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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哥给你做做样子

    看到周小羽挥舞着镢头刨粪不得劲,提锨上粪直着领导腰使劲不出活的窘样,马明光心里喟叹一声:真是个嫩娃崽!

    已经上满了一车,罗小山当辕马,倪小兰侧旁搭手搡,到圏外的粪堆卸去了。

    好为人师的马明光动了指点的心思。

    驴圏不大,粪不多,四个老手干起来没麻达,但是混上一个滥竽充数的,按时完工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手里活不停,马明光亦步亦趋靠近周小羽身旁。

    “老三,你这干法不对,瞎出力嘞,难见成效呀!”

    周小羽回头一笑,印象中,马明光是个闷葫芦,起先自家婆娘和年轻后生可着劲调笑,不晓得训斥,甘当吃瓜,置若罔闻,这会倒是活泛起来了。

    姑且当他心胸宽广,虚怀若谷吧!

    况且,周小羽的确发现自己干起活来,不得要领,折腾的满头大汗,愣是不出活,招招式式总是不如老二那般虎虎生风、轻松自如,甚至连倪小兰一个女人家都比不上。

    平心而论,不是比不上,简直差好几个段位。

    倪小兰嘴快舌毒,嘴巴里话珠子耳郭叮当,从不间断,手底下不懈怠,起起落落麻溜利索,刨粪装车貌似不紧不慢,但任尔紧追慢赶,她总是晃悠着背影在你前面。

    周小羽感叹着劳动的美,此时此地,自己却是个局外人。

    既然有人指教,理当虚心受教。

    周小羽语气诚恳地说:“上了几年的学,我就没怎么干过活,荒废了,手太生!

    马哥,你给我示范一下了!”

    周小羽话说的很是牵强,原主记忆中多是挑灯苦读的场景,至于庄稼地里的埋头苦干,周小羽从进了驴圏到现在,屡次检索,都是黑乎乎一疙瘩,鲜见闪光点。

    马明光一听,喜上眉梢,一叠声说道:“来来来,看哥给你做做样子!”

    说着,近前一步接过周小羽手中的镢头,瞥一眼粪茬,歪头对着周小羽说道:“看着,像哥这样,瞅准了,一撅头下去,要有分寸——”

    周小羽看着马明光侧面,只觉得眼角一个亮点扯出明快弧线倏忽闪过,噌的一声,镢刃捅进粪层,接着又是干柴猛然折断的咔嚓脆响——

    感觉到细碎的粪渣子落在裤脚鞋面上,周小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一大块夹杂了腐朽麦草、还有几根明显没有腐沤败烂的包谷杆的粪土块,自膝盖高的粪层上簌簌滚落下来。

    刚才的脆响就是包谷杆断裂时发出的。

    演示了一镢头,马明光回头,双眼无声探问周小羽——

    可有心得与体悟?

    却看到,周小羽微微跺了跺脚板子。

    心想这个白面书生嫌脏,正在抖落脚面上的粪渣子。

    马明光咧嘴憨厚一笑,心无讪意,嘴里却说道:“庄农人的活,哪有干净不惹脏的。我们这边还好,粪虚好推,要是牛圈,粪茬冻得拧,里面又臭,那才叫个脏兮兮的呢!”

    周小羽听出了话里夹杂着愠怒暗火,不觉尴尬,脸面有点烫。

    马明光顿觉自己话多惹人,便自我解嘲道:“庄户人的活,没个啥技巧,肯出力就成咧!”说着,双手一扬,奉上镢头:“你来,试试看!刨几下,就明白了!”

    周小羽不好意思,接过镢头,脑子里回放着老师的示范,下手却还是之前的把式,一镢头下去,力道够足,锋利的镢刃全部没入粪层,但是吃得粪层太厚,镢头被板结的粪层夹住了。

    周小羽双手合握镢头木柄,左右摇晃,缝隙不大,晃动无效,厚实的粪层不见松动,镢头卡死了,情急之中,用力猛抬镢把。

    心想,使用农具不都是运用杠杆的道理吗,齐人长的把柄还撬不起虚松的驴粪蛋子?

    眼见得笔直的木柄陡然弯曲,周小羽咧嘴发狠继续死撬。

    再蛮力死抬,木柄就撬折了呀。

    马明光一个箭步窜上去,双手紧靠周小羽左手虎口处攥住镢把,轻轻一捋,就让周小羽双手脱离了镢把。

    马明光面无表情,不吭不哈,转身操起自己的铁锨,躬身上前,一脚跨上粪茬顶,微抬镢把,倒扣了锨头,使锨头铁炳厚实处垫在镢头和木柄交接处,做好了这些,才仰头看一眼兀自愣神的周小羽,沉声道:“左右摇晃几下,再压一下镢把,别下死力,稳着点,使巧劲!”

    镢头取下来了,周小羽手足无措。

    心说:原主记忆装聋作哑,这个时候不打补丁,指不定又蕴藏着什么幺蛾子!

    再一想,自己也是,没见过猪,还真不知道猪哼哼呀!出力流汗的活,都被自己整得如此狼狈,像个瓜怂。

    这几日酝酿的重生宏伟蓝图,怕不是只能用吐沫星子来绘就吧!

    已然是下里巴人,那就别阳春白雪的装清高。

    周小羽呵呵一笑,凑近马明光,换上诚心求教的脸色:“哥,使不来呀,再给我教一下了!”

    马明光温和一笑,说:“木事,木事,给你教,给你教!”

    这时候,卸完粪土的罗小山拉车回返,倪小兰手提着枯树枝耍笑着一旁赶驴。

    进得圏来,看看粪茬,又看看自家男人,满面狐疑,欲说还休。

    罗小山自顾摆正车子,拿起铁锨,才发现膝盖高的粪茬下面,除了一大块尚未敲打细碎的粪块,这两人半大天,根本就没刨下多少可供装车的粪土。

    胖脸顷刻挂霜,歪头就是沉声质问:

    “老三,你这是干啥呢,老半天了,啥也没干呀!”

    素闻惯于磨洋工的罗小山,现在变了个人似的,知道力争上游,捋起袖子加油干了?

    矛头直指自家兄弟,一旁的马明光倒是脸露愧怍之色。

    周小羽不吭声,重新提起镢头,马明光嘿嘿一笑,塞给周小羽铁锨,拿过镢头,埋头开干。

    倪小兰连忙解围,剐一眼自家男人,笑着说:“老二,你说啥呢?你家老三,何时干过这活,今天是第一次上工,大病初愈的,能和我们一起干,就该叫好了!”

    倪小兰说着,拿过靠墙的另外一把镢头,蓄力抡起,吃准了粪茬,就刨下一大块粪土,随后镢头变榔头,麻利捣碎,右挪一步,看一眼周小羽,笑说:

    “老三,我刨,你装车,别理你哥,叽叽歪歪的,也不想想自个儿第一次上工时的那个怂德性!”

    说着,避过脚下细碎的粪土,腾开地方示意周小羽装车,接着再次抡起镢头,奋力下落。

    周小羽并没有生气,心想前世里第一次上班时,遭受的白眼和主管吹毛求疵的非难,这臭烘烘的圏棚似乎要比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温馨的多。

    很快,四人合力,一车粪装满。

    胼手砥足的劳动就是这样,一个人的热火朝天,总是能带动更多人的超英赶美,用不着你厉声催促扬豪言,所有人都会听命于某种冥冥之中类似“心气”的唆使,不甘人后,拼力跟紧。

    周小羽目下就是这种状态,挥着铁锹,虽然还是不得劲,但是速度明显加快,空一下实一下装车,架势倒是不输众人。

    只听得倪小兰娇吼一声:“好了,车子满了!”

    周小羽耳朵听见了,浑身一松劲,但是手底下却是惯性使然,大半锨粪土还是顺势扬到了车顶,车里的粪土已经冒尖了,周小羽这锨粪土纯属多余,只是在车顶粪土上弹跳了一下,就簌簌滑落,山体滑坡一般,裹挟着更多碎块撒落下来,鸡蛋大小的粪块跌在轮胎上,弹跳着落地继续滚动,更小的碎块落在轱辘辐条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悦耳动听。

    罗小山弯腰抬车,喊一声:“走起!”

    圏门口有缓坡,马明光倪小兰早已分立车尾两侧,俯身弓腰,撅着沟子,用力推搡,周小羽终归还是协作干活没颜色,看着三人佝腰勠力,居然双手合抱杵着铁锨手柄,下巴颌垫在手背上,眯眼看风景。

    一阵子斗牛冲天,周小羽这会已是气喘吁吁。

    车子上了坡,顷刻轻松,倪小兰回头,冲着周小羽喊道:“老三,干活悠着点,第一次干,惜着点力,别完了腰酸背疼受不住!”

    随后又回头对自家男人说:“明光,你给多指点着点!”

    车子远去,马明光回返,认认真真谨遵婆娘之命,给周小羽正儿八经地指点起了镢头铁锨的使用要领。

    马明山把抡镢头刨粪的完整过程,分解成多个环节,示范一步讲解一步。

    一个谆谆教诲,一个虚心仿效,

    周小羽始终不忘凝眉思索,配合上用心揣摩的神情,俨然一个好学生。

    “老三,你看,两手握镢把,要稳,也不能攥的太死。

    你不是左撇子,那就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像我这样,

    哎——不对,不对,两手之间不能靠得太近,这不是甩飞石,两只手不能像攥绳头那样,紧挨着落在一起,分开点,对,再分开一点,感觉一下,

    对喽,对喽,是不是感觉两只手窝在木柄上特别实在,就是这种感觉嘛!

    其实啦,两手所处的位置,右手没啥门道,关键在左手,就像你们学的那个啥,那个——那个——”

    “……”周小羽。

    马明光猛拍一下脑门,豁然笑说:

    “看我这死脑子,想起来了,就是你们学过的黄金什么分割线!”

    “黄金分割点?马哥,你是说我应该把手握在木柄的黄金分割点上,对不对?”道理都懂,但周小羽还是表现出了醍醐灌顶的恍然大悟样。

    没有点睛之笔,龙也是条虫。

    周小羽尽量表现出蠢笨的模样,好让脾性内敛的马明光知无不言,倾囊相授。

    “对对对,不亏是念过书的,一点就通!

    思谋一哈,你左手握在木柄的黄金分割点上,是不是感觉很踏实,这样,你的手劲把持住镢把就能把它提住了,掌控起来就顺手随心!”

    周小羽有样学样,按照马明山的示范,虚空里挥舞了一下镢把,果真如老师所言,感觉这镢头和自己合为一体了,不再是之前那种总是不得劲,不受操控的的死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