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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心轨以南,长岐之恨(十五)

    就当周余恩暴走似的冲到吕皮匠家门口时,眼下的一幕让他着实又惊了一大跳。

    那半大的狼犊子嘴里叼着那一整块还没晾晒好的狼皮卡在门缝里咧。

    它是刨了地上的土,挖了地洞钻进吕皮匠家的,可它没料到从洞里出来的时候,它所抛出的那些土堆却成了一个杀狼的机关。

    只见这半大的狼拖着整张狼皮把脑袋插在土里,看似快要出不上气了。

    再看它那身子却一个劲的不停往外拱。

    它急了,因为身后那两天腿的人不停的在后头叫嚷,这嚷声让它感到害怕。

    吕皮匠叫的越大声,这狼犊子的动作就越发活跃,它越着急就越是不好从这洞里出来。

    “好你个狗儿子!还想偷老子过冬用得皮草!”

    “啐!看老子也把你那皮扒了!做个毛脖领子!”

    周余恩大步走到这狼犊子跟前,不急不忙的朝着镰刀刃上啐了口吐沫。

    他调准了姿势把锋刃瞄准了狼脖子,准备给这狼犊子来个痛快。

    黄土埋了狼犊子的眼,它惊恐之中瞟见了那提刀而来的年轻人。

    慌乱中,它看到了那在太阳光下晃晃发光的凶器。

    也看到了,那凶狠目光下另狼胆寒的笑脸。

    就在这一刻,它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眼下完完全全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又把这几乎想明白的道理又全然掩盖住了。

    眼看那致命的镰刀已经快挨到了脖子处啦。

    可就在这关键时候,周余恩恍了一下神,让这镰刀在落定的那一刻走了个偏刃,居然剁在了狼背上。

    距周余恩后来回忆,这情况之所以发生可能是因为当晚喝多了酒,眼神不好使了。

    镰刀在狼背上开了个血口子,但不至于马上要了它得命,反道是助它解了围。

    狼一疼,身子骨一缩。

    “嗖”的一下就从门洞底钻了出来,只是一刹那就消失在了周余恩的眼睛里。

    这时候的周余恩只感觉脑子还在嗡嗡的响,就跟魔怔了一样半天回不了神。

    “娘蛋!这窖子酒后劲太大……”

    周余恩撇过脸,狠狠地用刀指着那狼犊子跑了的地方骂道:“等着!不怕你跑!老子指定弄死你。”

    但见那卡在门洞底的狼跑了,吕皮匠着急忙慌的开了门,一把拽住周余恩的胳膊半哭半怕的说道:“恩爷!恩爷!你可得救救我!要不是为了给你扒狼皮,我也不能害这祸事啊。”

    “我不比你,天不怕地不怕。你看这婆姨和娃娃还在里屋躺着哩!可骇死个人哩……”

    说着,吕皮匠害怕的哭坐在周余恩腿边上:“它要是再来寻仇那可咋办哩,哎呀……嗯哼哼……”

    “德性。”看着吕皮匠这幅模样,周余恩忍不住笑出声来。

    “吕皮匠,你这是埋怨老子把这狼犊子放跑了吧?”周余恩继续道。

    “可不敢……老小子不敢埋怨恩爷您呐。”吕皮匠哭丧着脸说:“这狼记仇,我怕它再抽空子寻回来害了婆姨和娃娃。”

    “害怕你还敢接这剥狼皮的生意?”周余恩挑了眉毛故作刁难道:“害怕你还敢吃狼肉?”

    “恩爷……”吕皮匠被问的搭不上话来,只得装一副可怜样,小声小气的说道:“您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呀……恩爷,您可不能就这么不管老汉一家子了,金娃可还叫你叔叔嘞……”

    “啊呀呀…他还那么小……要是哪天给这狼叼去了……那可让我咋个活呀!…”说着,吕皮匠抱住周余恩的腿就是个哭。

    “咦!行了!行了!你快起来!湿鼻涕都流到爷的裤腿上了!”

    周余恩拍了拍吕皮匠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起来。

    “歇你的心哇!老子可不是那没义气的东西。”

    “既然你吕皮匠帮了爷们的忙,爷们说成甚也不可能让你遭了那狼犊子的祸。”

    他拍着胸脯对着吕皮匠保证道:“今个我肯定给这狼犊子弄死喽,你且在家先把这门洞给填平压实成了。”

    话罢,周余恩看着那点点血迹引出来的小路很是诡异的笑了。

    ……

    “痛……火辣辣的痛。”

    这半大的狼一路跑,一路淌血。

    深红的鲜血浸湿了它的毛发,随着它的步伐一滴滴落在土路上。

    不大会功夫,太阳彻底冒出来了,先前还昏昏的天在一瞬间就亮了个通透。

    还是那颗柳树底下……

    一只死了的灰毛兔,一颗扒了皮的狼骷髅,一堆散乱的狼骨头,一张脏兮兮的大狼皮……还有一头受了伤的狼犊子。

    就这么极其不和谐的一幕,出现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早晨,也可以叫它是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

    狼犊子卧在地上,越发剧烈的疼痛让它顾不及构想头狼的那些事儿。

    它将狼皮放在一旁后就开始舔底后背处的伤口,可这伤口处传来的阵痛,却又迫使它发出一声声的哀叫。

    这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这般致命的疼痛。

    半晌后,它后背上那把尺深的刀口子,已经是止不住血了。

    疼痛的极限就是忘记疼痛……进而陷入一种麻痹的状态。

    痛过一场之后,它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是个什么事儿了,只觉得脱了力,想要再站起来都是一件极其费劲的事情。

    又过去好久,它终是用头抵住柳树杆子,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它朝着头狼的尸骨走了两步,却不慎又被脚下的土块拌了个狗吃屎。

    这一次,它再也没有力气可以站起来了……

    它跌倒的这个位置很好,刚巧可以看清头狼的骷髅和灰毛兔的脑袋。

    就这样,它先是看着头狼那空洞的骷髅,哀哀的叫了两声。

    但见头狼仍没有反应,就转目看到了灰毛兔的眼睛。

    它得身体已经接近破败,眼珠子却转的好快,它只注视着两个地方,一个是灰毛兔,一个是狼骷髅。

    当它得目光再次定在了灰毛兔的死相时。

    它终于是明白了……头狼好像,好像和眼下的这个食物一样,变成了两条腿的人嘴里的食物了……而人那手里的刀就好像狼嘴里的牙,是一种捕猎的手段。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会明白?

    因为就在刚才,它才真正嗅出了死亡的味道……看懂了死亡的样子。

    灰毛兔死了,被它咬死的,死了就不能跑了,就可以吃了,吃的时候要扯掉皮毛,吃里面的内脏,血肉。

    吃罢后,骨头是骨头,骷髅是骷髅,皮是皮,这些都不能再吃,只能当成玩具。

    头狼死了,被人拿刀剁死的,让人扛下山煮锅里吃了,吃罢后,骨头是骨头,骷髅是骷髅,皮是皮,这些都不能再吃了,只能被人当成玩具。

    它这回明白了,头狼死了,不能和它回窝了。

    这时候,它又想起一件事,一件之前被恐惧掩盖下没能来得及想明白的事。

    那个年轻男人提刀砍向它得时候,那副表情,那个眼睛。

    不正是它捕食灰毛兔时得那副神情么?是开心的,是狠辣的。

    是对待食物的正确方式。可它为什么会成为人的食物?它也曾在山上见过很多次人……

    他们之间不应该是互不打扰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