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素衣人

    这一日是寒食节，在经历过初春的几次降雨之后，山阳郡境内遍布了潮湿的空气，光阴流转，一物凋敝就会有一物初生，现在又到了新的一年再次焕发生机的时候。

    在拂晓时分，有个身穿素衣的人来到山阳郡郊野的一处民居门前，他轻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回应。

    “是何人在门外呀？”门里面，闻声传来了一道清劲的口音，听上去像是个青年人说的话。

    “想请问，钱老师在家吗？”那来者低声问道。

    “这个嘛……当下还不好说……想问阁下是何方来的朋友，要找恩师又有何事呢？”门里那人反问道。

    “唔……在下是洛阳来的大眼人，倘若钱老师真的在家，那就麻烦小哥您和钱老师通传一声，是大眼人有事相求。”

    “好。”里面那人听完也不多说什么了，随后便只听到门后发出一阵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远，而很快脚步声又由远至近传来，比起先前，这次的脚步声要急快得多。

    “噫~~”大门被推开，一个青年人站在中门，他随后作出请示状，邀请素衣人入内。

    “恩师在大厅等候，请先生与在下一同前去！”那青年人说。

    未到大厅正门，便看到一名老者在门外伫立守候。

    “钱老师~~！”那素衣人高声大叫，随后便往那老者身前奔去。

    “是尹先生！！”那老者扯起嘶哑的声线，也一同喊道。

    二人互相奔赴，在厅前作揖行礼。

    “尹先生，多年不见！怎么样，京师的情况现在还好吗？”那钱老者问道。

    “钱老师……钱老师……”姓尹的素衣人这时心情异常激动，两眼汪汪却又似笑非笑，竟一时说不上话来。

    “进去再好好说！”那钱老者见状，便立刻引素衣人入内，随后便招呼下人奉上茶点服侍。

    那素衣人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而老者则上主位跪坐，素衣人的心神激动万分，即使坐下很久也未能平息。

    “一切慢慢说！”老者安慰道。

    那素衣人喝了几口热茶，过了一会儿，似乎心情平复了下来。

    他开始说：“尹某不知该怎么说好，事情很复杂，也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悲咯！！”

    “尹先生但说无妨！”钱老者说。

    素衣人冷静了下来，终于，他先是露出笑容，随后淡道：

    ”首先是一个好消息，那便是……那便是——”

    “——司马子元，终于死了！！“

    ”司马师死了！？“那老者将信将疑，同时也是露出惊喜的神情。

    素衣人却不作回答，之后便脸色一沉，接着说道：“但与此同时，坏消息就是——史老师……史老师扛不过敌人众多，遭逢暗算，也英勇就义了！！”

    “什么？！小阿出事了？！”老者听完脸色大白，看上去他也是大为震惊。

    他头冒白气，额头顿时溢满了汗珠，手脚也开始不自觉抖动了起来。

    素衣人见状也是一惊，倒过来到他开始连忙安慰老人。

    他起身走到老者席边，轻抚起老者的后背，说道：“钱老师莫急，史老师也是年事已高，他老人家能够在晚年赴义、眼见仇人身死也是完了他的心愿了，只是怪在下虽身在现场却不能阻止坏事发生，单凭这点，在下便要负上极大的责任。至于箇中缘故，还请钱老师听在下慢慢细说，而这一切皆已成定局，我等再也无力挽回，钱老师切莫为之太过伤费心神，您老人家还是以身体要紧呀！”

    素衣人一再安抚老者，随后便开始细说在淮南的变故。

    原来，那个尹姓素衣人，自小就是曹氏宗室的家奴，他有姓而无名，因为有着一双大眼，所以世史称之为“尹大目”。

    在正始之变以前，他因为是曹氏家奴，自然是隶属于曹爽派系，后来发生变故，他遭到司马家的瞒骗，成为了司马氏的中间人，前往劝降曹爽，后来曹爽中计身死，曹氏宗亲的势力就此被司马氏压制着，而他便成了那直接造成恶果的关键。

    对于此般过去，尹大目一直耿耿于怀，他是尽忠于曹氏的，期间并没有丝毫出卖主家的意思，但可惜那个导致曹氏政权没落的人就正正是他自己，他因此大为悔恨且心有不甘，此后便想着要成为卧底，潜伏于司马家之中，图的就是为曹氏复仇，好让他自己赎罪报恩。

    时间回到淮南大战之前，原来在毌文二人起事前不久，司马师眼病发起，要急忙动手术割除眼上的肿瘤，病未愈而乱即起，他放心不下前线的情况，于是便亲率大军南下。

    其时司马师所部尚未达阵，形势是在文、毌二人的那边，在双方开战之前，尹大目自荐作为司马师一方劝降的使者，被派到阵前，与文钦对谈。

    据史载，当时他在阵前和文钦说道：“文刺史为何不再多忍耐数日呀？”

    似是在暗示文钦，司马师不久将死，让他延后战事待机而动。

    可惜文钦并没能够会意，只是对尹大目一番斥责，骂他卖主求荣，做司马家的走狗，尹大目见暗示不能，只好遗憾回营。

    之后的事情，便是文鸯、史阿夜间袭营，司马师慌乱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