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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个秋冬在我记忆中好漫长好漫长,是我人生中度过最漫长的秋冬。兰的病情开始加重,每一次咳嗽就伴随着添加药物,就意味着又要多一部分钱,还有多一部分的压力。

    我只能试着多打一份工,多赚一部分钱。如果可以选,我自然也是不愿意将她一个人放在家里的。

    兰开始变得沉默了,这是我预见到了,但是却又想不出办法的事。

    明那时候还没有回来,一个人在外地打工,偶尔和我通信。我告诉他‘兰现在状况不是很好。’他回我‘你压力很大吧。’

    因为我只有兰一个妹妹。

    我还好,我压力很大,却还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但是兰没有。她一个人在家里孤单的时候,害怕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呢?我再没有机会知道了。

    父亲似乎也老了,明明年龄只有四五十岁,但是看上去却像是七八十似的白了头,天天皱紧眉头,常常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叫我“阿夜啊。”然后什么都不说,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生活的压力,压倒了我们所有人。我在很长的时间,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方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只能日复一日的工作着,期盼着兰的身体快点好起来,希望这样的日子快些结束,能让我为了我自己而活着。

    我明白这样的想法其实多少有些自私,紧紧为了自己能好好的活着许下了期望。对不起,原谅我吧兰。

    再后来我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为了能够更好的赚钱,我刻意和父亲休息的时间错开了。没有办法,生活的压力太大了。只是我一直很遗憾,如果那时候稍加注意,我应该就会发现父亲的身体已经不好了吧。

    以往父亲的身体还算不错,不说多么好吧,至少是健康的。原本就只是个四五十岁的人,怎么也称得上强壮,能老到哪里去?结果从母亲病了以后,兰又病了。那个男人好像老了很多。这些年他的压力比我多太多了,我知道他过的不容易。

    我现在还记得,在我的少年时期,父亲是个很爱笑的男人。母亲在的时候还好,至少有一个人能鼓励他,并且在他身边。即使那时候家里欠了债,至少也过的算开心。

    但母亲病后没多久,兰也得了和母亲一样的病。

    我现在都记得,直到生命的最后,母亲都在哭泣,温柔的和兰说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家里条件并不好,从你出生到现在,我什么都没能给你,甚至连一个健康的身体没有给你。”

    “我很爱你,兰,我很爱你。但是对不起,我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不能留给你,对不起。”

    然后母亲用尽所有的力气抓住兰的手,目光始终都追随着她,知道她慢慢闭上双眼,兰守在她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母亲她至死都在苛责自己,为什么没能给兰一个健康的身体。

    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开始变得酗酒。真要说起来,我并不责怪他的逃避。他太累了。我只是恨什么都没能做到的自己。

    而我呢,我没能救得了母亲,这次我一定,拼尽全力我都希望兰能活下来。所以才早早的外出打工,希望多给家里挣些钱回来。

    结果却等到了兰病情越来越重的消息,不得不回来。

    到头来我谁都没能救得了。

    写到这里,又停了下来。思绪很混乱,感觉写的故事也歪七扭八的,没有一个侧重点。所有的书写都充斥着悲伤与回忆,到头来写成了这种东西。

    又忍不住坐在位置上抽了根烟。其实也没吸两口,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看着火星一点一点的燃烧直至熄灭。

    全家福的照片被我放在了桌上,老旧的照片总让我感觉,这些痛苦与悲伤似乎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但真当我撕开伤口,用沾上鲜血的文字一点一点的拼凑当年的事情的时候,却又意识到那种无助从来没能离开我。

    好几天没敢继续书写下去。我怕再继续写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哭起来。反复的把之前书写的文字重新看过来,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能反映过来才发觉:我似乎还是把兰写成了病弱的样子,是不是应该修改一下?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修改。

    还抽空出去买了个相框。将照片放进相框,然后放在了桌上,想着想着就看一眼。我觉得人有时候就很奇怪,以前明明还要把相片藏起来,就怕自己看见触景伤情。现在明明还是觉得难过,但偏要拿出来,就怕自己最后,连重要的人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剩下的还没想好从哪里开始写,雪子就来问我“最近怎么突然不写了?后来呢?发生了什么吗?”

    “后来就是我终于发现父亲的身体很不好,我希望他能在家里休息。但是父亲拒绝了,说着‘如果我也休息,那兰怎么办?’‘绝对不行!’然后和我大吵一架。”

    “在家里?”

    “嗯。”

    那时候年轻,说话做事都是比较冲动的。完全没有想过就这样在家里和父亲大吵大闹,兰听见了她会怎么想。

    父亲年龄不小了,又不识几个字,只能做些苦力活。这几年他又有些酗酒,身体自然是大不如前。他什么都没说,等我发现的时候他的脊椎已经出现了大问题,再向以前一样挺直都已经很困难了。

    如果不是我那次工作提前完成了,比以往更早回家,我可能永远都注意不到,那个总是坐在院子里喝酒的父亲,连挺直脊背都很困难了。

    如果说原本我只是觉得家里的家里很大,那一天,我是切切实实的崩溃了。

    我可以一天打几份工挣些辛苦钱,可以低声下气的乞求别人借钱,甚至可以每天都少吃一点。但是我看着父亲在我面前怎么用力都直不起腰来,然后又要去拿酒的样子,我真真切切的对这一切感到了绝望。

    “明明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我马上就出门了,晚饭上桌上,自己记得吃啊。”

    “那还要什么才是大问题?等到和母亲一样离开了,那才是大问题吗?为什么不去看病?不呆在家休息?”

    “如果我也休息,那兰怎么办?你怎么办?指望你一个人养两个病人吗?连兰一个你都养不起吧?”

    随之而来的吵闹还有别的什么,我都记不清了。就记得最后我问他“那你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