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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青青子衿我有嘉宾

    一场牡丹会举办下来,最后作成的几十幅画,被筹建举办牡丹会的各府收藏,风景画和人物群像倒还罢了,那日作画的画师们因不许为人物作单独画像,倒无甚人物画留下,但其中一位画工最精湛的大画家偷偷为雅俗作了两幅画,在场画的一幅被发现后,便被广平侯府瞒着截下收藏了去,画师回去后,随即又凭着记忆作了另一幅更精细的。

    广平侯柴氏家族在朝中盘根错节,虽不如其上的镇北侯府显要,但略胜于紧随其后的勤敬侯府,勤敬侯家族避开政治中心,只在登州深耕,虽比广平侯府更富贵,却不如广平侯府在朝中的影响。

    目前柴侯爷在朝位居从三品,按照文官步步熬资历的路径,以柴侯爷的岁数,这个品级虽不显重,却也出众,且柴侯爷的叔父堂伯都在朝廷颇有话语权,所以广平侯府的政治实力不容小觑。可作为嫡长一脉,柴侯爷本人生性偏淡泊,子嗣也就柴靖宇一个,族中旁支强势,父母定然为保护好独子尽心竭力,且全意为之谋划。

    自打郑家讹诈广平侯的事出了后,虽说广平侯最后顺利过了关,但终归惹来一身晦气,等到时过境迁,再叫别有居心者推波助澜,什么样的话都有人说。

    时间到了四月中下旬,鹿鸣阁里的蜜桃熟了,芍贞如约把一**好的朋友都邀请来家中,俗慕飞娇舟皙坻自是要来,难得这次沉宓、仙瑶和玥华也请来了,共聚十一人。小姑娘们一走进鹿鸣阁,见满院芍药大肆盛开,花坛内的栀子、月季、蔷薇争奇斗艳,假山缠满翠浓的卉藤,碗口大的桃子挂的树枝抬不起头来,再有一对小鹿点缀生气,整个鹿鸣阁仿佛一片仙池。那边木棚秋千床围一圈纱帐,床上摆两个各样春花装的纁黄色枕头以及被垫之物,配上这院景,竟叫人一看顿生困意。

    众人徜徉于花池当中,看着院景无不惊叹,玥华忍不住说:“哇!芍贞,你名字中带个芍字,这院里的芍药就开的这么好。”

    众人一听都笑夸芍贞名字好,在坻笑解:“能叫芍药开的这么好,未必是名字里带个芍字的缘故,保不齐芍贞就是那芍药花神转世呢!”

    芍贞笑道:“在坻姐姐,你真会说话,我听着都快飘飘欲仙了。”说着忙带人进屋。

    东次间的青玉珠帘打了起来,五个没来过的东西看看,都赞芍贞的住处非常精致,飞飞发现北墙上有一处后门,就拉开瞧瞧外面,见后院里是假山水池,回廊亭台,度回廊延伸处连接别院,整体另有一番洞天,心里忍不住赞叹芍贞的居所竟这样奇妙,其余几个也纷纷过来,都到回廊上转转,看看周围风景。

    小姑娘们前后瞧一圈,最后一起到东次间就坐,屋里的绣墩椅炕加起来也够了,皙妍对摇椅情有独钟,其他人就随便坐。桌上摆满用盐水湃过的杨梅、桑葚、樱桃,刚洗摘的李子、桃子和西瓜,另一壶蜂蜜桑葚茶。芍贞善于调弄精致东西,取过白琉璃花盏,亲手为每个人倒了一盅桑葚茶,用细网滤尽碎渣,奉给几人,就坐下吃果子。

    飞飞伸出葱根般细指拈一颗杨梅说:“一吃这个,我就感觉到夏天真来了。”说完吃了杨梅,一旁追月帮忙打合欢白羽扇。

    仙瑶手里握着兰花团扇,边吃樱桃边接口:“夏天好,我喜欢夏天,什么果子都有,白天可以歇晌,晚上还能乘凉,就现在这季节的晚上在院子里逛逛最舒服,我看你这院子里还有个秋千床,芍贞、我若是你,晚上定在那里好好睡睡。”

    芍贞收起手中的象牙镂花折扇道:“现在我还不怎么睡那里,等到天特别热的时候,我可能会在那里一睡一整晚。”

    雅俗轻摇云鹤纹缂丝团扇,对芍贞笑说:“更深露重,小心着凉。”芍贞也用手背托着侧脸笑看雅俗。

    沉宓吃了两口桃子,接话:“听起来不错,夏天晚上热,睡在屋里就算是用冰也有些闷闷的,取湘妃榻睡在屋外乘凉倒是爽快,但我家人一般都不让我在屋外睡太久,也说更深露重,容易着凉。”

    “这话倒是。”舟儿说,“芍贞,你这院里花木多,保不齐枝叶间就有什么注意不到的豸虫,虽说晚上乘凉自在,但也需小心才是,千万别被什么东西咬了,可不是玩的。”说完又打开手中的五彩花卉蝴蝶纹珐琅面扇继续扇着。

    芍贞笑着点头回应:“嗯,我会小心的。”

    在坻吃完几颗桑葚,说道:“我瞧着这前院是花草,后院有山水,真是个好所在,跟神话里的瑶池仙境一样。”说完又拈了一枚大樱桃吃。

    见芍贞被夸得不好意思,雅慕道:“我们去年来的时候天气冷,就没瞧过后院,今天赶上这好天气来,再看这一前一后的景色,觉得真好,比我上次在琼苑玩的要合心多了。”一旁的飞花摇着锦纱苏绣菊花团扇给雅慕扇风,雅慕容颜精致的难描难绘,加上亭亭玉立的身材,婀娜多姿的形态,若雅俗不在这里,定然艳压众人。

    皙妍正啃大鲜桃子,听雅慕说话就看着雅慕,心想这里就雅慕和自己同岁呢!忽的又听到琼苑一事,心里便不自在,又闻在坻开口说:“牡丹会举办那日毕竟有那么多人,许多都是初次相识,自然不如今日知交好友来家中相聚自在。”

    娇儿吃完一片西瓜,又取桑葚茶喝着,朱阁绮户小心主子热了,就一左一右勤快的摇着玉柄仕女团扇帮忙扇风。听大家说起琼苑,娇儿抬头道:“那日就中午的流水宴好,其余的也没什么意思,下午喝了口好茶,还是我们自己动手忙的呢!”

    雅俗故作惊讶问:“你就坐在那里等着喝茶,手指头都不动,忙了什么?”

    娇儿赶紧解释:“我忙了,我叫人擦了桌子。”

    雅俗稍微满意点,高高点了下头。大家都笑叹:“没动手,但是动口了,也算劳累。”

    皙妍终于插口:“你们说牡丹会那天我心里就来气,那个陆梦姗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几天只要我一想到她说我的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在坻边摇缂丝花鸟合欢扇边问:“她说你什么了?”

    芍贞不好复述,皙妍想想就说:“其实也没什么,那天陆梦姗见我和芍贞一起去找她要金簪,她不想还,就拿着金簪准备跑,被我拦住了,她突然就开口骂我,我跟她之前都不认识,她凭什么骂我。”

    在坻尽力安慰:“一般都会那样,你坏了人家好事嘛!陆梦珊怕借不到金簪,不敢跟芍贞发火,不拿你出气怎么办呢!”

    皙妍自然不高兴这样的说法,嘟着嘴道:“在坻,照你这么说,遇到这样的事还不能管了是吧?”

    “我可没这么说。”在坻忙解释说,“皙妍,你帮了芍贞是对的,可是你没必要为陆梦珊的话生气,她当时说你,你应该立刻反击,就像你自己认为的,你俩都不认识,她骂你肯定不对,你把她骂回来不就行了么,事情过了场,就算了吧,这样的事不值得老是记着。”

    皙妍:“可我就是生气嘛!”

    飞飞转向芍贞问:“芍贞,皙妍都帮了你那么大忙,还受了委屈,你没好好谢谢皙妍呀?”

    芍贞看着皙妍问:“皙妍,我谢你了吗?”

    皙妍想到芍贞那日回来后,特意送给自己一个乌木雕花架子垂的花鸟纹银鎏金熏球,便笑着说:“谢了,芍贞重谢我了呢。”

    雅俗忙笑着说:“谢了不就行了嘛,皙妍,你的侠义心肠,芍贞是记在心里的,若是你还提自己的委屈,岂不是怪芍贞谢的不够重。”

    皙妍忙说:“我没有。”

    雅俗:“没有就好,不愉快的事今天就不要说了嘛,以后也不要说了,我们难得相聚,该说些高兴的话。”

    皙妍自然笑着没什么不高兴了,便猛的甩开渔樵耕读油纸大折扇扇起风来,周围吓一惊,惹的沉宓和玥华都忍不住打开镂花香木折扇,扇扇惊吓不爽。

    雅慕见玥华只顾吃果子,半天不说话,就问:“玥华,你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玥华听见便转头说:“我在想,这院里有这么多花,但是满院子一丝不乱,整整齐齐,怕是每天打扫很费功夫吧,毕竟花开花落时时都有。”

    芍贞:“我这院子每日的上午下午都会有嬷嬷和丫鬟们仔细清理一遍。”

    玥华夸赞:“怪不得一片落花都没有,那些花枝修剪的可真好看。”

    芍贞笑道:“怎么会有落花呢!我这里花虽多,却都是有用处的,不管哪块儿花盛开,只要稍微发蔫,我都会叫人趁着干净先采摘下来,用来做胭脂香粉,所以我这院里的花不只是看的,也是为了用的。”

    舟儿喜的忙问:“现在天气慢慢热了,等一出汗,胭脂香粉怕是难用上,芍贞,你除了会制胭脂,还会用花草制香皂吗?如果会的话,香皂做几块出来,倒合夏天的用处。”

    吃了半日不停嘴的仙瑶终于说话:“舟儿这话说的对,夏天擦粉的一般少,但是天天都要洗澡,做几块香皂,洗头洗澡能用得上,比外面买的好。”

    芍贞老实回答:“这个我还没想到,我这里有本记载胭脂香膏制法的《千金方》,里面记载了许多胭脂花露的配料做法,香皂也有,就是方子配起来比较费力,要用到的配料一般都有好几十种,制作也繁琐,所以我现在才学会做两种脂粉,不过用起来特别好。”

    仙瑶两手一摊:“有配方就容易了,正好我们今天这么多人在,如果你想做的话,我们都来帮你做,这些东西我没弄过,还真挺想试试的。”

    众人一听此话无不合心,纷纷赞同,都催芍贞试试,芍贞心里正想怎么做,娇儿又说:“芍贞,要不你把书先拿出来看看,找一个最好用的香皂配方,我们再把要用的东西都列个单子,这里没有的就着人现去药铺里买,等东西配齐了,我们一起帮忙做。”

    雅慕笑着说:“要花我们也一起帮忙采,人多好办事嘛!”

    沉宓:“要出去买配料的话,一次正好多买些,省的每次只做一点点,反而费事。”

    众人热火朝天的议定方法,说好当下就做,又都吃些果子,喝几口桑葚茶,芍贞取了书来,众人围在一起看,最后选了个六合香皂的配方,院里的花正好全都用上,芍贞点了点配方上的用料品类和数量,雅俗接过笔墨抄写在燕子笺上,立刻着人去药铺子里拣上好的买来,女孩子们随后又拿着笸箩小竹篮等物去院子和外面的花园里采花。

    雅慕采了一会儿花,见雅俗在旁边,就问:“姐姐,你说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花呀?”

    雅俗:“名花倾国两相欢,有国色,自然少不得天香。”

    雅慕:“也不是每个女孩都有国色呀!”

    雅俗:“可每个女孩都爱美,况且妇容是女子四德之一,身为女子,自然要把容态收拾好,国色生于胞胎,但天香可由熏染得来,你想想,未见其貌,先闻其香,也是一种很美好的事。”

    娇儿一旁听见就说:“雅俗,每次听你说个什么事,我都想试试,我闻你身上的香气又清又自然,你一般抹的是什么香呀?”

    雅俗老实说:“我夏天一般不抹香膏,就是洗脸洗澡的时候会泡些玫瑰花瓣和蔷薇露,冬天天气干,我会抹百花珍珠油膏。”

    娇儿:“这样就可以了吗?我听说有些极讲究的女子,每日装扮容颜都要花费半个时辰呢!”

    雅俗:“可能人家擦粉描眉比较费时吧!我抹香就是这样,若是用香的话,还多两处。”

    娇儿:“哪两处?”

    雅俗:“一个是女子的身体原本就会散发一种来自自身的香气,这股香气难得,也不宜因熏染太多而失了本来的味道,所以要好好保养,每日勤洗澡洗脸,穿干净衣服,好好保护身体,便可保留。二是多喝香茶沁口,吃新鲜食物调养,这样脏腑身体就会更健康,人清新的体香便会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娇儿和雅慕听着都大受指点,娇儿想了想又问:“你刚刚说你夏天洗澡的时候只用些玫瑰花瓣和蔷薇露,泡花瓣澡我知道,这蔷薇露有什么说法么?还是你特别喜欢这种花?”

    雅俗:“蔷薇露是花露之最,妙在似花似露,又非花非露一般,闻其香却难辨其气息,最容易与人身体的味道相融,不像木犀和栀子这些,花本身的味道重,难以与人的体香融入。”

    娇儿:“雅俗,你知道的好多哦!”

    仙瑶和玥华一起过来了,仙瑶就问:“你们三个在说什么呢?”

    雅慕:“我们在说怎么养护体香。”

    “养护体香?”仙瑶疑问。

    娇儿:“是呀,女孩子的身体原本都有一种属于自身的独特气息,这就是体香了。”

    仙瑶疑惑:“如果,没有体香,只有狐臭怎么办?”

    玥华立刻偏头盯着仙瑶,几人一时都接不住招,还是雅俗先反应过来说:“狐臭是病,得治。”说完拿着小花篮转身走了,其余几个也各去采花,不管仙瑶了。

    娇儿又追上雅俗问:“雅俗,那我们今天要做的这个香皂,你洗澡一般都不用么?”

    雅俗:“我洗澡是不用的,但我洗头要用呀!”

    娇儿:“哦,也对。”

    几人见在坻也在前面,就走过去,一起说笑采了会儿花,雅俗想到一事就问:“诶,在坻,你住的繁祉院临水,夏天应该很凉快吧?”

    在坻:“我那院子开门就能看见水,是有凉意,不过到底能凉快多少,我也说不清。”

    雅慕:“那冬天会觉得冷吗?”

    在坻:“冬天屋里烧地龙,倒不觉得冷,至于外面的鱼湖,一到冬天湖面就会结厚厚的一层冰,我常喜欢在上面玩玩冰嬉。”

    几人一听顿时满眼羡慕,在坻转过身接着说:“但是我屋前的那片鱼湖还是夏天玩起来好,天热的时候我待在房里不自在,就会用个篷舟漂在水上,我在篷舟里看书一坐一整日,也不拘舟会漂到哪儿,就连饭都取来舟上吃。”

    四人跟着在坻后面听的大为惊叹,玥华难掩羡慕,大声说:“哇!在坻,那样你该有多么逍遥自在。”

    在坻听见笑而不答,由着她们边夸边羡慕。

    等一群人把花采够了,芍贞的丫鬟扶摇、纤凝、玉嶂、沧渊几个也早帮忙把制作香皂的磨铡杵臼等器具备办好了。因采买的人尚未回来,午饭已经备齐,十来个小姑娘便先用饭。

    午饭吃的有些意想不到,因上次牡丹会吃的红烧肉不错,满桌都夸好,仙瑶说的那个关于猪的故事又太动人,所以芍贞为今日聚宴费了三贯宝钞,特备黑香猪一口款待朋友。姜府好手艺的厨娘们都为小姐的事忙了整整一上午,最后才算大功告成。

    众人一看满桌的大肉,各个惊叹不已,猪头肉、蹄膀、东坡肉,都用老铁锅和砂罐煨煮的稀烂,再有红烧排骨、回锅肉、小炒肉片、卤香肘子……盘盘喷香诱人,另两个錾花提梁小银壶里装了满满的绍兴酒。

    芍贞热情招呼说:“今天吃猪全席,大家都别客气,都敞开着吃,来来来,坐坐坐……”

    众小姑娘见此还客气什么呢,每人先拿珐琅梅花盅斟一小盅酒敬干了,随后盛饭吃起来,这猪全宴的味道确实极好,小姑娘们都卯足了劲吃,边吃边夸好吃,连食相斯文的飞飞和舟儿等吃着吃着,都大块肉干起来。

    吃到中途,厨房又送来一大盆汆猪腰子汤,切小片的腰子在汤里汆的极嫩,小姑娘们吃肉吃的正肥,再一尝这汤,对味儿,各个又吃了半大碗。

    饭罢洗漱后,玉嶂、纤凝、扶摇、沧渊分别用红漆盘端来十一个青瓷泥金彩绘盖盅,奉给各位姑娘。众人接过看是雀舌茶,色香甚佳,都用了些。

    到下午院里摆着长板案,各样盛放花料的盘子布满案上,小千金们分取碾船、杵臼、小石磨、铡刀等物件,散坐各处碾磨花料,丫鬟也在一旁清洗碾磨猪胰子。

    主仆几十人忙了大半下午,最后用模具做出来大大小小几十块六合香皂,主仆人人都分得了一块。

    香皂做好后,早有准备的皙妍第一个跑去秋千床上躺下休息。仙瑶、娇儿、玥华和在坻随即也挤了过去,皙妍还没来得及舒坦够三口气,就被挤到边上去了,五人挤的千秋床咯吱晃,最后硬是并排坐一起躺着。俗慕飞舟宓没赶上秋千床,就一旁坐着喝茶,看两只小鹿玩,这比挤秋千床上还自在些。

    如此一天玩下来,众人无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