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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做朋友

    如果说吃饭是过去时,打印是现在时,那么外出就是激动人心时。这学期于暄和时为洋也有过几次外出。

    一次是江展叫于暄开车载他们去商场购物。上车前,江展问时为洋,他们去哪一家商场。时为洋说,去离于暄家近的那家。虽然这个选择为于暄考虑更多,但于暄想到的却是,离她家近,那她岂不是没有送时为洋他们回去的机会了?因为她知道,时为洋不会再麻烦已开回家的于暄再送他们,而且,这也表明,时为洋没有要顺便和于暄一起逛的意思,他只想于暄顺路把他们放下,然后不耽误于暄回家。

    到达商场后,江展在车上说:“和我们一起逛吧!”还没等于暄回复,时为洋就说:“下次再逛吧!”于暄只好自己回家。幸好,她还有一点点碎糖渣可以回味。在去商场的路上,她没带够现金,却想把车油加满,那个加油站当时还不能用手机支付。时为洋在车里说:“我给你钱加满。”于暄开玩笑说:“好呀,不怕我不还吗?”时为洋说:“相信你。”回家后,于暄第一时间把油钱转给了时为洋。其实,不加满车也能走,但时为洋知道,于暄有加满的愿望。他不喜欢她,却也“宠过她”一次。于暄会永远记得伸出援手帮她满足愿望的时为洋。

    再一次便是于暄对时为洋坦白她的喜欢之情。现在想来,和后面的事相比,这件事只能算是稀松平常。坦白的导火索是:左芳告诉于暄,时为洋对他们说,他和叶繁谈不来,和于暄倒是谈得来,和她相处很舒服。他们问他处对象的意思,他说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四个字掀起了于暄心底的勇气。从未得到过时为洋正面回应的她,从时为洋喜欢叶繁的讶异中来,从时为洋与蓝佳的暧昧中来,恐怕还从许多她不知道的危机中来……一路走来,她的忍受、失落居多,肯定居少。可怜的于暄,“顺其自然”四个字对她已是褒奖。顺其自然,行,也不行,两方面的意思都有,但没有把话说死,这对当时的她来说,就够了。后来于暄渐渐理解,时为洋是不太会把话说死的人,他用词温和,留有余地。不过,于暄从没想过要钻这些空子,因为即使他把话说死,她也依然无法不爱他。

    “既然他可以顺其自然,何必浪费时间呢?我喜欢他的意思他还不够确定?”于暄想。“顺其自然,也是一种否定啊!从他的种种表现可以看出,他不喜欢我的可能性很大。”于暄又想。这段时间,于暄受到他不喜欢她的现象的折磨,比感受他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喜欢她的甜蜜要多得多。

    不要再猜了,不如说出来,早点解脱。他不喜欢我,我说出来,也算是让他知道有一份感情属于他。也许说出来,他反而会从男女朋友的角度重新考察我也说不定。其实,当时的于暄没有想太多,她只想让他知道,她喜欢他。如果他再一直这样逐渐远离于暄的世界,恐怕以后于暄想说都没机会说了,她的爱会被淹没在时间长河中,时为洋永远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喜欢他。

    五一假期到了。四月三十日下班后,时为洋打算回老家,他一走出办公室,于暄制造了几秒的时间差,就到他下班打卡的地方偶遇他。“时时,你在这儿?回家?”于暄问。“嗯嗯,回老家。”时为洋没想到会偶遇她,有点惊讶。“我送你去火车站吧!”于暄说。“不用,我叫了滴滴。”时为洋说。“取消!我送你!”于暄第一次这么霸道。时为洋似乎预感到于暄要说什么,他点点头,让她在穗村门口等他,他先回去拿行李。

    到了穗村门口,时为洋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上车来。于暄心想,他外出也背双肩包,和我一样。上车后,时为洋坐在副驾驶。他说,于暄不必这样送他。于暄知道,他在强调他们的距离。还没开口说,答案已经很明显。仿佛时为洋也提前预感到什么,也许在拿行李途中,他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说、如何做。于暄说:“朋友之间不必这么客气!”时为洋说:“还是要客气一点。”于暄当时特别想哭,近半年的折磨要结束了!他的态度很明显,他要和她保持距离。

    那是痛苦的回忆。于暄选择性遗忘了原版对话。她不记得他们又说了什么,但上车后很快,还没开离穗村门口那条街,时为洋就在副驾驶上说:“做朋友。”于暄还没直接说她喜欢他,时为洋就听出了她的意思,先下手为强。

    于暄绷紧的心顿时放松下来,不是高兴的上飘,而是绝望的下沉,但终于不再是不置可否的悬空紧挂了!于暄说:“为什么不可以?”既然他知道她喜欢他了,她就可以直白地问了。她问的是为什么不可以进一步做男女朋友。时为洋说:“没感觉。”后面时为洋说的很多话于暄都没心思听。她能记住的只有零散的信息。

    他说,他若是喜欢你,他会主动,他会去找你。他说,他要找的人,和他在处理事情上总要差不多。于暄很难过,他们一起处理那么多事,他还没发现他们的一致与和谐吗?或者说,他发现了,但他觉得没什么。

    既然坦白了,于暄觉得她可以轻松做自己,在时为洋面前不必再掩饰。所以,她把时为洋对叶繁、蓝佳的评价问了个遍。时为洋说,他和叶繁谈不来,绕一百句都绕不到一句话;蓝佳性格强势,他不太喜欢强势的女人。在与他接触较多的女生中,与于暄的相处最舒服。放在以前,这话能让于暄充满希望。现在,于暄只觉得无奈。再怎么聊得来,相处再舒服,又有什么用?他一句“没感觉”就否定了所有。

    他也对于暄说:“我对你有好感,但只是朋友的好感。”于暄问他,不先了解一个人,何来感觉呢?可不可以先互相了解再说。他说,不要再绕口令,一开始没感觉就不必再了解。

    于暄问他,以后会不会迫于父母的压力随便找个人结婚,他说有可能。他还说,他可以告诉她一个秘密,这个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连他父母也不知道。他说,如果他父母仙逝,但他还没有找到伴侣,他就辞去工作,去做他喜欢的事。他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于暄也跟着哭。做好了这种准备的时为洋,她怎么去追呢?不过,于暄依然接着对他说,如果他以后要找个人将就结婚的话,与其去找别人,不如来找她。

    在跨江大桥上,他跟她讲他以前的感情经历,讲他为什么没有和曾经一个对他也有好感的姑娘最终走到一起。她心痛得只能听他说,不知如何反应。她问他,他们还能做朋友吗?希望他不要刻意疏远她,还像以前一样,她不想因此失去一个这么好的朋友。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认为他喜欢她,请他不要有负担,请他放心。时为洋答应了。

    当时于暄想,时为洋这么好,也许她不会有失去朋友的损失,但她很难才会产生的爱情要承受不能相爱的痛。也许她再也不会这么快、这么出人意料、这么深刻、这么执着、这么遗憾地爱一个人了。他让她体会到什么是爱,而爱一生能有几次呢?

    后来,于暄在时为洋多次的强调中慢慢明白,这个超出她三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她到底被什么而打败。原来,他要的是那种怦怦心跳的感觉,这是于暄几年后终于搞明白的概念。于暄自问自答,她从未对时为洋有过他要的那种感觉,但她肯定,她爱他。两人要的爱不一样。一个要心跳为先,一个要相处为先。

    她喜欢他,他不喜欢她,果真是这样。也许早在5月前,于暄就料到了结果。只是,不亲自证实,她就无法把那一点点“万一不是这样呢”的希望空间给挤掉。但即使尚未证实,于暄就已经以悲伤的方式为她的感情做纪念了。

    5月前的一天下午,时为洋来给相关人员发所需证书。接到证书的刹那,于暄脑中突然闪现一个主意:让时为洋帮她写证书上的个人信息,趁机留下时为洋的字迹。她想,万一她和时为洋无法在一起,从她生活中消失,她至少可以靠留下来时为洋给她写的几个字“续命”。还没有向时为洋表明心意的于暄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从不会强势要求别人做什么事的她,把证书拿到时为洋办公桌前,撒娇似的对时为洋说:“时时,帮我写名字好不?”时为洋奇怪地看她一眼说:“自己写!”于暄环顾时为洋周边的环境——他桌上堆满材料,显而易见地在忙着什么事情。看得出,他很忙;也看得出,他没看出于暄让他写字的心思。即使他没有沉浸工作中,于暄彼时的心境他也难猜到。他不知道,于暄对他的喜欢已经有了悲伤的成分。一份还没被亮出来的喜欢,就已经开始悲伤了。他猜不到。所以,他简单地以为于暄是闹小孩子脾气,无视他的忙碌,给他增加琐事。他面露不情愿之色,表情严肃,并不打算写。而这,更是让于暄捕捉到了不详的信号,“他不喜欢我”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噩耗般的信号又更强化了于暄要为自己留下点关于他的什么实物做纪念的念头。当时的于暄其实已经在心里哭出了声,但她装作任性继续撒娇:“帮我写嘛!”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非要时为洋帮她写字不可。时为洋没有看出什么预谋,依然觉得是于暄的任性,他终于从一堆材料中找出笔,给于暄写上了单位名称和姓名。于暄特别想看时为洋是怎么写她的姓名的,仿佛他写过她的名字,就跟她更近了一步。他写了,她看到了,她从未那样仔细看过自己的姓名,她跟随他的每一个笔画在心里仿写,仿佛要把他的每一次运笔看进心里、融进血里。

    拿回证书的瞬间,于暄内心悲喜交加,喜的是,他帮她写了。悲的是,不会以后真要靠这本证书怀念他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她赶紧拿着证书像闹腾完大人的小孩一样满意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她神情恍惚,若有所思,仿佛刚刚干了一件大事,又仿佛没什么事。这个心酸的小伎俩,只有她自己知道。

    往后,每当于暄翻开这本证书,都会想起那个阳光不怎么刺眼的下午她非要他写字的场景——他的严肃,她的任性,都历历在目。那也可算作是他们还能在一起接触的时光吧!而这本证书,恐怕一语成谶,或许真就成了于暄能保留下来的关于时为洋的唯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