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见

    水芙蓉也和黄犬一样，除草施肥浇完院子，托着腮，对着天空发呆。水芙蓉以为自己会在这个院子里住上一辈子，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堆来枕上愁何状，无语强惆怅。

    某一天，兄长弹着水芙蓉的脑袋瓜，说要把她嫁出去，嫁到京城为他换个花媳妇，水芙蓉才猛然惊醒，她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当天夜里，水芙蓉便计划了出逃，还把黄犬灌醉。夜半三更，换了男装，带了一本心爱的《诗经》，把石凳移到墙边，准备翻墙外出。可能长久缺乏体能，翻了几次没翻成功，就听到了吵嚷声。

    父母亲和恶狠狠的兄长拿着火把寻到了后院，他们四下寻了片刻，嘟嘟囔囔地撤了。

    水芙蓉在树上，藏在密叶枝杈间，长舒一口气。

    四下无人，从树上溜下来，水芙蓉就干脆利落地钻了墙角的狗洞，钻出去之前顺便用蒲团子杂草落叶掩埋了痕迹。

    一路狂奔，不知东西南北，一直到遇上一队巡逻的人。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阴暗的宫灯映出两道凌厉的光。

    水芙蓉吓得浑身颤抖，哪敢吐出半个字。

    “说！为何夜半三更在外鬼混？”那人从马上跳将下来，踢了水芙蓉一脚。水芙蓉感觉腿骨几乎断裂，她硬着头皮，咬紧了牙关。那人骂了一句，“原来是个哑巴，丧门星！”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尘烟滚滚，铁蹄如风卷残云霎时不见。

    水芙蓉噙着眼泪，一步一摇一步一晃，晃到荒郊野外。遥远的夜空残留着几颗寒星，没有月光的夜晚漆黑一团。渡口无人，有舟一只，横在江面。淅淅索索的雨滴下来，浇湿了两腮和肩胛。水芙蓉听着水中蛙声一片，但热闹属于小虫，自己什么也没有。

    天边泛起一丝惨白的时候，雨声还在敲打着残荷。船家没有来，湿滑的青石板布满了青苔。

    水芙蓉泪眼朦胧中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得，得，得。

    青山绿水，雨丝落愁，草色青青守护一道河湾。白马赛雪欺霜，长鬃毛顺滑地垂下，马上一人一身白衣，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一柄长剑竖在身后，高峻坚毅静默无言。

    “救命——”水芙蓉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猛扑上去，紧紧抱住那人的大腿，“家里人要卖掉我，救我！”

    那人犹豫了片刻，把水芙蓉扶上马，“姑娘去哪里？”

    “哪儿都行，只要不在家。”水芙蓉语无伦次，“远远的，越远越好！快！快！快走！”

    那人的体温隔着衣衫传过来，宽阔的胸膛、凸起的喉结，一副青涩稚嫩的模样。水芙蓉抱住他，像受惊的小鸟落到温暖的巢。

    他感到了柔弱无骨的丝滑，黑发如瀑布散落，发簪落在他的掌心。他顺势揽住了她的双肩，指尖触到灼热的滚烫。

    “姑娘，你……我……我帮你……我们照顾……”他思绪混乱，“我们帮你找一位大夫……就在前面……镇上，就快到了，你不要着急。”

    水芙蓉身子一软，头昏昏沉沉，差点掉落马背。他用力搀扶着，这么大一个人，还真沉，看着没几斤几两，怎么重得像大号秤砣。

    白马的脚力快捷，轻轻松松跨桥上店，他跳下马，把缰绳挽在马厩的木桩上，一只手真是费劲，松松打了个结。白马甩了甩头，哼鸣一下，用温驯的眼神凝视着他。他顾不上马，顺势拖着她，拖到了中药铺里。

    年长的大夫熟练地号脉，听着脉息。

    他掸了掸白衣上的泥巴，微微皱眉。衣襟上横七竖八的抓痕混合着腐烂的枯枝败叶以及青草的气息，他下意识地望着瘫倒在座椅上的神秘人——散乱的头发乱蓬蓬，揉满了灰尘泥渍草根叶梗残破的白色花瓣，让人望而却步敬而远之。

    “小娘子受了风寒，加上风吹雨淋，身子骨单薄，需静心调养几日方可。我给开几副丸药，回家煎汤喝，一日三次，好生照料。”大夫刷刷写起药方，边写边劝，“小两口拌嘴吵闹乃家常便饭，可不能威逼恐吓，退一步家和万事兴。”

    “我……”他上前一步，想说我根本不认识她，我们毫无瓜葛，我只是行侠仗义。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初出江湖，行侠仗义，貌似这种感觉还不错，管她是男是女，行善积德长命百岁，按照这种原则行事就行，这是老爹的谆谆告诫。

    “拿好，拿好！”老大夫把药包递给他，“男才女貌天生一对，般配般配。”

    “我……”他一把背起来这个重物，回头说了句，“有劳大夫！”

    “嗯，好生珍惜！”大夫为两位打开木门，再一次叮嘱，“餐后服药，一日三次。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