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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小产

    相比蔺端,蔺珏倒是个好的调停者,他一来,祁斯遇和蔺昊之间的剑拔弩张都减了几分。

    “你回来之后可去明镜台看过了?”

    听着蔺珏的问题祁斯遇摇了摇头:“未曾。”她还多解释了一句,“都说了不打算做官了,再去那儿也没什么必要。”

    “虽然可惜,但你开心便是好的。”蔺珏只是这样说。

    蔺端跟着附和:“是,阿遇你的想法才是最紧要的。”

    蔺昊却是个不会说话的,插了一句:“就怕事事都不如你所愿。”

    “我也没瞧见事事都如大表哥所愿啊,大表哥何必在这儿九十九步笑百步呢?”

    “我倒是想多走一步。”蔺昊说得含糊,“可惜进退也不由我。”

    祁斯遇知道蔺昊又把这话拐到了皇位上,她懒得开口,蔺珏倒是先说起了另一件事:“听说父皇有意派叶小将军去西北,如此看来,息将军应当是要回来了。”

    “息将军回来可是大好事,也免得阿遇总对息武心怀亏欠。”蔺端说得半真半假的,实则还是心中有怨,“当初阿遇为了去给息武贺喜,可连我的大婚都没来。”

    蔺昊难得插科打诨了一句,“他没去的岂止你一个。”

    “不是送了贺礼了吗?”祁斯遇说完还看了蔺珏一眼,明显是要蔺珏帮她说点什么,蔺珏拿她从来没办法,也跟着说:“总归是心意到了。”

    祁斯遇又说:“是我想让叶小将军去西北,此事还望三位表哥多帮衬。”她说得过分直接,蔺昊开口应答之前还带着自嘲笑了一下,“你还真是一点没变,什么都敢说。”

    蔺端却只是问她:“你想好了?”

    “嗯。”祁斯遇点头,应蔺端,也应蔺昊先前那句。

    蔺珏也忍不住问她:“你还急这一时吗?”

    “既然是早晚都得做的事,那晚做就不如早做。”祁斯遇说,“还有,这件事和你们仨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家会一力承担。”

    “你何必这时候同我……同我们割席呢。”蔺端苦笑,“这件事上,我定是与你同进退的。”

    祁斯遇只是摇头,“我是真的不需要,这件事我和我爹做足矣。做完了,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也就能放心走了。”

    “走?”蔺珏和蔺昊异口同声,“你还要走?”

    “我没有几年可活了,想趁活着看看这大好山河,过分吗?”

    蔺珏没说话,直接伸了手去探她的腕子。蔺珏号了很久脉,越摸眉头皱得越厉害,另外三个人都没说话,就静静等着他来下判词。蔺珏斟酌半天,最后只问了一句:“唐一惊是怎么用的药?”

    “就是喝了点补药。”

    蔺珏终于松了口气,“那我就没看错,你如今的身体,再活个十年总是没问题的。十年,给我给她都够了。”

    “那我就信了。”祁斯遇还朝他笑,“珏表哥,我还能活多久,可就指望你了。”

    蔺珏“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上天不是一直偏颇。”蔺昊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嘲笑,“蔺家的短命运数,竟然在你身上应得最深。”

    “大哥!”蔺端明显是听不得这种话,脸上挂了怒气不说,语气也强硬了几分,“莫要再拿生死玩笑了。”

    祁斯遇却没那么介怀,还拍了拍蔺端的小臂说:“没事儿,反正我和大表哥原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了。”

    “是。”蔺昊还好意思应,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又说,“小表弟,过几日你来我府上一趟吧。”

    “我去干吗?又有鸿门宴等我?”

    “拿地契。”蔺昊说得果决,“我打算把赌石坊送你。”还不等其他人发问,他就又补了一句,“就当是送你礼物了。我知道你有钱,可你的钱不生钱,有个铺子总是好的,哪怕走也有点底气,还有牵挂。”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祁斯遇说完话锋一转,“不过我也得多问一句,大表哥那赌石坊重新开张了吗?不会还是死铺子一个吧,那可就不值钱了。”

    蔺昊哈哈大笑,然后回答她说:“开了。”

    “而且据我所知,大哥在中都也不止一处赌石坊吧。”蔺珏适时插了这么一句,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先前让杨子书端掉赌石坊这件事有半分不对。蔺昊当然知情,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半句也没多说。

    “确实。”蔺端也跟着点头,“光我知道的就有四个。”

    “一共六家。”蔺昊也够坦诚,“你俩还真是外向,都赶着为他多谋利。”

    祁斯遇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摊手说:“大表哥,我可没这个意思啊。”

    蔺昊还是不在意,只是说:“都送你。”

    “大表哥果然是赚大钱的人,六家利润颇丰的铺子,说送就送了。”祁斯遇依旧没忘蔺昊的“生意”,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如今大表哥光风霁月,倒显得我越发蝇营狗苟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话被说到了这种地步,自然是没法继续。好在蔺珏和蔺端心照不宣,又开始找了新的话头说。

    祁斯遇没什么事做,蔺昊蔺珏都走了,她还留在燕王府。蔺端给她倒了杯茶,然后又让人上了几碟她爱吃的糕点。

    她喝了口茶,然后才开口:“总觉得我应该和你说点什么,也总以为我会和你说点什么,可事实却是你我坐在一处,仍旧没话说。”

    “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蔺端说,“这两年我总是在给你写信,隔几日就要写一封,比当年你刚回中都时还要勤。”

    “可你没有寄给我。”

    “我很想你。”

    祁斯遇闻言抬眸看了蔺端一眼,随即她又低下了头,开始看茶杯里的倒影。她轻笑了一声,说:“我也有点想念中都,还有你们。”

    蔺端不挑她话里的笼统含糊,只是问她:“真的要走吗?”

    “嗯。等皇后娘娘寿宴过完,我就会旧事重提,待此事了了,我要去游历名山大川,找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先前那件事呢?”

    “只能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祁斯遇苦笑,“我愿意咬老大的钩,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不想让叶小将军和小沈大人成为下一个李亦仁和杨子书。而我要走,则是因为我更不想你我步他们的后尘。

    我的事从来就没法善了,当年我娘想把你们都扯进来帮我,我没得选,听了她的话。但现在是我自己来选了,所以我不想再让任何一个我在意的人为我牺牲了。”

    蔺端隐约猜到了祁斯遇真正的想法,但他只能压低嗓音说:“阿遇,可你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搏。”

    祁斯遇却笑着反问他:“可是端表哥,谁的命不是命啊?”

    蔺端语塞。

    他送祁斯遇出去的时候又遇上了颜蕊湘,祁斯遇和颜蕊湘相见次数不多,遇见了也没法不停下来寒暄几句再走。

    “表嫂。”她向来一视同仁,不管是对谁的王妃都只叫一声表嫂。

    颜蕊湘也是热情,还问她:“小郡王这是要走了吗?怎么不多坐坐?宴行在家可时常念叨您呢。”

    祁斯遇原是笑得很好的,但颜蕊湘这么一句“宴行”倒是让她的笑意有些发僵了。她只是摇头,说:“不了,我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表嫂最近都好吧?”

    “挺好的。”颜蕊湘笑着说,“说来还是要多谢您的书呢。我从小就喜欢听大燕的事,只可惜很多书籍都在战火中成了灰烬,孤本难寻。”

    “想来这也是我抄书的意义吧。”祁斯遇依旧带着浅笑,还说:“当时我在东宫抄了不少书,表嫂若是有兴趣,他日也可来我府上挑挑。”

    颜蕊湘也笑着应她,“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蔺端这会儿才开口说:“那我就先送阿遇出去了,晚了天凉,你也别在院子里太久。”

    蔺端没驾车送她,只是和她迎着晚风散步。祁斯遇还记得挑理,问蔺端:“怎的我就不怕晚了天凉了?”

    “我把外袍给你。”蔺端说完就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肩上,然后又带着点无奈说,“我确实对蕊湘很好,因为我知道不能和真正心悦之人在一起到底有多苦。蕊湘与我并不相爱,我们自大婚那日起就有了相同的苦楚,也算是种惺惺相惜。况且她又是女子,在这种深宅大院里,我若是待她不好,她只会更苦。”

    “你确实应该对她好,既然娶了人家,就该对人家负责。”祁斯遇说完又想到了柳昔,她问得诚恳,“那你为什么还纳妾?这不是对她更不好?”

    “柳昔她不一样。”蔺端没有明说,只是含糊了一句,“我与二哥亲密,但不无间,所以我都接受。”

    “她是珏表哥的人?”祁斯遇非要把一切打破砂锅问到底,“我第一次见她是在许国公府,你说她是珏表哥的人?”

    “一开始就是。”蔺端说得无奈,“亦仁做她票友的时候就是。”

    祁斯遇也无奈发笑,“这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没什么的。”蔺端轻声说,“这些事我和柳昔都心知肚明。我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她也知道我知道,彼此知根知底,倒也算相安无事,相敬如宾。”

    “那你也是一开始就知道?”

    “纳她之前才知道。从前没想过,但后来一想,很多事也就通了。”

    祁斯遇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蔺端也只是说:“阿遇你放心,不论如何,我们都还是最好的朋友。我说过的话,全都作数,我会帮你的。”

    祁斯遇心里感动,但她还是说:“但是宴行,你也该为表嫂和皇后娘娘考虑考虑。”

    这下换蔺端愣住了。

    皇后寿宴终于来了,祁斯遇一大早就收拾好进了宫。她原是想先去给皇帝请安,但皇帝在同三个皇子谈事,她也就知趣地回了御花园,并没让人通报。

    皇后寿宴,来的多是些夫人小姐,来的世家子和外臣并不多。祁斯遇对这些人认识不多,但她毕竟还是半个姓蔺的,也常入宫,倒还算自在。

    这次座次排得特殊,男女没有分席,祁斯遇的座位就在几位王爷旁边。他们这会儿都不在,席间也仅有女眷。三个表嫂都在,祁斯遇难得给她们分了个清,从大表嫂一路叫到了三表嫂。

    颜蕊湘和李汶曦都是常年在京,年岁又相近,聊得亲亲热热的,很是投机。白梦琪话少些,在旁边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

    祁斯遇耳朵尖,不费力就能听清她们在说什么。李汶曦的身孕有近五个月了,已然显了怀。她身旁的颜蕊湘和白梦琪都无子嗣,都在和她取经,还有关心祝愿她腹中的孩子。

    祁斯遇百无聊赖地捻起来一块糕点,她咬了一口才发现是放了山楂的,她嫌酸,又从碟子里换了一块。这块倒是不酸,但是加了龙眼的,她也谈不上喜欢。她放眼扫了扫,发现每个桌上摆的糕点全都大差不差,做的品种不够,又没考虑宾客口味,这无疑是御膳房的失职。但是大喜的日子,她也没说什么。

    许是颜蕊湘也注意到了她的无聊,还转过来同她说话,“小郡王不爱吃这糕点吗?”

    “嗯,不是我喜欢的。”

    “要不要尝尝我们府上的杏仁酥?”颜蕊湘说着掏出了一个帕子包,她把包裹直接递给了祁斯遇,还说:“宫宴等得久,小郡王若是饿了,可以先垫垫。”

    祁斯遇打开帕子拿起了一块杏仁酥,她咬了一口,然后才想起来和颜蕊湘说:“谢谢表嫂。”

    颜蕊湘笑着说:“是宴行有先见之明,他怕我饿,才让人备了些糕点带。”

    “端表哥向来是有心的。”

    “对了,小郡王明日可有空?我想到都国公府拜访一番。”

    “好啊。”祁斯遇应得很痛快,“到时候也让表嫂尝尝我家的糕点,不比燕王府差的。”

    “好。”

    祁斯遇突然又问:“表嫂是不是换了新的香囊?这香和我前几日去府上闻到的不同,好像要更冷冽些。”

    “的确。”颜蕊湘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这是我前日来宫里请安,皇后娘娘送的。想不到小郡王这么敏锐,宴行都没发现呢。”

    “嗐,端表哥这方面当然比不上我了。”祁斯遇还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我总跟这些水粉胭脂打交道,自然是要敏感些。”

    她俩正说着话,一旁的李汶曦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呻吟。祁斯遇这时才发现她脸色煞白,甚至额头都有了些汗珠,她赶紧问道:“二表嫂,你没事吧?”

    李汶曦自己也摸不准,只说:“有些不舒服,恐怕要麻烦小郡王去请太医了。”

    祁斯遇自是当仁不让,立刻起身去寻太医了。可还没等她走远,就听见颜蕊湘和白梦琪几乎同时叫了一声:“汶曦!”

    祁斯遇闻声折返,李汶曦已经昏过去了,这边的骚动也吸引了不少夫人小姐的目光。祁斯遇也顾不上许多,颜蕊湘才让出一点位置她就直接把李汶曦抱了起来,然后径直冲向了太医署。

    “叫太医啊!”祁斯遇急得满头大汗,几乎是横冲直撞去往太医署的。太医也是紧赶慢赶,提着药箱来看李汶曦。李汶曦最终被安置到了皇后宫里的偏殿,祁斯遇没跟着太医女眷进去,只是愣愣地站在宫门外等待。

    她猛喘了几口气,但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怕。她才放下李汶曦,就看见了满手满衣衫的血,这会儿闲下来了,身上这些血看着也更红了。

    她还是盯着自己的手心,手也虚虚托着,好像还抱着谁似的。

    这边的事闹得很大,皇帝和三位皇子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蔺昊和蔺端都没跟着进去,蔺珏看到祁斯遇身上的血更像疯了一般,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冲进了殿内。

    蔺端沉默着掏出帕子递给祁斯遇,然后轻声说:“先擦擦手吧。”

    祁斯遇接过了帕子,整个人都木木的,她用力地蹭着自己的手,什么也没说。

    蔺昊也难得缄默,他甚至也掏了自己的帕子给祁斯遇。祁斯遇不解,带着疑惑抬头去看他,蔺昊看着她的衣服,说:“擦衣裳。”

    “哦。”祁斯遇这会儿还是有点后知后觉的意思,她还是在擦手,那些血像是已经干在了她手上,怎么也擦不干净。她擦了半天,最后只能带着绝望问:“这么多血,汶曦的孩子还能保住吗?”

    “恐怕是难。”蔺昊只会实话实说,几乎半点幻想也不给她留,“只能希望她人没事。”

    祁斯遇完全信了他的话。蔺昊大她五岁,成婚又早,她总觉得蔺昊经验多,说的肯定也有些依据。蔺端却皱着眉头,低声和蔺昊说了一句:“大哥,你别这么说。”

    蔺昊抬眸瞥了他一眼,然后反问他:“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对,还是不想我和他说这些?”还不等蔺端回答,他又加了个新的可能,“又或者你只是单纯不希望老二的王妃出事?”

    “都有。”蔺端说话时依旧皱着眉,“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出事,不希望大哥你说得过分轻巧,更不希望你危言耸听胡乱吓人。”

    “还真是大哥难当。”蔺昊说话时带了点自嘲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