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 济州知府一

    济州府的府台大人，出身江南大族刘家，是刘家旁支，父亲是个举人，刘举人几次进士科考落榜，再无心进学。刘家本就是大族，家中子弟大都读书科举出仕，刘举人小小举人，又是旁的不能再旁的旁支，家族资源自然到不了他身上，无亲族推荐，自己也才华平平，也就熄了出仕的心思，只一心打理自家的几十亩田地，倒也自在快活。刘举人的夫人安氏，也不是个掐尖要强，争强好胜的，夫妻两倒也安乐。只一桩成了刘举人夫妻的心事，成亲十二载，安氏婚后第二年产下一女，之后再无所出。

    为子嗣大计，安氏做主，买了普通农户家的清白女儿做了贵妾。那农户本也是疼爱闺女的人家，无奈灾荒年间，家里的男人偏偏又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儿子是传承香火的，只能卖了闺女。这农家的闺女倒也争气，第二年就产下了一子，喜得刘举人夫妻直叫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刘举人给孩子按族谱娶了名字刘若瑜，小若瑜满月抬了他娘做二房，人称小刘氏，他则记在了嫡母安氏的名下，抱去了安氏房里教养。

    安氏不是那跋扈不容人的，小刘氏也不是那卖乖争宠的。安氏常叫了小刘氏去房里，小刘氏也谨守着分寸毫不越矩，两人倒也相处的和谐。小若瑜四岁上，姐姐出嫁，他哭的鼻涕眼泪抹了一脸跟着上了花轿。日子就这样平静而安逸的过着，小若瑜六岁启蒙开始跟着父亲读书，八岁上刘举人把他送到了族学，跟着学里的先生读书。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刘举人去拜访友人的路上，被流匪伤了性命，只得官府送回来的一具残尸。安氏哭晕在丈夫的尸体旁，小刘氏也哭断了肝肠，一夕之间小若瑜失了父亲，母亲病倒，每日由二娘陪着跪在父亲灵前，小小年纪的他惶惶不可终日。刘举人七期之后，族人收走了家里的田地，只说帮忙打理，秋日再送了粮米银钱来。

    安氏这一病大半年才好转，日子也走到了秋末，族人并没按时送来米银，安氏上门理论，也诸多推辞，安氏又要拿回田地自己打理，族人只是不肯归还。小若瑜在族学里，每日也被同窗欺辱。安氏到底是个有决断的，背着族人悄悄的卖了家里的三进的大宅子，带着银钱和家里这些年积攒下的银子，投奔了自己的娘家，在娘家的县城落了脚。安氏在县城买了个小院落，又送了小若瑜去了城里的私塾，她和小刘氏每日做些绣活贴补家计。

    又半年小若瑜在街坊里交了要好的伙伴，在学里也有交好的同窗，安氏和小刘氏也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冬日里天短，刚到酉时天已经黑透，孤儿寡母的，安氏早早的就关了院门。一家人吃了晚食，安氏在灯下绣着被面，小刘氏在灶间收拾碗筷，小若瑜饭后又拿着书本默诵起来，突听了乓乓的敲门声，邻居赵大叔粗声粗气的喊着：“若瑜娘，快开门，你家门口倒了个人，快出来，看看认识不认识。”

    街坊邻里都称安氏若瑜娘，称小刘氏若瑜二娘。安氏和小刘氏听了喊声，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边应声边往外走，若瑜也放下书本跟着出来。打开院门，只见得邻居赵大叔半扶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脏兮兮的，衣服早已看不出颜色，头发也打了绺，看不出年岁和长相，凑近些冬日里也有一股子味。

    “若瑜娘，快看看，刚才这人就趴在你家门口。”赵大叔对着安氏说。

    小刘氏忙上前拨开了那女人脸上挡着的头发，仔细的看了看，安氏也凑近了看，借着微弱的光，两人都大吃一惊，安氏更是一下扑到那女子身上，口里哭喊着：“大姐儿，大姐儿，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娘，这是咋的了啊！”

    “大姐儿，快醒醒。”小刘氏也从赵大叔手里接过了那女子，口里喊着大姐儿，就要抱了她进屋。到底力气小，最后还是赵大叔帮忙抱进了屋里。安氏又求了赵大叔帮忙请了医馆的郎中上门来。郎中上门诊治，只说是久未进食，无力才昏厥的，嘱咐先少吃些软烂的米汤，再慢慢恢复饮食，开了调理肠胃的药就走了。

    小刘氏用小锅放了白米大火熬煮着，又起锅烧一大锅的水；安氏在炕上铺了褥子，把大姐儿的衣服扒了下来，扔到地上，把她挪到褥子上，又盖了厚厚的棉被。小刘氏打了热水进来，安氏给她清理了头脸和手脚。一番动作下来，灶台上的大米粥也熬好了，小刘氏端了米粥进来，安氏连人带被的扶起来抱在怀里，小刘氏一口一口的慢慢喂着，流出嘴角的她就用手巾擦干净，再继续喂着。安氏看闺女能吞咽下米粥，渐渐放下心来，可看着闺女的模样，心疼的眼泪扑簌簌的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