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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昔日龌龊不足夸

    自从这个分支的历史,产生科举考试这一制度后,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演变发展,并越来越得到重视,曾经科举只作为荐官的补充,但现在,更古时的荐官制度反而成了科举的补充。

    由“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样纯以出身论高低的官人法,发展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科举制,出身的作用在一点点被削弱,虽说有个好的出身自然会有很多优越的便利,更好的教育,更广的人脉,但出身贫寒的人,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几乎完全没有上位的机会。

    近年来,有富家权贵,守在放榜的地方,选择佳婿,是为“榜下捉婿”,也有带着自家姑娘一起来捉的,看哪个新科进士年轻漂亮有才未婚,就抢来做自家女婿。

    经过春闱会试,进士们放了榜,榜上有名后,便是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关,殿试。

    既然是殿试,自然是在皇宫中进行。

    天色未亮,宫门之前,比朝官来得更早的,是兴奋不已的士子们,二百人依照相关官员指示,站成队伍。

    不一会儿,便有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

    那辆马车华丽异常,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四匹油光水滑的照夜狮子马,这样名贵的马匹就是作为坐骑,也是难得一见,但有人却一凑凑了四匹,苦力般地拉车,这就好像派四个状元郎去修长城一般暴殄天物。

    一看这四匹马,谁都知道,来的是小聂丞相。

    士子们眼中便纷纷露出或羡慕或妒忌或敬畏的神色。

    说到读书做官,小聂丞相已经做到了一个凡人所能达到的顶峰,他们之中,将来谁若能有其一半的成就,做梦都会笑醒。

    马车在宫门前停了一下,车中人也不下来,直驶入内。

    时辰一到,士子们跟着领路官员走入皇宫,偶尔张望四周景色,见到宏伟辉煌的阁楼殿堂,白玉栏杆朱红柱,琉璃瓦片翠飞檐,耳边听着礼乐之声,俱是心神迷醉。

    他们有人偷眼瞧去,看到了座上的少年皇帝,艳美宛如女子的脸容满是好奇,好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接着目光转移,看向站在皇帝身侧的人,这才是真正决定他们前途命运者。

    名满天下的小聂丞相,一身黑色朝服,依稀是少年模样,虽不如君王艳美,但五官隽秀清丽,别有一番动人气韵,站在其身后的,一人身量挺拔英武,神情坚毅,应是传说中的英大人,但另外一人,即便站在这个国家的绝顶人物身旁,也丝毫不显逊色,眼色孤高,也别有一番挺拔之意。

    招英挺拔的是身形,此人挺拔的是内蕴。

    一些士子初看此人,觉得有些眼熟,禁不住一看再看后,骇然认出,此人在几个月前,还是落魄潦倒,以画换金的白身布衣,自从他下狱又被救出后,众人便没了他的消息。

    在场的许多士子,稍早一些来金陵准备赴考者,都见过迟布衣,有人是在交流的文会上,有人是设宴挑战其才学,有人是捧金求画,但不管是谁,就算面上不服,也会在心里承认,迟布衣才华在他们之上,唯一能让他们平衡一些的,是迟布衣大约一辈子都无法为官。

    可是,如今他居然一跃在他们之上,并且看这件官服的服色图案,官位还不低。

    在场士子中,只有苏幕不觉得奇怪,在丞相府见过迟布衣后,他就聊到会有这么一日,他唯一感到吃惊的是,既然聂相已经知道他怀抱敌意,为何不私用权力,将他在阅卷中涮下?

    接下来便是小皇帝萧琰发表圣训,作为一国之君,他现在所能发挥的功用,也就只有这些空泛的仪式,相当于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这篇训导文章是昨夜迟布衣捉刀写出来的,临时让萧琰背诵而就。

    仪式过后便开始考试,共分上午下午两场,中午休息时提供食物,乃是宫中御厨的手艺。

    上午和下午都分别收上试卷,这样一天就过去了。

    考官亲手收上试卷,用精美的丝带一卷一卷地捆扎好,放入镶嵌玛瑙翡翠的木箱,接着……送出皇宫,送到丞相府。

    本来应该是由天子阅卷,但聂然直接取代了这一职责,于是所有士子便知道,他们的前程,掌握在小聂丞相手上。

    接下来的两天,聂然没上朝,只在自家里,与迟布衣一道,连同狡童与淇奥,共同审阅。

    行露四人中,纯以文采策论来说,属淇奥狡童最优,一正一奇,所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两人身上伤势未愈,聂然便让人搬进来两张软榻,令他们趴着阅卷。

    由招英负责体力活,打开木箱拆开一份份试卷,分发到几人手上,让他们做最后的综合评断。

    自从劫囚一事后,淇奥和狡童如今还是第一次重新参与丞相府事务,两人俱有不知所措,招英拆卷的时候,聂然便冷笑一下,对他们道:“不久之后,我与布衣兄打算开一次文会,进行文风的改革,所以先拿此次考试开刀,你们看这些文章,在同等的奏对水准下,谁写得太过浮华繁丽,尾大不掉,无病呻吟的,就给我往后排。”

    今次考试一共有三题。

    一题考的是策论,无非是国富民强之道。

    第二题是聂然特意出的,大致意思是谈论当今所盛行的文风,以及有无改变或改进的需要。

    第三题则是一个小小的补充,作一首七言或七律。

    第一题与第二三题是两份卷子,分开收的。

    聂然定了一个审阅的规则,作为十分制。

    卷面工整干净者一分。

    立意鲜明两分。

    内容具体两分。

    条理清晰,结构合理,两分。

    文字简洁准确流畅,两分。

    最后一分留给第二第三题的综合评断。

    招英会先把卷子递给迟布衣,等他看完后,再传给聂然,接着是淇奥与狡童。

    四人分别评分后,加起来算总分。

    假如有给分差距过大的卷子,再拿出来一同参详讨论。

    迟布衣天纵之才,一目十行刷刷刷看完卷子,略微思索,用朱笔勾画出要点或错漏,批语,然后评分,聂然在心里默数了一下,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三分钟。

    第一份卷子传过来后,聂然没接,只迟疑问道:“这是殿试,布衣兄似乎草率了些吧。”

    迟布衣一笑道:“正因是殿试,我才稍加用心,若是前几场考试,一眼即可。聂相若是不信,可考教于我。”

    聂然抽了卷上的几个句子,问迟布衣,果然对答如流,无一字错漏,他方才只看一遍,就已经将整篇文章完全记住。

    又接连试了几份卷子,迟布衣无一出错,甚至发现考生有抄袭前人文章者,也写下出处。

    第一题聂然懂得不多,也不再这方面胡乱评判,多半只跟迟布衣的风,他评多少分,她就在草草看卷之后,也给个近似的分数。

    到了第二第三题时,聂然才用心起来,每一张卷子都费心看过,并给出自己的评分。

    最后统计算分的时候,又抽出前十名以及分差过大的卷子,分别进行交流讨论,即便有迟布衣的超高效率在,但四人依旧足足花了五日光景,才将二百份试卷完全审阅完毕,狡童和淇奥本来身上伤势已经好了一些,能勉强下床走两步,这么一折腾,又直直地趴回了床上。

    殿试并不会淘汰已经考上的士子,只是将春闱的名次重新排一遍,公布名次,挂出金榜后,状元,榜眼和探花郎三人骑马游街。

    严格说来,科举考试是没有年龄限制的,但在才华水准差不多的前提下,考官会倾向于优先选择容貌佳,年纪轻,声名好的士子,经过几轮筛选下来,轮到会试的时候,已经都是人尖中的人尖,前三名俱是年少英俊,其中第二名榜眼,就是苏幕。

    本届科考并无迟布衣这样的奇绝天才,以苏幕的答卷,是有资格竞争状元郎的,但为了今后考虑,聂然还是将他的名次下压了一位,却也没过于打压,让他成为榜眼。

    圣旨鸣锣开道,状元,榜眼,探花郎身穿红袍,帽边簪花,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夸官,接受百姓朝贺。

    前方圣旨开路,夹道鼓乐轰天,倾动金陵,街道两旁的百姓人潮汹涌,马上人春风得意。

    目送三人走出去后,聂然悄悄地扯了扯迟布衣的衣袖,微笑道:“布衣兄,没有走上这一遭,是否觉着遗憾?若是你参加这次科考,状元郎非你莫属。”

    迟布衣撇了撇嘴,低声回道:“若是从前自然是羡慕的。”但如今已经不需要。

    迟布衣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心态,既然他已经有了一展才华的舞台,便不再顾虑科考的荣誉,但并非人人都如此,譬若前代的丞相,正好是聂衡的后任,聂清玉的前任,在知天命之年,虽然已位极人臣,依旧对当年只中了探花而没中状元耿耿于怀,引为憾恨。

    前三名游街示众去了,其余进士便在带领之下,前往皇家花园的琼林苑,参加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