。”祁斯遇并不像陈桥那样激动,话说得很平静:“如今他人都不在了,大燕也早亡了,这点仇恨哪还有什么绵延的必要。”

    陈桥偷偷在身后给了陈厌一拳,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祁斯遇的以德报怨到底有多蠢。那个慕家人给她留下的可不是什么一时的小伤,而是会在日后要她性命的砒霜之毒。

    蔺端也没有开口劝,祁斯遇倔起来像头牛似的,任谁也拽不回来。如今她身子还没好利索,他不想再让他的小表妹过一个完全不快乐的二十岁生辰。

    祁斯遇收了玉佩看向有些走神的蔺妍问:“廖独今日就送了礼单来,他可有说打算何时成亲吗?”

    “这个月十五。”

    “这有些仓促吧。”蔺端微皱眉说,“年根底下事本就多,如今距离吉日也没几天了,他到底想办一个什么规制的婚礼。”

    祁斯遇为他辩解道:“他应该是很用心的吧,那礼单我看了,说好听的是丰厚,说不好的就算是僭越了。三整套金丝楠木的家具,也就他敢打了。”

    “看来明日我们要去摄政王府拜访一番了。他安排的这么仓促,国书的事也要快些谈谈了。”

    祁斯遇先前是感性大于理性的,现下蔺端这么一说她也不由得多为国事思虑些。大缙的国书据说是内朝和三省六部一同商议的,他们努力在考虑到梁国的利益的同时追求大缙的最高利益,最终又由皇帝字字斟酌写下来,其间的分量不言而喻。

    “好。待到这些大事都解决了,我们也好过个安生年。”祁斯遇很快应下了蔺端的提议,然后话锋一转,“宴行,你来我房间一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蔺端差点以为祁斯遇是要和他说什么不能被外人听的心里话。结果祁斯遇一开口就打破了他的幻想,“昨夜姐姐同我说了一些事,我觉得应该快些和你说。”

    “你说。”

    “舅舅已经在给老大选妃了,我原以为他会等我们回去、等吴王府建好再说的。”

    蔺端自然明白祁斯遇话中的含义,他沉默了一下才说:“大哥已经二十有五了,父皇着急给他选妃也是情理之中。等吴王妃的人选定下来,我们也就能明白他的心意了。”

    祁斯遇认真的扳着手指盘算:“京都贵女就那么多。谢家应该不会愿意做他的助力,毕竟珏表哥名义上还在皇后膝下。武家是你的母家,自然也不会被选择。如此一来,家中有适龄女子的贵族也不过英国公府林家、护国公府陆家、尚书令白家和临阳侯府李家。

    她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以上我说的每一个能带给他的助力可能都不亚于一个祁斯遇。”

    祁斯遇说得很严谨,她只说了自己,并没算上整个都国公府。即便是谢丞相也未必能将都国公府怎样,但她知道,母亲想选的人是蔺珏。

    蔺端明白祁斯遇的意思,却还是抱着希望半开玩笑问:“你算的这么清楚,是希望我也去寻一个这样的助力吗?”

    “是啊。”祁斯遇说得很客观理智,“像我之前说的,皇子的婚事是政事。我记得亦仁的小妹妹就很喜欢你,如今临阳侯也被重用,一切都很合适。”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蔺端看着祁斯遇,还是吐出了一句重话。

    可他不知道,祁斯遇一脸平静地说着那些话时,心里也是流着血的。

    听到他的话祁斯遇脸上却带了笑,话里也添了几分玩味:“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是什么样的疯子你不是很清楚吗?”

    蔺端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也笑了出来,只是话里更多的却是抱怨:“你总是这样。你对旁人永远都那么心软,你心疼死在边疆的战士,心疼无辜受冤的百姓,心疼被迫和亲的姐姐,心疼为你挡刀的侍卫,心疼爱慕我的女子,甚至心疼刺杀你的慕家人,可你唯独不心疼你自己。

    为什么啊祁斯遇?为什么偏偏对自己这么心狠啊?”

    祁斯遇忍住了泪,依旧嘴硬着:“端表哥这话竟是让我不知要怎么接好了。的确,祁小郡王的心软是天下皆知的,可我从来没有对自己不好过。

    我害怕看到你们厮杀,害怕看到你们因为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更怕你们将我也搅进去,所以我才离开中都回了安南。

    我不接受你也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喜欢陈桥,喜欢阿厌,我就是想要永远同他们厮混在一起,永远不受拘束、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我现在同你谈政事,愿意辅佐你,是因为我也想要从龙之功,我想成为这天下拥有最多权柄的女子。

    端表哥真的觉得这样的祁斯遇是个唯独会对自己心狠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