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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窗不能白开

    那两人之中的瘦小者动了一下,稍稍向胖人身边靠拢了一下。

    什么情况?

    这一次,魂魄没有因为意识的掣肘立马停下来,而是试探着,逐步缩短和那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样也对,把距离控制在危险范围之内,顺势而动,伺机闯关,一举拿下。

    情形类似小时候周小羽和同伴们玩攻城游戏,一方把持着城门口,不让另一方出城进攻自家城堡,但是守门一方总有人疏忽麻痹,那就是时机,一旦瞅准稍纵即逝的疏忽,一个箭步,多半会成功突围。

    最终,魂魄停了下来,不能再往前靠近了,一旦活人身上的阳气受到宿主情绪波动的影响,突然蓬勃发散开来,肯定会感知到近旁的亡魂并转瞬克其挫骨扬灰的。

    这个时代的老天真是变幻莫测,刚刚还感觉雪小了,眨眼功夫,细碎的雪花又成雪片了,又开始洋洋洒洒似魔女撒花,原本见白的天空,不知不觉间乌云再度密布,

    但是因为魂魄已经靠近的不能再靠近了,周小羽隐隐约约还是看清了那两个人的面目,因为专注,周小羽看到一个面目威严的壮汉和他身旁低眉顺眼的瘦小男人。

    两个大男人站在门外的雪地里,真是诡异。周遭没有其他人,两人并排分立、豁口一样的中间还能勉强塞一个人入队,这样不尴不尬的距离也正是魂魄忌惮不敢冒然穿过的原因。

    奇怪的是两人好像又没有言语交流,就那么默然僵立。

    女人怄气持续不了这么久,八成对峙不不了几分钟,定然膀子一横脚跺地、眼睛一瞪鼻冷哼,早就一拍两散了。

    男人不一样,谁先打破这暗藏锋芒的沉闷谁就怂了,哪个男人甘愿认怂,真心不举的男人这个时候恐怕都会把脖颈抻得钢棒硬针,抵死不认怂的。

    撂一缕心神,细瞅过去,周小羽看到那个高个子胖男人果然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褶皱密布的老脸鼓胀通红,显然在怄气,撒气的选手就是身旁瘦小男人。

    瘦小男人低眉顺眼,双手交叠捅在袖管里,猥琐委屈一目了然,一脸自怨自艾甘愿认栽的模样显然因为什么事不占理。

    看样子,料也不是什么三观不合政见不同的大事,便是有了什么分歧争执不下,也不至于站在漫天雪地里赌气受冷。

    真是少见。

    少见必然多怪,周小羽饶有兴趣地想:

    “置什么气呢?”看看胖男人气咻咻的样子,在看看瘦男人一副罪错加身的蔫样,周小羽心想:“莫不是胖男人恨铁不成钢,自己又壮又胖,你为啥又瘦又小吧?”

    的确,这一胖一瘦组成的画面,即便是经过飞雪交织的帷幔掩饰遮挡,违和感依然突兀生猛。

    一阵兀自旋起的寒风凛冽呼啸,朝着那两男人扑面而去。本就双手交叠藏在袖管里的瘦男人,蔫头耷脑,感到冷风袭来,微微侧转了一下身子,就算是避过风头。高个子胖男人却因为气鼓鼓地,仰面朝天,冷不防寒风灌喉入鼻,一个喷嚏骤然炸响,

    “阿嚏!”

    胖男人阳气十足,瞬间磅礴,发散漫溢,得亏魂魄始终处于高度警惕状态,不待阳气汹涌而至,就已经急速后撤,等阳气渐呈强弩之末之时方才放缓溃退。魂魄的反应真是杠杠滴,指望意识,怕是又要遭遇二次碾压了。

    周小羽心有余悸,但是因为魂魄的超强表现,很快就自我抚慰气定神闲了。

    有他警戒,高枕无忧。

    僵持之下,周小羽很是纳闷。此前魂魄感应到尸身,反应敏锐,从没有因为尸身周遭的活人有所忌惮,这次是怎么了?

    不仅是魂魄,连自己和意识,似乎都对前方那两个人陡然升起惧怕的感觉。这是一种担心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的心悸,让意识望而生畏,让自己望而却步,让魂魄裹足不前。

    这种情况诡异至极,无以开解。

    既如此也只能如此了,周小羽寻解思路阻塞不通,挖空心思试图从上辈子的所学中寻求答案,结果还是没有结果。

    这时,再次去看那两个男人,周小羽禁不住惊呼连连:

    胖男人不见了?

    代之而起,居然是平地上直愣愣戳起一个身材颀长之人,是会变魔术还是咋滴?

    一个明显受寒着风的“阿嚏”难不成是障眼法?

    周小羽巴望的姿势刚刚成形,魂魄就适时配合举步前行,大有成全主人围观嗜好不用等通知,心有灵犀---不点就通!

    周小羽瞅明白了,这不是魔术,胖男人没有人间蒸发,只是他身上的破棉袄掉地上了,落在雪地里,簇拥着脚跟,有点“莲坐”的意思。

    一件破棉袄造就的胖男人,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被打回原形。

    周小羽懵懵的,不明觉厉,忍不住掐了意识一把:

    “有点长进没,那人是假胖子,说道说道,特么什么情况这是?这年头还有人伪装成胖子惹人显眼?”

    动辄获咎虽已远去

    遗毒可不是堪堪几年就可消除的

    ┄┄

    一个喷嚏打碎了凛然昂首的好威势,队长李伟功心烦意燥。

    没了棉袄,两层褂子套绒衣,里面汗衫加背心,多达五层连环装,依然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冰寒浸身。

    李伟功禁不住寒战连连,赶忙侧身弯腰拾捡棉袄,不料左脚微移忽视了浮雪,没落稳当,重心一偏,上身后跌双脚前滑,整个人就要仰面跌落下去。

    身旁的瘦小男人,可谓眼疾手快,抖擞出双手立马抻向队长腰部。下手够快也够精准,但是气力明显不济,没能彻底挽救李伟功于倾覆之危,倒也舒缓了他后跌的惯性。

    就是这看似毫无力道的一扶,让李伟功本来准备双手捣地全力撑起臀部的绝地反弹,变成一手成掌扑地、一手五指张开借着眼角余光猛然攥住身后铁门上一根钢筋的转危为安。相比于尻子砸地四脚朝天的狼狈,这样的结局虽然还是狼狈,倒不至于不堪了,算是不幸之万幸了。

    况且,个高体重的身板跌落下去,双手成拳就算是结结实实撑住了地面,也不一定能完全消解身体落下来的势能,毕竟上了点年岁,老胳膊老腿了,况且天寒地冻人骨头也是少了韧劲多了脆性,这一摔跌,整个骨折什么的,狼狈加倒霉,别人怎么看,回村了村人又会怎么看?

    更要命的是,李伟功是来卫生院探视病人的,这病人还在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探视的人又平地生意外、折(she)胳膊烂腿的,敢情这病床上的人及其家人性子邪乎,害人霉运,他们今后在村里必定会招致指指戳戳的。

    李伟功左手向后紧攥大门钢筋,右手用力撑地,吃力但终归没什么大恙地慢慢直起了身子。

    经过这番折腾,寒意倒是驱散不少,李伟功深呼一口气,不紧不慢捡起地上的棉袄,依然没有正儿八经的穿上,而是两手拽住领口,身子一个回旋,像之前那样,把他的破棉袄像披风一样,披在肩上。

    紧接着,两手叉腰,胳膊肘子撑起衣襟,昂首挺胸,圆鼓鼓的袖管虚贴着衣摆……活脱脱一个伟岸雄壮的男人诞生了。

    周小羽恍然大悟,

    原来胖子是这样炼成的。

    队长威风再现,李伟功乜斜一眼已经和自己拉开距离的安必道,

    心想:“多亏老安出手,要不然今儿个这人就丢大了!”

    再一想,“丢人倒是其次,这鬼天气,除了一旁的老安,就没其他人。便是丢人也只是丢到老安那里。”

    再细想,李伟功不能淡定了,瞬间就心下骇然。

    “这莫不是老安图谋已久的吧?

    刚才的出手相助,现在看来居心叵测呀!

    光有动作,没实力,怕是心中有鬼有愧吧!

    李伟功这是怎么了,近段时间以来,心思庞杂,没个定性。

    他来医院探视生死不明的三罗子,尽队长之责,行乡亲之义,都在情理之中,更重要的是要等三罗子醒来证实一件事,此事若不坐实,他身为一队之长,半辈子坦坦荡荡,及至中年却让莫须有的污垢蒙面糟心?

    替人背锅,清誉尽毁。

    想到这里,李伟功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扭头看一下安必道---缩脖塌肩,原来是这么一个怂货。

    李伟功心头再次怒火升腾,但现在不能发作。

    逼急了,安必道抵死不认,三罗子又昏迷不醒,那黑锅铁定是背结实了。

    得装傻充楞,慢慢试探。

    李伟功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安,你这是干嘛来了,看三罗子能不能醒来?”

    安必道和三罗子一家关系一般,这番意外事故,按他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世原则,没什么牵扯肯定是不会来的。

    现在不仅来了,还冒着大雪来了,心里没鬼,他是不会顶风冒雪的。

    李伟功回想,事发当时,安必道并不在围观的人群里。

    现在赶来,肯定是在家斟酌一番,才有备而来的。

    一旁的安必道没有回应。

    装!

    我让你装!!!

    三罗子爬上烟囱,不是你安必道撺掇的,还能有谁?

    那么多烟囱不爬,偏偏爬上我李伟功家的烟囱,不是你指使,难不成还是三罗子被鬼摸了头?

    李伟功在心底基本坐实了安必道的罪责,

    但是安必道始终闷声不语,似乎被眼前的雪景迷住了心窍,对李伟功话里有话的询问置若罔闻。

    得扎这个蔫怂一下。

    李伟功提高嗓门再次发问:“我说老安,三罗子要是醒来了,你怎么办?”

    “我得谢天谢地呀,多好的娃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得给娃祈福呀!”这回,安必道没装傻充楞,一叠声应答,倒把李伟功搞懵了。

    可是,他说得没错,三罗子醒来的确应该皆大欢喜。

    一时间,李伟功无言以对。

    打开天窗说亮话,安必道矢口否认,天窗就白开了。

    逼不到墙角,这老安不会就范。

    那就等三罗子醒来,当面对质,看你安必道是钻天猴还是遁地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