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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得机密,李若生惆怅

    李若发现,知叶谷的天气在寒墨离开之后要好了很多。偶尔阳光落到谷底的时候,照在院子外的那些桃花上,仿佛要将花瓣尖上的粉红色融化。浓淡流转,明媚至极。

    算算日子,寒墨师父已经走了两三天了。他还是想不明白寒墨临行前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要多久才能确定他回不来呢?还有那个沉玉什么时候才会来呢?他脑海中仔细回想寒墨说的话:“如果是他来找你的话,可能会放你出去。”也就是说那个沉玉有可能就不会来,来了也不一定能放自己走。他们都是魔众,脾气肯定也差不多。如果一不小心说错话了,恐怕还有祸事在后面呢?想到这里他又希望寒墨能尽快回来,可是寒墨回来之后要对自己做什么呢?为什么到时候他就能打败寒墨了呢?寒墨究竟想要对自己做什么?他隐隐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余婆婆是不是帮自己逃脱这里的。但是他也不能直接向寒墨发问。想起当初跪在院子里面双手全是鲜血的样子他不禁心里发颤。

    魔众不可信,宗门?宗门如今还不是十分信我,但想要重回人间也只能仰仗宗门了。他心中计议来计议去,到最后便得到了这个结果。并在心中下定决心:以后只要是魔众,都只能表面顺从,但心底对他们绝对不能相信。还要尽快完成余婆婆交待的事情,重新获取宗门的信任,以求早日将自己就救出此地。

    此时远处山头又有一片云雾似瀑布一般流淌下来,不一会谷底便是雾蒙蒙的一片了。李若赶紧将长廊上的帘子逐一放下,以免那些书架上的卷轴受潮太甚。他又收拾几处卷轴,院子里响起了“噔噔噔”的叩门声。李若心中一惊,回首看时之间院门处立着一个灰色的身影。那人已经身在院子之内,却仍反手叩门,问到:“有人在吗?”

    李若如今已是会一些法术的了,他捏住袖口在身前挥了一挥,院子内的雾气便淡了许多,将他和那人的模样都暴露了出来。那中年男子身着灰色大褂,头戴僕帽。俨然是人间的商贾打扮。他方正的脸上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眉目和善,又不似一般的市井之人。那人看着李若发呆的模样不禁笑了笑,拱手问道:“小哥可是叫李若?我乃是寒墨的好友,沉玉。”

    李若听见他如此说心中立马想到:“果然是他!他也是魔众,还是寒墨的好友。”想到此处便不由得谨慎起来,恭恭敬敬的回答一句:“晚辈正是李若。”便不再多说。

    沉玉点了点头,缓步向前:“你知道我?”

    “之前听师父提起过一次。”

    “哦,是这样啊。”沉玉有问道:“寒墨那家伙走了几天啦?”

    “算上今日,刚好三天。”

    “果然,他还是回来了之后才走的,那他临别之前有没有交待你一些事情?”

    “这、”李若心中直犯嘀咕:寒墨师父说你来放我出谷,怎么你却反过来问我呢?看来魔众的话果然是信不得呀。

    沉玉见他低头深思,上前几步欲与他好生交谈,那李若却立刻后退两步。沉玉哑然,心中知道此子防范于他。便不再追问,转身向正堂走去。李若见状又不得不趋步跟在身后。

    沉玉进了正堂,环顾堂内陈设,目光深邃,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也差不多几百年没有来这里了,没想到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真是让人感慨呀~”李若站在门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轻易答话。

    沉玉看着李若,想了想,说到:“你管寒墨叫师父?那他教了你一些什么?”

    他问完便笑盈盈的盯着李若,李若缓缓答到:“师父教了一些剑术和简单的法术,让我勤加练习。”

    “他为什么要教你这些呢?”

    “这、师父的意图,做弟子的不敢胡乱揣测。”

    “哦?”沉玉笑道:“哈哈,看来你在此处学习我魔界的术法很是自得呀。”寒墨低着头没有答话。

    沉玉舒了一口气,走向侧殿的帷幔。看到里面正墙上挂着寒书的画像,随手拈来一根细香点燃敬上。回过身来看这个另一边的女子画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对着那个寒书的像陷入了沉思。李若跟着他进来,见他如此举动深感不解,但又不敢多问,只是在一旁静静地陪着。过了好一会,沉玉才从沉思中醒过来。他笑盈盈地指着那个女子的画像问到:“你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个女子是谁?”

    李若回答:“师父从未提起过。”

    沉玉又指着墙上的男子画像问道:“这位呢?他也没告诉过你吗?”

    李若摇了摇头:“没有,师父只是让我每日早晚上香供奉,其他并未多言。”

    沉玉看他不似说谎,心中便有了想法:“那,我来给你讲各故事吧!”说罢也不待李若反应,便指着那个女子残像说到:“这一副,画的是如今本轮宗的宗主,春山语。”

    此话一出,着实让李若吓了一跳。春山宗主?那不就是花山国师和余婆婆他们的太师尊?他心中这个念头刚过,耳边又想起沉玉的说话声:“而这一位,则是你师父寒墨的兄长,寒书。昔年我魔界中的典司御,少年英才。死于春山语之手后,被追赠为狼族牙将。”

    听到这话,李若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寒墨师父的兄长是春山宗主杀的?那余婆婆会不会知道这个事?如今余婆婆已经知道他在此处给人当徒弟了,如果再知道这位师傅和春山宗主的关系,那真是百口莫辩了。而且这画像明显是有意摆低以示折辱,看来寒墨心中的恨意不少呢。如今这事他是不是得找个时机告诉余婆婆?

    李若心里苦苦盘算着,脸上不由得不自然起来。那沉玉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自顾自说到:“这个故事啊,还得从三百年前说起。那时候寒书与我都是年方三百岁,也就相当于你们凡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吧。准确点说是二百一十五岁,我记得就是那一年。怀素大人初任典司正,照会晨华宫正择选良才。他以初出茅庐之资连过三试。怀素大人大喜,当场擢升其为典司御,从四位。你不防类比人间,二十出头的年纪能官至从四品者又有几人?当时我魔族皆认为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你要知道,所谓典司便是掌管各类经史典籍。只要有所记录的术法他都可以随意翻看。当初我拼尽全力也才进了通宣府,成了一个小小的文书府使。与他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他意气风发的入了典司,跟我说立志要搜集人间三宗的经典。我们约定好一起去人间担任的职务。仅仅五年后便得到了典司正的手书,准许他在人间行走,便宜行事。次年辛雀国的远山栈主意外身亡,得通宣府正大人的首肯,我也就替补到了辛雀国,暂代栈主一职。那年,就是在这个小院子里,他为我接风。我带来数十坛辛雀王宫的藏酒。我们一直喝到天亮。”

    沉玉沉浸在过往的回忆当中,他微仰着头,一束微光和青烟笼罩着他的面庞。李若什么话也说不出,静静地等待着他往下讲。

    “那天过后,我便去辛雀国上任了。而后我们用书信往来。透过那些字里行间,我逐渐知道,他遇见了一个宗门少女。当时他跟我这么形容那个少女:她聪明又任性,命名很懂事却又爱故意捉弄人。看这个她开心,娇嗔,呵斥,难过,就像看着人间的四季一样,每一副样子都有不同的美。”沉玉说到这顿住了,回头问李若:“哈哈,你能想象的到,如今高深莫测的春山宗主,之前竟也有过这般模样吗?”

    李若本来刚刚沉浸在他的故事中,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立马又悲凉起来。:“看来这春山宗主和寒墨师父的愁怨不小啊~”

    沉玉又继续说到:“我能看的出来,寒书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宗门少女。他跟我说,想和她在一起,不想回魔界了。我苦苦劝他,那只是一介凡人,只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对于我等魔众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犯不着为了这个凡人而成为魔界的罪人。可是他坚信,不仅是他喜欢春山语,而是他们两情相悦,他不能为了自己而抽身。于是在一次机缘之下,他把一切都向年轻的春山语坦白了。那时候的春山语确实是任性,知道一切之后毫不犹豫的就跟寒书私奔了。他们就隐居在这间草庐之中。寒书来信说他像一个凡人一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他还邀请我和小寒墨一起来小住。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每天像凡人一样劳碌有什么可快活的?我每天都假冒人间的商人,迎来送往,心里其实是已经厌烦的不得了了,却又一刻都没法脱身。同时,打从心里我也不认可他的这种行为。我警告他,与凡人私通,是会被我魔众耻笑的。身负魔界典司御,擅自放弃职位也是会被惩罚的。但是,他已深陷其中。不仅不听劝说,反而带着象征身份的御册与明牌来找我,托我向典司正怀素大人请辞。我们在远山客栈内又一次痛饮,听他说了一夜的话,看他脸红了一整晚,哈哈哈。第二天我还是把他的请求转达给了典司正大人。可幸的是,怀素大人十分宽仁,立刻同意了,也并没有将此事上达魔帝。我见此事在人间魔界都没有引起轰动,便放下了戒心。还于把小寒墨从魔界接了过来,伴他小住。由于我的身份原因,我再未来过此处。哪只突然有一天,他们的父亲狼族参将大人私授我一百甲兵,要我火速将他二人救回,我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可惜我去之时也晚了,此处已被本轮宗弟子重重围住。我魔界的一百甲兵与对方拼了个两败俱伤。寒墨亲眼看着春山语在他面前一剑砍断了寒书的半个身子。我拼了全力才将寒墨救出。我魔界的一百甲兵死伤殆尽,本轮宗的门人也所剩无几。后来我才知道,那春山语只是假意与寒书相好,实则是为了向宗门邀功。她欺骗寒书说想要大婚,想招来一众魔众之后再通知宗门围剿。可惜她的传信之时无意中被小寒墨撞见,因此提前行动。他们的父亲,狼族参将大人,认为是自己救援不力方才让长子与一百亲随丧生,心中悔恨不已。而在魔界中,身为参将,私自调兵早已是重罪,被罚每日冰锥穿身一次。内外煎熬之下,不到半年便辞世了。他们的母亲,也心灰意冷,待罪隐居于我魔界圣山上的玄烛宫中,从此音信全无。”

    故事说到此处,便似已经讲完。沉玉长吁了一口气,问李若:“如果你是寒墨,你会不会恨春山语呢?”

    李若突然发现,窗外的天色也跟着这声长吁变得暗沉了。他小声的问道:“这,这就是说,寒墨师父和春山宗主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咯?”

    沉玉好奇的看着他。李若慌忙说到:“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沉玉深邃的眼神望向李若:“因为寒墨认为你是寒书的转世之身。”

    李若初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我真的是魔族转世?”

    “当初盘古大神打开天地,孕育了万物生灵。而神魔是众生中灵力最强的,故此,神魔陨灭之后,灵力会四散逃逸,供养天地之间的其他生灵。寒墨用魔界禁术追查到了你身上附有寒书的一缕残魂,所以便将你带至此处了。”

    沉玉越说,李若的心就越往下掉。但听得耳边风声四起,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若我果真是魔族转世,那么花山国师当日就并没有说错,别人要除掉我也是无可厚非。再往后,恐怕余婆婆那边也是指望不上了,难不成我就是个天生的魔种吗?

    沉玉见他神情恍惚,心中略有不忍,说到:这本是天地间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任何人都有可能被附着,你不用太过多想。

    “那,你知道他要怎么复生寒书吗?”李若不由问道。

    沉玉看了看他:“他是魔界的蛊司赞,精通药理与毒物。如今寒墨此去就是为了得到转化你的丹药,那丹药服下之后你便会脱去肉体凡胎,变成魔众身体。而后他在用秘法唤醒你身体里的残魂,寒书便可复生了。”

    “如果,寒书复生,那就没有我了是吗?”

    “是的。”

    李若的心终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连带着脑袋里也不停的嗡嗡回响。只听得沉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不用太过担心,我来此处告诉你实情,就是要助你逃离此处的。

    逃离此处?那我不也是魔族转世吗?花山寂长能看出来,三宗的门人肯定也能看出来。天下三十二国,哪一国没有遍布三宗的门人弟子呢。人世间哪里还有我的去处。除非是出海逃到那个流放囚徒的荒火岛去苟延残喘一生。可就算能逃到那里,寒墨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就此放过。我又该如何躲过寒墨的追捕呢?

    他心中所想并未说出,沉玉只见他悲戚之情流于外表,如痴如醉,仿佛失了心神一般。知道他一时间深受打击,便说到:“只要你随我逃出此地,你就可以重新做回一个普通人。”

    李若苦笑道:“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我还能重新做个普通人?”

    沉玉没有回答。

    “我被花山国师测出来命里异数,因此被追杀至此。又以鬼魂之身大闹相府。如今褚云国和本轮宗应该都知道我的事情了吧。天下三十二国,就已经有一半容不下我了。其余的长德宗和象势宗门人难道就看不出来我不一样的命格?呵呵呵,天下之大,还有哪一块地方可以容我做个普通人呢?”

    “如此说来,你就要在此认命等死了吗?”沉玉缓缓地问他。

    “就算我能逃的出此地,难道我还能躲过寒墨的搜捕吗?”

    “你说的不错,根本原因在于你与寒墨的力量悬殊太大,只要他不放弃复仇,你逃到哪里都没用。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活下去的话,我还是有办法可以帮你。”沉玉走上前一步,盯着李若说道。

    仿佛是在饥饿沉闷的黑夜里嗅到了一丝丝甜味。李若抬起头,直视沉玉。问道:“还有什么办法?”

    “寒墨此次出门就是要拿到不腐丹,就是能让凡人脱胎换骨的丹药。等他回来的时候,你不吃就好了。只要你还是凡人肉身,他没法让寒书复生。”

    “可是,到时候还能由我决定吃不吃吗?”李若纳闷道。

    “这个不腐丹乃是魔界高人所创,直接给你吃下去会立刻暴毙而亡。这个道理他比我懂。到时候肯定是将丹药分成若干次给你服下,再配合密术慢慢炼化你的肉身。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会先骗你服下第一剂。以小寒墨的性格,不到最后大功告成他都不会告诉你实情。所以,你只要每次都将药丸替换掉,然后假装配合就好了。”

    “如何假装配合,难道寒墨会看不出来吗?”

    “这个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前来助你的。保证你能平安无虞。”

    李若心中既欢欣有担忧,脑子中将沉玉所说又过了一遍,生怕有啥纰漏。突然心中有个想法,抬起头,看着沉玉,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沉玉笑了:“第一,我和寒书是多年好友,我知道他的心已经死了,神魂应该也是不愿意回来的。何必要让他死后不得安宁呢;第二,我也说了,你要是想过回普通人的生活,我就帮你。如果你不想活,那就当我没说过。”

    “我想,我想活命!”李若脱口而出。

    “好!按说这几日他就应该回来了,只要他到了此处,你便用符咒传信给我。我立刻就能赶到。”

    李若心中一热,连忙行了一礼,说到:“晚辈先谢过前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敢问晚辈之后要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年轻人,你很不错。我若事后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可以一定要记得今日之言!”

    “既如此,小生的姓名就拜托在尊驾的身上了。”李若说到。。

    “哈哈哈哈,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作数的。”沉玉大笑着,在院子里环视了一圈。又感慨道:“几百年都未曾来过此地了。此时故地重游,没成想故人已经不在,只留一缕幽魂在你身上。世事之多变,真是如澜江之水势,无常无形啊。不知你得脱此地之后,想去做些什么呢?”

    李若想了想,说到:“可能找个人迹罕至的荒岛,了此一生吧。”

    “凡人也好,魔众也好。大多数人做事总是有理由的,并不一定都能根据自己预想的来做。”

    李若听他这话说的没来由,正在思索该如何应答。却只见沉玉转过身去,捏了个指诀。顿时脚下生风,袍袖翻飞,破空而去了。

    李若抬头目送他离去,直至身影完全不见之后,仍在庭院中呆呆的站立了好久。

    他心中仍有千般思绪,却又觉得身心俱乏,无法可解。惆怅一番之后正欲转身回屋,突然微风送来花香。那个少女的声音又在院子中间响起:

    “傻子,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