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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同行

    “刘知易!”齐月松开匕首,怀抱住昏倒的刘知易。鲜血从他的胸膛渗出,齐月满手是血——人的血。汗水、血水、泪水的混合,齐月脸上了碎发贴在脸上,她抬起头,盯着面前的苒玲,猩红的眼眶和锋利的细眉将悔恨和愤怒表现在脸上。

    “不愧是无伤啊,连自己的母亲都能杀。”苒玲发出轻蔑的笑声,“好人?这世间好人如何活?你旁边的那个小好人,不久要死在你面前了吗?诶哟,他乖乖地站在井口,我瞧着他身上也算有一半蒋家的血,便一起带下来了。”

    齐月的刀瞬间出鞘,剑锋直指苒玲。在快要接触苒玲的一瞬间,一个小孩儿跳了过去,剑穿过小鬼的腹部,插入地面,而那个小鬼的身形化为黑烟,魂飞魄散。

    “又是一个罪过啊!”苒玲掩面大笑,处处透露出对齐月的嘲弄,“来杀我啊,让我灰飞烟灭,这里的所有孩子,都会跟我一起化为烟尘!”苒玲越笑越大声,形同疯魔。

    齐月看着刘知易,匕首并没有插入心脏,他还有口气,她不能再拖了。

    这本就是个无解之局,苒玲强行融合幼孩的灵魂以增强自己的力量,与这些孩子便是同生共死,杀掉苒玲,阿维、小颜都会死;如若不杀苒玲,便是继续放任她为祸人间,会有更多的孩子无法进入应有的轮回。算来算去,罪过都可以算在她头上,真是可笑。

    她一定有弱点!

    齐月抬眼看见那个小男孩,叉着腰龇牙站在苒玲旁边。趁苒玲不备,齐月一计灵气对准他射去,环住了男孩的脖子,齐月使劲一拽,把他拉到了身边。男孩儿扯着绳子,在地上难受地咳嗽起来。

    “你干什么!”苒玲尖叫出来,见她激动,齐月把绳子勒得更紧了,男孩摆着身子挣扎着,却感觉脖颈处越收越紧,难受地唤着苒玲:“娘亲……娘亲救我……“

    “你别动他!”苒玲弓着身大喊,眼里都是惊恐,“你放开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你的那个生下来就死掉的独子。”

    “你想干什么无伤!你别逼我!你别——“

    “是你先逼我!“齐月呵斥住情绪失控的苒玲,“把这些孩子的灵魂都放出来,我可以不杀你的儿子。”

    苒玲发疯似的大叫,眼球凸出,显出恐怖齐月步步紧逼:“你想要你的独子魂飞魄散吗?“齐月再次勒紧绳子,男孩儿的颈脖上冒出因灵气灼伤产生的黑烟,泛出点点火星。

    “娘亲……“小男孩在挣扎,“娘亲我好痛。”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苒玲靠近了一步,想安慰她的孩子,齐月警惕地再次收紧了绳子。

    “不要消耗我的耐心!”这是齐月的最后通牒,刘知易已经瘫倒在地上,气息虚弱,只能见身体勉强的起伏。

    两人对峙,只剩下小男孩的挣扎和树中世界如人体一般的脉搏跳动。

    苒玲停在原地,嘴巴因为紧张和疯癫不停地抖动,盯着小男孩点点头,露出妥协的神情,“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苒玲微微张开手臂,哽咽着声音,“你先把我的孩子放开……”眼神中是乞求和凄凉。

    “你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齐月厉色。

    苒玲眼睛始终盯着她的独子,她用力地点点头,逐渐,她的身体周围渐渐散开成百上千的灰色灵体,数量之多甚至掩过了空间内大大小小的紫色荧光,纷纷涌入了不同的小孩体内。

    “现在你满意了吗,放开我的孩子!“苒玲尖叫着靠近,齐月放开绳索的一瞬间,召唤插在地上的剑身飞出,飞剑掠过黑暗潮湿的空气,直直地插进了苒玲的脖子。

    女人的眼睛赫然放大,容貌瞬间衰老,浓密的黑发变为灰白,她忍痛踱步走向她的儿子。

    拥抱那小小身子的一瞬间,灰飞烟灭。同时,空间开始崩塌,来不及逃生,齐月抱着昏倒的刘知易,用手护住他的脑袋——恍然间出现光亮,两人出现在一片树木的废墟之中,正是山丘之上的那颗古木,如今已经全部垮塌。

    齐月清晰地闻到刘知易身上的鲜血,微弱的呼吸在空旷的山坡上显得格外脆弱。他必须立刻治疗,如今在城郊,步行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这个方法了。齐月心想。

    “忘川寒骨,以魂为祭,允我送行!”

    咒语念出的刹那,两人的地面凹陷,幽绿色的液体闪着黑色乳白色的光泽,从地面升起,将二人包裹,而后带着两人消失了。

    一睁一闭中,齐月和刘知易到了蒋府的大院。

    “世子……世子!”一个婢女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刘知易,惊恐地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得救了……齐月心里叹道,随后吐出一滩污血,晕倒在地。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灵魂被撕成碎片,又被各种情绪折磨,愤怒、悔恨、恐惧、惊吓、死亡,像在伤口上浇上热油,再到热锅里翻滚,把所有的伤口烫出疤来,结痂了又抠掉,再反复一遍,加深你的印象。所有的存在,人鬼妖仙,命簿早已写好,而齐月的命,就是无尽的苦难、折磨,还有永远的孤独——这就是瞬行之术的代价,忘川河里残存的魂灵和被人们遗忘的苦痛记忆,撕裂施术者的灵魂,将无尽的怨气全盘释放,然后用锋利的针线缝补缺口,重新还你一个满是疤痕的灵魂,这才是真正的酷刑。

    在灵魂的撕扯和愈合中,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母亲吗?她倒是难得入她的梦来。齐月享受着灵魂战栗中这唯一的慰藉。

    “孩子,好好活着……”

    当齐月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侍女,她开心的叫着,似乎是在为齐月的苏醒高兴。

    齐月顾不得自己的身体,起身问道:“刘知易呢?”

    “吴姑娘别担心,堂少爷没有生命危险,大夫说今日应该就能醒。”

    齐月从床上起来,叫侍女领着去见刘知易。照顾刘知易的仆人在见到齐月来后纷纷退下。齐月走近床榻,看着刘知易安静地躺在床上,胸口在令人安心地轻微起伏。齐月感觉自己终于沉下心来。阳光从古朴的窗口射入,清清打在刘知易的脸上,齐月甚至能看见这张白净的脸上的小绒毛。安静下来的刘知易,终于没了那点大惊小怪的闹气,眉毛浓密,鼻梁挺拔,倒确实是个清秀贵公子,如果他不开口说话大惊小怪的话。

    “齐月……”刘知易嘴里嘟哝着,“别走……”

    “你醒了吗?”齐月倾身靠近他,感觉到刘知易附上了他的手。看来快醒了,齐月心想。

    没有多久,刘知易模糊中睁开了眼睛,就看到齐月的脸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吓得微微起身,正好抽动了他的伤口,“啧……”刘知易疼得滋出声来,齐月连忙扶着他躺下。

    “身体感觉如何?”

    刘知易第一次看到齐月温柔的不带防备的眼睛,楞了一秒才说着:“就是伤口还有点疼,感觉没什么大碍了。”

    齐月准备出去告诉蒋生言刘知易的情况,却被刘知易牵住手,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又要走吗?”刘知易问道,“离开湖州,你打算去哪儿?”

    齐月对上刘知易的真挚的眼睛,自然地回答道:“我去哪儿都不重要,反正不会带你。”

    刘知易仿佛已经知道齐月的答案,松开手,齐月正准备转身,刘知易又鼓起勇气拉上了,齐月一脸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如果我说我想继续跟着你去呢?”

    “你只会成为拖累。并且,请刘少爷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我的责任不是过家家,你理解不了这样的生活,也吃不了这样的苦。”

    是打击,也是事实。刘知易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齐月叹了口气,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同意护送他到湖州,这一桩桩一件件,与她这种行走两界的怪物呆一起久了,难免沾染上阴间的东西。尽早离开,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张锦菡也已经无事,但是丧子之痛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当齐月前去探望的时候,年轻的夫人也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洞的。蒋生言忙于府中事务,抽出空闲来就去安抚他的母亲和妻子。

    “吴姑娘!”蒋生言看到了齐月,“多谢吴姑娘帮我蒋家!”

    齐月不是很想搭理蒋生言,毕竟蒋家的诅咒,都是来源他们自己的罪孽,但是因此波及到无辜的张锦菡和那个幼小的小生命,齐月自认有忽视的责任。她几句话打发了蒋生言。

    当日下午,齐月不辞而别,没有书信,没有告别,就这样平平淡淡悄无声息地消失,她早已习惯了。独自走在街上,却瞥见巷中阴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阿维,她还没有走吗?齐月首先是担心又出了什么意外,走进巷子中被小女孩拉住,问到她:“小鬼头,你怎么还不去阴间?”

    “我,我是在等你。”阿维解释道,“我去你房间里找过你,但是你一直睡着,所以我才等到了现在。”

    “你等我干什么?你力量那么弱,再在凡间多呆几天魂都散了!”

    阿维被齐月突然严厉的口吻给吓到了,有些谨慎地说道:“姐姐你说了……说了要给我买糖人的。

    齐月拍拍头,想起来在那时在竹林里安慰她给她买糖人,如此失信于一个小孩,齐月拍拍脑门,把她留在阴影处,自己跑到街上买了一个糖人,递给阿维。

    “给你的,吃了这个,今晚我送你去阴间。“

    阿维圆圆的清澈的眼睛盯着糖人,如获至宝地双手接过糖人,抬起满足的小脸,咧开嘴说道:“谢谢姐姐!姐姐是最好的人!“然后仔细地舔起糖来。

    等到晚上天色全黑了,齐月牵着阿维像那日一样,慢慢地走向那片竹林,却在后面听到刘知易的声音,年轻人背着一个包袱,很急的样子,大喊道:“齐月……等一下,等一下……“

    “我似乎已经跟你说过了……”

    “我不听!“刘知易一副厚脸皮的样子,身子绷得直直的,很认真的样子。

    齐月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了刘知易,蹙眉说道:“你说你要跟我走,那就把这个东西吃下。“

    刘知易从中倒出一枚棕色的丹药,决绝地含了下去,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就兀得发现齐月身侧多了个小女孩,吓得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是鬼吗?“

    “你好啊大哥哥,我叫阿维,等下姐姐就带我去阴间了。“阿维倒是不怕生,主动给刘知易打起招呼来。

    “一起?“齐月恢复了以前一词千金的交流模式。

    “一起!“刘知易点点头,还向阿维伸出手来,”我……可以和你握握手吗?“

    阿维把小手搭在刘知易的大手上,刘知易在触摸到凉凉的小手瞬间却放松下来,仿佛真的牵住了一个女孩儿的生命,只是有点寒,跟齐月的手一样。

    阿维一手牵着齐月,一手牵着刘知易,很满足得荡了荡两个大人的手,开心地笑着说:“你看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听到这句,刘知易心虚地望向齐月,齐月随后也看了刘知易一眼,但是他没有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一丝起伏的情绪,只听到齐月说道:“那你更要投个好胎,别摊上我这样的母亲。”

    阿维撅起嘴,很不满意齐月的回答:“姐姐给阿维糖人吃,姐姐就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诶,姐姐我看到火了!”阿维看到远处的绿色萤火,激动地跳了起来。

    “这是?“刘知易看到了传说中的鬼火。

    “引路火。”齐月解释道,顺便松开了阿维的手,“走吧,小鬼头。”

    刘知易和齐月两人看着阿维走向鬼火的身影,小女孩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最后慢步走到了引路人的后面。

    “无伤大人——”引路人又对着齐月微微鞠躬。

    “今晚跟你一起走一趟。”齐月说道。

    “能为无伤大人——服务,是——在下的——荣耀。“

    齐月点点头,示意引路人领路,又看向刘知易,发觉他倒是适应得很,问道:“真的一起?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一起!“刘知易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好奇和兴奋,在话本故事和鬼怪传说中的阴间,他竟能亲眼得见,最重要的是,他好像离她的生活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