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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仙物(6)

    引发这一切的林暮遇慢慢吞吞地走下楼,姗姗来迟。

    有孙权山掌门的前车之鉴和林安在旁,余下的掌门谁都不敢再说什么。

    苏不卫淡淡扫过一片敢怒不敢言的掌门们,温和地道:“诸位也都目睹了,如今天降之物是我门下林长老的弟子,童心纯真,因孙掌门先辱骂了暮遇,其方出手,乃事出有因。”

    他嘴角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意,一番话看似有因有果,但背后的偏袒之意不言而喻。

    “没错,”作为知情人的姜柳附和,主动担起和事佬之任,“我想诸位来,应是商量仙蝶之毒和天降之物去留之难题,而不是来呈口舌之快。我等作为剑修、刀修一类武修,自是不及医修了解解毒,不如一齐静下来,听听林长老的说法。”

    两位深有话语权的掌门语罢,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林暮遇的身上。

    质问、愤怒、鄙夷等等目色交错,仿若无数挥举的手臂和踢起的腿脚,重重砸在林暮遇所有的疤痕正中。

    “我说过我会解毒。”

    又急又快说完,林暮遇就飞快地避开了所有叫他不适的视线。

    可这一举动却让其他掌门认为是他在故意表达对针对的不满。

    看着掌门们一个个黑下去的脸色,苏不卫干笑两声,替林暮遇解释:“暮遇的意思是,万事皆有根源,仙蝶之毒在于化为仙蝶的天降之物,那解毒之法也因从本源身上找寻,想来各位都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所以暮遇收之为徒,也是有这番的考量。”

    他拍拍林暮遇僵硬的肩膀,“这就是暮遇收仙蝶为徒的原因,也是他为四境解毒想出的第一步。至于其他繁杂的小问题,如今小阁主还在卜算,今夜也怕是说不出个明法,不如待天机阁主完成全部卜算后,我们再在仙门大会上另行商讨如何?”

    仙蝶一事重大,单凭这一夜意气用事,是绝无可能定下的,苏不卫很清楚这点,且他观量着林安护主的姿态与实力,更加确定当下不是探讨的好时机。

    今夜是他们冲动了。

    几个一力主张杀死天降之物以绝后患的掌门碍于医修宝贵,又得罪不起,权衡一番后,勉强接受了苏不卫给出的理由,带着怒气连夜赶来,又连夜走了。

    被林安打飞的孙权山和金掌门身受重伤,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动弹不得,苏不卫为了给林暮遇收拾残局,就留在客栈的房间为此两人医治,还给了客栈掌柜又一大笔赔偿金。

    等一切处理妥善,宁甘棠令林安乖乖呆在屋子里后,随姜柳去到后院密谈。

    夜色浓郁,白雪纷飞。

    姜柳把苏不卫告知的林暮遇的身世转述给了宁甘棠,宁甘棠听完之后,对自己幼稚的拔毛和花钱举动后悔万分。

    她取出苏不卫赠送的芥子,意图归还,“是徒儿的不是,待明日林长老醒来,徒儿便去道歉,这芥子也不该归徒儿所有。”

    姜柳叹了口气,推回了宁甘棠拿着芥子的手,“既然那老东西把这枚芥子给了你,你便安心收着吧,想来那老东西一路上跟我拉家长里短就是早料到了会如此。你就好好拿着,往后去了秘境,说不定可以用上,帮那林长老解决些麻烦。”

    “秘境?”

    “可还记得老阁主那道卜算?‘天降仙物,与境同临’。小阁主前几日算得近日四境会接连降下秘境来,如今正在演算具体方位和时间。”

    姜柳微微扬起下巴,眸光深邃地仰望着空中冷淡的圆月。

    “天降仙物已经降世,那秘境也不远了。届时,秘境中应当会有合适的解毒草药,那林长老必定前去,为师希望你能继续跟随。”

    秘境——不为人知的神秘境界,其中似乎隐藏着千金难买的至宝,也似乎暗含着危于累卵的奇遇。

    当前凡俗界,有关秘境的一切都来自传闻和远古典籍。

    有说秘境是仙界漏下的一片宝地,也有说秘境是四境灵气动荡交汇出的异世空间。

    但秘境究竟如何产生,里面到底有什么,千百年来没有一人见过。

    每一个人口中或心中的秘境,都仅仅是他们个人的猜测,包括姜柳所言的。

    想到姜柳的回信,宁甘棠下意识瞥了眼客栈二楼紧闭的窗门,随后小声询问:“那师父是希望我继续保护林长老,还是……”她再度压低嗓门,“监视他?”

    “监督和拉拢。”姜柳毫不遮掩他的实际想法,用只有他和宁甘棠听得见的声音告诉了宁甘棠。

    孙权山是今夜前来的掌门中修为最高的一位,化神期中期,再过个百年,指不定是下一位飞升者,因修为至高难有对手,为人渐渐就心直口快,好话坏话尽脱口而出,也算豪爽。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能在世间横行霸道的高修为掌门,竟然被小小的一个九岁孩子,不,是天降的仙蝶一击轻松击败。

    打飞出去不说,连人都昏迷了,可想那仙蝶的修为超乎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仙蝶化身毕竟是个年幼女童,”姜柳严肃地交代宁甘棠,语气格外郑重,“听苏掌门来时一番话,想来林长老沉默寡言,是个不懂照顾人的,那仙蝶身边定然会缺少的那一位引导者,为师希望你能胜任。”

    宁甘棠闻言,没有半点犹豫,果断答应了下来。

    姜柳同宁甘棠密谈完,便双双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歇下,彼时苏不卫也医治好了孙权山和金掌门,就草草在房间的坐榻上入定。

    前不久还热闹的客栈内久违的一片祥和寂静,白雪在客栈外自顾自地飘舞,裹着飞檐织出了一袭纯白的雪袄。

    雪袄之上,亭亭弯月漫步上当空,踩着无形的历阶,踏足碧落之极巅。

    倏地,在淡薄的稀疏月色下,窗门隙开了一竖缝隙。

    一道飞快奔驰的黑色影子晃眼划过弯月的纯净瞳仁,速度之快,单一闪而过,矫健的影子便窜过了月儿的视线,轻巧落在脚下的屋檐上,三两下,跳入了一处死胡同内。

    胡同斜对面,是一家布衣铺子。

    黑色影子走至胡同深处,抬手放出黑色的火焰融化了白雪,露出了下方稀碎的骨头。

    看着碎得不成样子的白骨,影子忍不住悲恸了片刻,然后他将白骨小心翼翼地取出,再焚烧为一捧白灰,暂时塞进了鹅黄色新衣的口袋中。

    事毕,黑色影子一挥手,胡同恢复原样。

    弯月的眼眸中再次闪过一道流线,微开的窗门阖上了缝隙。

    林暮遇自然醒来之际,明媚的暖光正照得房间通彻明朗,客栈二楼也只剩下他一人堪堪才起。

    姜柳在天际泛出鱼肚白时就先行离去,宁甘棠此时则带着林安用过早膳后,在后院玩雪。

    他慢条斯理地穿戴好衣裳,缓缓下楼,不想意外与苏不卫、孙权山和金掌门撞上了视线。

    他的脚步不由一停,想逃跑,但苏不卫的嘴边随即绽开一抹和善的笑,大有邀请之意,他只得继续走下去,和三位掌门坐在了同一桌。

    孙权山与金掌门的目光射来,林暮遇难受到泛起了恶心。

    所幸林安在外玩疯了,赶巧此时被宁甘棠提着后领拎进了温暖如春的客栈里。

    林暮遇这才松下一口气,无视了对他虎视眈眈的孙权山和金掌门,照常吃起饭来。

    他也不知为何,有这个他其实并不在意的小徒弟在,内心莫名地会安心许多。

    在宁甘棠教会林安如何使用灵气驱散体内寒气之后,林安就颠颠地跑到了木桌旁,爬到横凳上,挨着林暮遇坐下。

    一坐正,她便转着圆溜溜的水润杏眼,故作单纯地在孙权山和金掌门脸上一一看过,为了不暴露她故意的心思,还雨露均沾地看了看苏不卫。

    心有余悸的孙权山对上林安坦荡的目光,当即呛了一口饭。

    十几颗反叛的饭粒立马从正经八摆的孙掌门嘴里喷到了桌面上,一粒颇为胆大的,直直袭击了坐在孙权山对面的金掌门的眉心。

    金掌门的表情霎时僵硬,他眉头一皱,饭粒很快离开眉心,又掉入了他的碗中。

    桌上四个大人,除了林暮遇,其余三个的神色都有些情不自禁的尴尬。

    宁甘棠觑见这一幕,一阵突突的头疼,她苦涩地冲三位掌门笑笑,就两手插到林安的腋下,强行把不安分的人抱走了。

    木桌一圈又变成了三位掌门和林暮遇的组合。

    苏不卫挂着礼貌的微笑,给孙权山和金掌门分别递了块干净的帕子,继而在这二位出声前,抢先启唇关怀林暮遇。

    “暮遇,可有歇息好了?秘境降临在即,仙门大会将在天机阁召开,这几日各宗门都会在天机阁聚首,你打算何时同我一块动身前去?”

    林暮遇抬起了头,目不斜视地看着苏不卫,“大会何时召开?”

    “十日后。”

    林暮遇垂下头思索了几息,回复道:“宗门内中毒修士的症状我已知晓,但凡间百姓如何,尚不可知,我欲带林安在白虎境停留几日,问诊一番,再启程。”

    “需多久?”

    “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