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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你的孤独,虽败犹荣

    他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我只得和衣在他旁边躺下。他辗转反侧,我也睡不踏实,不时起来帮他盖被子,量体温。不料到后半夜,张志恒又开始发烧,一直烧到三十九度,我急出一身汗。我没有照料病人的经验,按着直觉用温热的毛巾为他一遍遍擦拭身体,又浸了温水帮他轻轻擦拭颈部和腋窝,听说这样做能退热。结果高烧的人居然怕痒痒,生病也不老实,抵抗时险些抓伤我的手。

    我正考虑着这时打120会不会显得太夸张,却听张志恒呢喃地说:“对不起。”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梦呓,只听他含糊不清地说:“你别走。”我的脑袋懵了一下,意识到尽管是无意中窥探别人隐私但也算不上厚道,决心回避一下。我走出很远,又听见他喃喃自语:“奶奶,奶奶。”我扭头望一眼,忽然有点心疼,原来像他这般看似无懈可击所向披靡的人,终归心里也隐藏着不能说的秘密与情愫,在身体最脆弱的时候,才找到发泄的裂缝。我慢慢挪到他床沿,轻握住他藏在被子里的手,反倒被他用力抓住,挣都挣不脱。

    之后我在抽屉里找到了社区医院的电话,医生很快赶到,检查一番说是急性感冒,帮他打好吊针,嘱咐一番,就离开了。许多袋药水,我整个下半夜都专心致志地盯着透明药袋里的药水顺着透明塑料管一滴滴滴下,居然也没了倦意。他很明显地不经常输液,手总是乱动,我只能轻按住他的手,感觉他身体热度渐退时,指尖和掌心也渐渐冰冷。我到处找不到热水袋,于是找了袋袋装牛奶用热水烫过后,用毛巾包好垫到他手下面。

    我实际很担心张志恒再说什么梦话。我们处了这么久,他分明没有这种习惯,我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特别是他的。幸好,他一直沉沉入睡,睫毛纤长地覆盖着,偶然隐现一下,紧紧闭着唇,再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连呼吸声都那么轻微。

    我是耳朵忽然疼痛才醒过来的,才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张志恒揪着我的耳朵说:“去床上睡。你的睡姿太不雅观,口水都流到我手上了。”

    他看上去神志清爽,仿佛折腾一整晚的人压根不是他,我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因眼睛发干很难将眼睛睁大,我真的很想瞪死他。

    既是他已好了,我就不准备再理他,决意去上班看看时间已不可能准时到达,便打电话给上司说要迟到一会儿。

    我重新去煮了很稠的粥,又做了很嫩的鸡蛋羹给他,在餐桌对面坐下来吃自己的饭。张志恒用调羹拨弄半天:“我应该有至少二十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

    “这是儿童食品,不吃拉倒。”我没睡好时精神和情绪都很差,又见他气色甚好,便更懒得搭理他。

    我正埋头吃,不料张志恒忽然伸出手来,越过桌子捏住我的脸:“善良的小女孩,惹人爱又惹人怜,一晚都没睡吧,眼圈都黑了,我该怎样报答你?”

    他手劲真是不小,我的脸被捏得发痛,怀疑要红彤彤一片没法子见人了,便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却反倒打痛了自己的手:“一边儿凉快去,谁要你报答,我不过是同情心偶然发作而已。小的时候我们家的小宝病了,我还守了她三天三夜呢,何况你昨晚病得比它还重。”

    我含沙射影,张志恒也不还嘴,翘起嘴角笑笑,看我不回应,便低下头吃饭,将一碗鸡蛋羹都吃干净了,又喝了一碗粥。他抽出纸巾认真地擦拭嘴角,我感到他一直在看我,便抬头和他对视。

    可能没想到我会忽然抬头,张志恒的目光还来不及躲避。他眼中好像闪过一丝犹豫,但霎时不见,而变成清莹秀澈的一汪水。

    他温柔说:“肖白,我有个建议...我们结婚吧。”

    “张志恒,你脑子被烧坏了吗?”

    “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张志恒渐渐收敛笑容。

    “哼,一点小小的苦肉计就能让你以身相许?你也太容易动心了吧。”我言辞不善。

    “肖白,我十分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看得出你也不讨厌我吧。再说我以前也求过婚,你也答应了的。”

    “不过是乘人之危而已。”

    “难道你没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张志恒,我是受过伤的女人,我很难再相信一个人,也很难再全身心地付出,你懂吗?”

    “受过伤的女人也是女人,也有爱和被爱的权利,你为什么总要带着敌意对待这个世界呢?”

    “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世界。”

    “我也不喜欢这世界,但我喜欢你。肖白,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直到你与这世界和解的那一天。”

    “你说什么?”

    “我知道一个人的一生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候,一个人的战争。这时你的内心已经是兵荒马乱地覆天翻,可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些,没有人会觉得奇怪。这种战争,注定是单枪匹马。”

    “所以呢?”

    “你的孤独,虽败犹荣。”

    “你好像很懂我。”

    “我觉得一个人与全世界的战争,应当以战争开始,以和解结束。”

    “你太自负了。”

    “一点都不,肖白,我再问你一遍,难道你真的没想过我们会结婚吗?”

    “从来没有。”

    张志恒好像被我呛了一下,缄默良久,终于又开口了,语气是他应付客户时的清清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肖白,我一直很想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孩,跟我不清不楚地搅在一起,究竟想求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当他在用这么危险的语气说话时,我总会十分警惕:“我还没想好。或许是等你踹了我后,给我一笔豪爽的分手费,好作我的嫁妆?”我朝他嫣然含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妩媚。

    我本来以为他会气恼,不料他微微地笑起来,好像心情又好了:“那你嫁给我不是更好吗?我的全都是你的。即使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我也会选择净身出户,那样你不觉得离婚所得到的会更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