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川剑馆2
转眼片刻，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
还是那间小屋，这是在沈星辰出关后，吴昀的第二次来到这里。
心中带有疑惑，吴昀不由皱眉看向了沈星辰。
坐在椅子上，沈星辰闭着眼睛，在深深的吸了口气后，他缓缓开口了。
“徒儿，今天你问我的那番话，是为剑馆外头的那小子问的么？”
沈星辰的话并没有让吴昀感到意外，轻轻点了点头，吴昀承认了。
“师傅，既然你们都已经见过面了，我能冒昧的问问，您对他的印象是怎样的么？”
听到了吴昀的话，沈星辰沉默了，过了约有半分钟，他叹了口气道。
“为人还好，但根骨太差，最基础的刺砍撩提他都整的一塌糊涂的，那孩子真的，就不是一块学剑的料，他呀！应该去读书！去写字！去科考！去养那文人风骨！去整那论道定法！”
说着说着，沈星辰的语气逐渐激动了起来，但就在说完了这番话后，他又摇了摇头，无奈道。
“徒儿啊，剑馆的规矩是万万不能破的，作为金川国影响力最大的剑馆，在培养了一大批优秀剑客的同时，我们剑馆出去的许多学生在其他领域光是靠这层身份都已经是能有不小话语权的了，总而言之，我只能这么说，盯着我们剑馆的氏族大家有太多太多了，他们对于我沈星辰都很不满。”
说到这里，沈星辰轻轻笑了笑，他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围着屋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起来。
走在屋子里，沈星辰伸出了手，手指划过石墙，他一边走一边开口。
“其实，哪些氏族大家们，想强行把人往我这里塞，并不难，但最起码，他们还是得要看我会摆出什么态度的！”
话已至此，吴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微微低了低头，他应答道。
“弟子明白了！”
说完话，吴昀就起身了，对着沈星辰鞠了一躬，他拱了拱手道。
“师傅，问题已经解决，那弟子就先行告退，不打扰师傅了！”
说完话，在看到了沈星辰点头后，吴昀缓缓转身，伸手拉开木门。
站在屋子里，看向屋子外，沈星辰望着吴昀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时间回到二人刚在屋子里对练完的时候。
“师傅！那我就先走啦！”
对练完后，吴昀离开了，在看着木门被对方合上后，沈星辰再次拿起了身旁剑台上的铁剑。
手中握着剑柄，心中想着剑刃，沈星辰慢慢合上了双眼。
一剑刺出，从左边绕回来，横着一斩，从下边撩上来。
就这样，跟随着记忆中的自己，沈星辰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
对于他们剑客来说，练剑是枯燥的，对于他们剑客来说，练剑是有趣的。
有时候，因为要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他们会厌烦，有时候，因为无意间顺畅华丽的动作，他们会激动。
不断在重复，不断在精进，一次次的进步组合在一起，就构建出了剑道。
沈星辰的剑术很强，起码目前而言是这样，但时至今日，他已经很久没有长进了。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的路就这么简单的就走到头了，他开始闭关，一次次的训练、一次次的累倒，在无边无际的剑途中，他的热情已经越来越淡了，年龄渐长，他逐渐烦躁。
对于自己天赋异禀的弟子，沈星辰对其的情感一方面是欣慰，一方面是羡慕。
他知道，这是心魔，如果不能击败它，他将永远无法再有精进。
感知到自己心底的负面情绪越来越浓烈，沈星辰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没有理会额头上的汗水，他把剑放回了剑台上，紧接着，又是一个跺脚，剑台重回地下。
人性的卑劣，是上天的赠与，它无法被贬弃。
停下了练剑后，沈星辰走出了屋子，此刻的他正在尽情的呼吸着外界的空气。
虽然没啥区别，但每当他走到了室外后，他的心情总是会跟着开始了自我调节。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沈星辰迈着步子，在剑馆中四处闲逛了起来。
从小屋穿过假山，他去到了伙房；从伙房穿过池塘，他去到了道场；从道场穿过堂口，他去到了道场外的庭院。
走在鹅卵石小路上，还没出门，跪在剑馆外的杨西风就悄然闯入了沈星辰的视野中。
心中带有疑惑，沈星辰静悄悄的走了上前。
此时的杨西风早已筋疲力尽，所以就一直闭着眼、低着头，在这种状况下，沈星辰愣是在围着对方整整转了七圈后才终于是被杨西风所察觉到了。
时有时无的阳光，若有若无的脚步，杨西风慢慢睁开了眼。
顺着眼前的两条腿，他的目光慢慢上移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沈星辰，杨西风的表情显得有些疑惑，他挑了挑眉，有气无力道。
“先生，您是哪位？”
杨西风的话让沈星辰下意识的歪了歪头，他皱着眉头，心中不由自言自语了起来。
“我的名声和样貌在金川国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么？这还是在我的剑馆前啊喂！”
自我怀疑了片刻后，沈星辰在一边打量着杨西风的同时一边开口了。
“在下沈星辰，是这间剑馆的馆主，请问您是哪位？在此做甚？”
听到这话，杨西风的神经一跳，顿时就想站起身来，但由于跪了太久的缘故，他腿麻了。
看到了他的挣扎，沈星辰伸手扶起了他。
站直身子，面向对方，杨西风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一状况来的突然，整的沈星辰又一次诧异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开口，杨西风拱手道。
“沈先生，鄙人杨西风，此行前来是想要拜师的！”
杨西风的话说完了，可沈星辰却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来后，他皱眉道。
“那个，我好像没听清你讲的啥，可否麻烦再多说一遍？”
表情怪异的看了一眼沈星辰，撇了撇嘴，杨西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说完话，似乎是怕对方还没听清，杨西风还多问了一句。
“沈先生，您？听清了么？”。
沉默之后，还是沉默……
没有回答杨西风的话，在停顿了片刻后，沈星辰飞快的转了个身。
逃避无耻，但是有效，这是沈星辰一直信赖的真理，此时此刻，很显然，他活学活用了。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虽然腿还是麻的，但当杨西风看见了沈星辰要离开后，他也顾不上什么麻不麻的了，连忙就跳到了对方面前。
虽然死缠烂打很没礼貌，但杨西风此时哪还会管那些。
翻了个白眼，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杨西风，沈星辰啧了一声道。
“不好意思！剑馆今年不会再招人了，如有需要，请明年再来！”
沈星辰说话的语气既带了一丝不耐烦也带了一丝严肃，但杨西风在听见之后，连忙开口了。
“沈先生，我求您再考虑考虑，我真的很想！很想学剑！”
听到了杨西风的话，沈星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动容，可就在此时，意外出现了。
街头的读书人、摊上的笔墨画、桌上的古言诗，杨西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
顺着他的目光，沈星辰看见了那些景象，透过他的目光，沈星辰看见了那股热爱。
沈星辰没再犹豫，他慢慢绕过了杨西风，径直的走向了剑馆。
杨西风回过了神。他有些惊慌，不知发生了什么，目光急促的看向了对方。
“沈先生！”
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无尽的哀求，那是一种卑微到了骨子里的东西，沈星辰很厌恶它。
再没半点停留，沈星辰消失了。
看着对方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杨西风脱力的跌到了地上。
脸上散不开的是愁苦，耳边散不开的是诗文。
听着街边不断传来的读书声，杨西风闭上了眼睛，无言沉默，泪过留痕。
沈星辰进入剑馆后，又再次回到了那间小屋中。
练剑片刻，他放弃了，脑海中杨西风的身影正在不断闪过。
那期盼的眼，那谦卑的话，很莫名的，沈星辰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忍。
在剑馆内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沈星辰在心中完成了一场小型辩论。
沈星辰（恶）：“我话都那么说了，他肯定会自己滚啦！”
沈星辰（善）：“可万一他还在呢，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沈星辰（恶）：“啧，咱们都知道规矩是不能坏的，那还过去干嘛，再插他一刀？！”
沈星辰（善）：“话也不能这么说，最起码也得安慰一下吧？！”
心底的两个小人正在不停争吵，现实的沈星辰开始了厌烦。
在心底进行辩论的第四分钟，沈星辰终于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轻声道。
“那就去看看吧！”
想到这里，沈星辰再次拉开了木门，一步迈出，他走向了他。
在路过道场时，他停顿了片刻，心思一起，他顺手拿过了一把木剑。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沈星辰再次来到了剑馆外，还好，杨西风没走。
两人再次相见，杨西风出奇的安静了很多。
没有多言，沈星辰把手中的木剑抛向了他。
“拿着它，试着给我做几个最基本的动作！”
听到了沈星辰的话，双手抱着木剑的杨西风，慢慢的歪了歪头，满脸问号。
看到这一幕，沈星辰不由青筋暴起，控制着深呼吸了两下，他开口补充道。
“刺！砍！撩！提！”
虽然依旧是一脸懵，但杨西风也是装模作样的飞快点起了头来。
轻轻哦了一声，他赶忙站起。
单手举起了手中木剑，通过着字面上理解，杨西风小心翼翼的开始了。
伴随着杨西风的动作，沈星辰的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在轮到了撩时，他开口了。
“停！”
制止了杨西风后，沈星辰抬起左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他没有看他，轻声道。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真的不适合学剑呢？！”
沈星辰的话说的很认真，因此也引起了杨西风的沉思。
就在杨西风沉默的同时，沈星辰叹了口气，看了眼杨西风思考的面庞，沈星辰真诚道。
“从你的眼睛里，我能看到一股对于文字、书画的热爱，你应该是去读书、写字、科考的，何必非要来学什么剑呢，你要知道，适合自己的才是应该坚持的，你自己好好想想，然后就走吧！”
说完这番话，沈星辰离开了，杨西风没有死皮赖脸的跟上去，似乎是真的就反思了起来。
当他再度回过了神来时，剑馆前又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地方。
或许吧，但此时，他的坚持还在，他的心中，有着剑的位置，这便已经足以了。
没有再去纠结，杨西风又重新跪了下来。
这边的情况没有再引起什么波澜，剑馆内和剑馆外，是两个世界。
剑馆内，道场上。
吴昀一如既往的在那反复挥舞着木剑，他的心中毫无杂念，至少在手中握着剑时是的。
那之后的故事，在等来了一位师弟的通知后，他再次去往了师傅那，再之后的事就都知道了。
第二次告辞，吴昀回到了道场，可这次当他再拿起了木剑后，心却乱了。
性格本就多愁善感，对待他人，他总是很善良，正因如此，他在道场内很是受人爱戴，可也就是因为天性的善良，此时的他，对待杨西风的境遇竟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惋惜。
他才不会去管什么有没有天赋，对他来说，只要他能知道对方是真心喜爱剑的就已经足够了。
吴昀知道，杨西风的心中不止有剑，但在他看来，心中有剑，足以。
杨西风的境遇让他联想到了自己最初来到这的时候，和杨西风的坚持不同，他多等了一年，这并不是因为他不爱剑，相反，他对待剑可能比沈星辰还要看重，但那又如何，他的人生不止有剑。
夜已深，心已乱。
一个不经意的感情流露之下，正在劈砍着空气的木剑断了。
也幸好现在的道场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不然这一幕指定会吓到人。
坐在道场一旁的台阶上，吴昀躺了下来。
双脚斜着碰地，故作轻松，双眼眯着看天，故作朦胧。
渐渐的，他清空了心灵，陷入了梦乡。
再度醒来时，他是被饿醒的，撑着坐了起来，他先是缓了缓困意，然后才站了起身。
从扶着墙开始，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了伙房。
掀开了竹筐，吴昀熟练的拿出了八个包子，等等，为什么要拿这么多？
恍惚之间，吴昀愣住了。
也就片刻罢，他摇了摇头，把手中的包子放回了几个。
“话都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他也应该走了吧！”
想是这样想的，但不知怎的，吴昀在走出了伙房后，还是带着一丝期待的慢慢走向了剑馆外。
穿过池塘、道场，吴昀再一次站到了那个鹅卵石小路上。
一眼望去，杨西风此时已经晕倒了。
没有丝毫犹豫，在看见了这一幕后，吴昀直接飞身跑了过去。
下蹲、抱起，一气呵成。
做完了一切后，画面一转，吴昀已经抱着杨西风来到了寝室中。
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丝动静，司徒陌慢慢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向左边瞅了一眼，他那正在揉眼睛的手直接定住了。
再次反复的揉了三次眼睛后，司徒陌撑着木床慢慢坐了起来。
看了眼躺在吴昀床上的杨西风，又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吴昀，他轻声道。
“吴昀，你疯啦？你不知道剑馆最大的规定就是不能给外人进来么？”
听到了司徒陌的话，吴昀摇了摇头，目光盯着杨西风，他轻声道。
“他晕了，这是特殊情况，放心，我会盯着他的，当然，也会如实禀告。”
司徒陌盯着吴昀，在沉默了片刻后，翻了个白眼道。
“真是个疯子！”
说完话，他重新躺下了，嗯，还特意翻了个身。
漫漫长夜，独自守望，看着眼前的人，坐在床边的吴昀，心中不由发出了一句感叹。
“真是个蠢货！”
没再多想，倚靠着床板，吴昀的眼皮渐沉，睡意渐来。
第二日，一如既往的。
日未升，鸡未鸣，人已醒。
吴昀站起了身，四处张望片刻，没有再多说话。
轻轻的迈开了腿，吴昀静悄悄的离开了。
孤身一人来到了道场，吴昀顺手从一旁拿过了一把木剑。
站在道场，反复挥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了过去，天依旧未亮、鸡仍旧未鸣，此时，杨西风也醒了。
陌生的环境让他呆愣了片刻，但也就片刻他就回过了神来。
轻轻的下了床，他也走了出去。
兴许是缘分使然，杨西风胡乱的走动竟然来到了道场，一眼就看到了吴昀，他慢慢靠近。
“吴大哥，你每天都是起这么早来练剑的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杨西风下意识的挥剑了，幸好，在木剑即将击中杨西风时他反应了过来。
缓缓放下了剑，吴昀皱了皱眉道。
“杨兄弟，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那个，自己醒了，就随便走走，碰巧路过，碰巧看见了你。”
杨西风的话没有让吴昀满意，但他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招呼对方过来，然后两人并肩坐下了。
“杨兄弟，你为什么对于加入剑馆这么执着！要是真的想学，去别的剑馆也不是不行啊！”
吴昀的这番话，既是好奇的询问，又是警惕的试探。
听到吴昀的话，杨西风沉默了，过了有大约半分钟，他耸了耸肩，扭了扭头。
目光直视，杨西风轻轻一笑道。
“因为我想成为天下第一！来最好的剑馆，是最快的！”
杨西风的话瞬间就把吴昀逗笑了，轻轻摇了摇头，他眼含调侃的看向了杨西风。
四目相对片刻，这次换成吴昀沉默了，在意识到了对方不是开玩笑后，吴昀眯了眯眼睛道。
“我能问一句为何么？”
杨西风笑着摇了摇头，扭过了身子，他没再说话。
这个话题暂且跳过，吴昀在沉思了许久后，他再次开口，打断了那股寂静的氛围。
“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能付出多少！”
说到这，吴昀轻轻笑了笑，摊手向后仰了仰，吴昀接上了刚才的话道。
“你要怎么成为天下第一！”
听到了吴昀的话，杨西风不假思索道。
“我会比你们付出更多的汗水，付出更多的时间，我有信心！”
杨西风的话很可笑，因为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压根就不知道他眼前的人是有多么努力，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还是敢自信的说出这种话，吴昀没有笑他，表情渐渐严肃。
没再说话，吴昀陷入了沉思。
其实，话虽然说的是很绝对，但他依稀记得，他的师傅曾经说过那样一句话。
“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你们！不只是我的学生！我不奢望你们能超越我！也不奢望你们能扬名立万！但最起码！我在这能给你们保证！在还是我学生的期间里，你们倘若能让自己成为金川国十位最强的剑客之一！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嗯！你们可以向我提一个我力所能及的要求！”
此时，吴昀虽然还没有抵达那个高度，但他有自信，最多再过半年，他必能成！
不仅是吴昀，沈星辰对于他也同样有极大自信，所以，如果他去请求的话，是有机会的！
话虽如此，可对于这个才刚认识了三天的人，吴昀还是暂且没能下定决心。
他不知道值不值得，更何况此事本就与他无关！
摇头把思绪稳定，吴昀向后一倒，径直的躺了下来。
看着对方躺下后，杨西风的目光慢慢移到了吴昀身旁的木剑上。
在得到了对方的允许后，杨西风举起了木剑，一下一下的挥舞了起来。
杨西风的动作很迟钝、出错频率也高，但他却丝毫没有气馁。
木剑绕不过来，那就换手试试。
木剑挥的不直，那就放低试试。
……
在躺着斜视了杨西风许久后，吴昀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了笑容。
“值不值得。”
“重要么？”
还是那间小屋，这是在沈星辰出关后，吴昀的第二次来到这里。
心中带有疑惑，吴昀不由皱眉看向了沈星辰。
坐在椅子上，沈星辰闭着眼睛，在深深的吸了口气后，他缓缓开口了。
“徒儿，今天你问我的那番话，是为剑馆外头的那小子问的么？”
沈星辰的话并没有让吴昀感到意外，轻轻点了点头，吴昀承认了。
“师傅，既然你们都已经见过面了，我能冒昧的问问，您对他的印象是怎样的么？”
听到了吴昀的话，沈星辰沉默了，过了约有半分钟，他叹了口气道。
“为人还好，但根骨太差，最基础的刺砍撩提他都整的一塌糊涂的，那孩子真的，就不是一块学剑的料，他呀！应该去读书！去写字！去科考！去养那文人风骨！去整那论道定法！”
说着说着，沈星辰的语气逐渐激动了起来，但就在说完了这番话后，他又摇了摇头，无奈道。
“徒儿啊，剑馆的规矩是万万不能破的，作为金川国影响力最大的剑馆，在培养了一大批优秀剑客的同时，我们剑馆出去的许多学生在其他领域光是靠这层身份都已经是能有不小话语权的了，总而言之，我只能这么说，盯着我们剑馆的氏族大家有太多太多了，他们对于我沈星辰都很不满。”
说到这里，沈星辰轻轻笑了笑，他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围着屋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起来。
走在屋子里，沈星辰伸出了手，手指划过石墙，他一边走一边开口。
“其实，哪些氏族大家们，想强行把人往我这里塞，并不难，但最起码，他们还是得要看我会摆出什么态度的！”
话已至此，吴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微微低了低头，他应答道。
“弟子明白了！”
说完话，吴昀就起身了，对着沈星辰鞠了一躬，他拱了拱手道。
“师傅，问题已经解决，那弟子就先行告退，不打扰师傅了！”
说完话，在看到了沈星辰点头后，吴昀缓缓转身，伸手拉开木门。
站在屋子里，看向屋子外，沈星辰望着吴昀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时间回到二人刚在屋子里对练完的时候。
“师傅！那我就先走啦！”
对练完后，吴昀离开了，在看着木门被对方合上后，沈星辰再次拿起了身旁剑台上的铁剑。
手中握着剑柄，心中想着剑刃，沈星辰慢慢合上了双眼。
一剑刺出，从左边绕回来，横着一斩，从下边撩上来。
就这样，跟随着记忆中的自己，沈星辰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
对于他们剑客来说，练剑是枯燥的，对于他们剑客来说，练剑是有趣的。
有时候，因为要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他们会厌烦，有时候，因为无意间顺畅华丽的动作，他们会激动。
不断在重复，不断在精进，一次次的进步组合在一起，就构建出了剑道。
沈星辰的剑术很强，起码目前而言是这样，但时至今日，他已经很久没有长进了。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的路就这么简单的就走到头了，他开始闭关，一次次的训练、一次次的累倒，在无边无际的剑途中，他的热情已经越来越淡了，年龄渐长，他逐渐烦躁。
对于自己天赋异禀的弟子，沈星辰对其的情感一方面是欣慰，一方面是羡慕。
他知道，这是心魔，如果不能击败它，他将永远无法再有精进。
感知到自己心底的负面情绪越来越浓烈，沈星辰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没有理会额头上的汗水，他把剑放回了剑台上，紧接着，又是一个跺脚，剑台重回地下。
人性的卑劣，是上天的赠与，它无法被贬弃。
停下了练剑后，沈星辰走出了屋子，此刻的他正在尽情的呼吸着外界的空气。
虽然没啥区别，但每当他走到了室外后，他的心情总是会跟着开始了自我调节。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沈星辰迈着步子，在剑馆中四处闲逛了起来。
从小屋穿过假山，他去到了伙房；从伙房穿过池塘，他去到了道场；从道场穿过堂口，他去到了道场外的庭院。
走在鹅卵石小路上，还没出门，跪在剑馆外的杨西风就悄然闯入了沈星辰的视野中。
心中带有疑惑，沈星辰静悄悄的走了上前。
此时的杨西风早已筋疲力尽，所以就一直闭着眼、低着头，在这种状况下，沈星辰愣是在围着对方整整转了七圈后才终于是被杨西风所察觉到了。
时有时无的阳光，若有若无的脚步，杨西风慢慢睁开了眼。
顺着眼前的两条腿，他的目光慢慢上移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沈星辰，杨西风的表情显得有些疑惑，他挑了挑眉，有气无力道。
“先生，您是哪位？”
杨西风的话让沈星辰下意识的歪了歪头，他皱着眉头，心中不由自言自语了起来。
“我的名声和样貌在金川国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么？这还是在我的剑馆前啊喂！”
自我怀疑了片刻后，沈星辰在一边打量着杨西风的同时一边开口了。
“在下沈星辰，是这间剑馆的馆主，请问您是哪位？在此做甚？”
听到这话，杨西风的神经一跳，顿时就想站起身来，但由于跪了太久的缘故，他腿麻了。
看到了他的挣扎，沈星辰伸手扶起了他。
站直身子，面向对方，杨西风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一状况来的突然，整的沈星辰又一次诧异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开口，杨西风拱手道。
“沈先生，鄙人杨西风，此行前来是想要拜师的！”
杨西风的话说完了，可沈星辰却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来后，他皱眉道。
“那个，我好像没听清你讲的啥，可否麻烦再多说一遍？”
表情怪异的看了一眼沈星辰，撇了撇嘴，杨西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说完话，似乎是怕对方还没听清，杨西风还多问了一句。
“沈先生，您？听清了么？”。
沉默之后，还是沉默……
没有回答杨西风的话，在停顿了片刻后，沈星辰飞快的转了个身。
逃避无耻，但是有效，这是沈星辰一直信赖的真理，此时此刻，很显然，他活学活用了。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虽然腿还是麻的，但当杨西风看见了沈星辰要离开后，他也顾不上什么麻不麻的了，连忙就跳到了对方面前。
虽然死缠烂打很没礼貌，但杨西风此时哪还会管那些。
翻了个白眼，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杨西风，沈星辰啧了一声道。
“不好意思！剑馆今年不会再招人了，如有需要，请明年再来！”
沈星辰说话的语气既带了一丝不耐烦也带了一丝严肃，但杨西风在听见之后，连忙开口了。
“沈先生，我求您再考虑考虑，我真的很想！很想学剑！”
听到了杨西风的话，沈星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动容，可就在此时，意外出现了。
街头的读书人、摊上的笔墨画、桌上的古言诗，杨西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
顺着他的目光，沈星辰看见了那些景象，透过他的目光，沈星辰看见了那股热爱。
沈星辰没再犹豫，他慢慢绕过了杨西风，径直的走向了剑馆。
杨西风回过了神。他有些惊慌，不知发生了什么，目光急促的看向了对方。
“沈先生！”
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无尽的哀求，那是一种卑微到了骨子里的东西，沈星辰很厌恶它。
再没半点停留，沈星辰消失了。
看着对方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杨西风脱力的跌到了地上。
脸上散不开的是愁苦，耳边散不开的是诗文。
听着街边不断传来的读书声，杨西风闭上了眼睛，无言沉默，泪过留痕。
沈星辰进入剑馆后，又再次回到了那间小屋中。
练剑片刻，他放弃了，脑海中杨西风的身影正在不断闪过。
那期盼的眼，那谦卑的话，很莫名的，沈星辰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忍。
在剑馆内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沈星辰在心中完成了一场小型辩论。
沈星辰（恶）：“我话都那么说了，他肯定会自己滚啦！”
沈星辰（善）：“可万一他还在呢，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沈星辰（恶）：“啧，咱们都知道规矩是不能坏的，那还过去干嘛，再插他一刀？！”
沈星辰（善）：“话也不能这么说，最起码也得安慰一下吧？！”
心底的两个小人正在不停争吵，现实的沈星辰开始了厌烦。
在心底进行辩论的第四分钟，沈星辰终于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轻声道。
“那就去看看吧！”
想到这里，沈星辰再次拉开了木门，一步迈出，他走向了他。
在路过道场时，他停顿了片刻，心思一起，他顺手拿过了一把木剑。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沈星辰再次来到了剑馆外，还好，杨西风没走。
两人再次相见，杨西风出奇的安静了很多。
没有多言，沈星辰把手中的木剑抛向了他。
“拿着它，试着给我做几个最基本的动作！”
听到了沈星辰的话，双手抱着木剑的杨西风，慢慢的歪了歪头，满脸问号。
看到这一幕，沈星辰不由青筋暴起，控制着深呼吸了两下，他开口补充道。
“刺！砍！撩！提！”
虽然依旧是一脸懵，但杨西风也是装模作样的飞快点起了头来。
轻轻哦了一声，他赶忙站起。
单手举起了手中木剑，通过着字面上理解，杨西风小心翼翼的开始了。
伴随着杨西风的动作，沈星辰的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在轮到了撩时，他开口了。
“停！”
制止了杨西风后，沈星辰抬起左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他没有看他，轻声道。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真的不适合学剑呢？！”
沈星辰的话说的很认真，因此也引起了杨西风的沉思。
就在杨西风沉默的同时，沈星辰叹了口气，看了眼杨西风思考的面庞，沈星辰真诚道。
“从你的眼睛里，我能看到一股对于文字、书画的热爱，你应该是去读书、写字、科考的，何必非要来学什么剑呢，你要知道，适合自己的才是应该坚持的，你自己好好想想，然后就走吧！”
说完这番话，沈星辰离开了，杨西风没有死皮赖脸的跟上去，似乎是真的就反思了起来。
当他再度回过了神来时，剑馆前又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地方。
或许吧，但此时，他的坚持还在，他的心中，有着剑的位置，这便已经足以了。
没有再去纠结，杨西风又重新跪了下来。
这边的情况没有再引起什么波澜，剑馆内和剑馆外，是两个世界。
剑馆内，道场上。
吴昀一如既往的在那反复挥舞着木剑，他的心中毫无杂念，至少在手中握着剑时是的。
那之后的故事，在等来了一位师弟的通知后，他再次去往了师傅那，再之后的事就都知道了。
第二次告辞，吴昀回到了道场，可这次当他再拿起了木剑后，心却乱了。
性格本就多愁善感，对待他人，他总是很善良，正因如此，他在道场内很是受人爱戴，可也就是因为天性的善良，此时的他，对待杨西风的境遇竟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惋惜。
他才不会去管什么有没有天赋，对他来说，只要他能知道对方是真心喜爱剑的就已经足够了。
吴昀知道，杨西风的心中不止有剑，但在他看来，心中有剑，足以。
杨西风的境遇让他联想到了自己最初来到这的时候，和杨西风的坚持不同，他多等了一年，这并不是因为他不爱剑，相反，他对待剑可能比沈星辰还要看重，但那又如何，他的人生不止有剑。
夜已深，心已乱。
一个不经意的感情流露之下，正在劈砍着空气的木剑断了。
也幸好现在的道场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不然这一幕指定会吓到人。
坐在道场一旁的台阶上，吴昀躺了下来。
双脚斜着碰地，故作轻松，双眼眯着看天，故作朦胧。
渐渐的，他清空了心灵，陷入了梦乡。
再度醒来时，他是被饿醒的，撑着坐了起来，他先是缓了缓困意，然后才站了起身。
从扶着墙开始，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了伙房。
掀开了竹筐，吴昀熟练的拿出了八个包子，等等，为什么要拿这么多？
恍惚之间，吴昀愣住了。
也就片刻罢，他摇了摇头，把手中的包子放回了几个。
“话都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他也应该走了吧！”
想是这样想的，但不知怎的，吴昀在走出了伙房后，还是带着一丝期待的慢慢走向了剑馆外。
穿过池塘、道场，吴昀再一次站到了那个鹅卵石小路上。
一眼望去，杨西风此时已经晕倒了。
没有丝毫犹豫，在看见了这一幕后，吴昀直接飞身跑了过去。
下蹲、抱起，一气呵成。
做完了一切后，画面一转，吴昀已经抱着杨西风来到了寝室中。
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丝动静，司徒陌慢慢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向左边瞅了一眼，他那正在揉眼睛的手直接定住了。
再次反复的揉了三次眼睛后，司徒陌撑着木床慢慢坐了起来。
看了眼躺在吴昀床上的杨西风，又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吴昀，他轻声道。
“吴昀，你疯啦？你不知道剑馆最大的规定就是不能给外人进来么？”
听到了司徒陌的话，吴昀摇了摇头，目光盯着杨西风，他轻声道。
“他晕了，这是特殊情况，放心，我会盯着他的，当然，也会如实禀告。”
司徒陌盯着吴昀，在沉默了片刻后，翻了个白眼道。
“真是个疯子！”
说完话，他重新躺下了，嗯，还特意翻了个身。
漫漫长夜，独自守望，看着眼前的人，坐在床边的吴昀，心中不由发出了一句感叹。
“真是个蠢货！”
没再多想，倚靠着床板，吴昀的眼皮渐沉，睡意渐来。
第二日，一如既往的。
日未升，鸡未鸣，人已醒。
吴昀站起了身，四处张望片刻，没有再多说话。
轻轻的迈开了腿，吴昀静悄悄的离开了。
孤身一人来到了道场，吴昀顺手从一旁拿过了一把木剑。
站在道场，反复挥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了过去，天依旧未亮、鸡仍旧未鸣，此时，杨西风也醒了。
陌生的环境让他呆愣了片刻，但也就片刻他就回过了神来。
轻轻的下了床，他也走了出去。
兴许是缘分使然，杨西风胡乱的走动竟然来到了道场，一眼就看到了吴昀，他慢慢靠近。
“吴大哥，你每天都是起这么早来练剑的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杨西风下意识的挥剑了，幸好，在木剑即将击中杨西风时他反应了过来。
缓缓放下了剑，吴昀皱了皱眉道。
“杨兄弟，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那个，自己醒了，就随便走走，碰巧路过，碰巧看见了你。”
杨西风的话没有让吴昀满意，但他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招呼对方过来，然后两人并肩坐下了。
“杨兄弟，你为什么对于加入剑馆这么执着！要是真的想学，去别的剑馆也不是不行啊！”
吴昀的这番话，既是好奇的询问，又是警惕的试探。
听到吴昀的话，杨西风沉默了，过了有大约半分钟，他耸了耸肩，扭了扭头。
目光直视，杨西风轻轻一笑道。
“因为我想成为天下第一！来最好的剑馆，是最快的！”
杨西风的话瞬间就把吴昀逗笑了，轻轻摇了摇头，他眼含调侃的看向了杨西风。
四目相对片刻，这次换成吴昀沉默了，在意识到了对方不是开玩笑后，吴昀眯了眯眼睛道。
“我能问一句为何么？”
杨西风笑着摇了摇头，扭过了身子，他没再说话。
这个话题暂且跳过，吴昀在沉思了许久后，他再次开口，打断了那股寂静的氛围。
“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能付出多少！”
说到这，吴昀轻轻笑了笑，摊手向后仰了仰，吴昀接上了刚才的话道。
“你要怎么成为天下第一！”
听到了吴昀的话，杨西风不假思索道。
“我会比你们付出更多的汗水，付出更多的时间，我有信心！”
杨西风的话很可笑，因为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压根就不知道他眼前的人是有多么努力，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还是敢自信的说出这种话，吴昀没有笑他，表情渐渐严肃。
没再说话，吴昀陷入了沉思。
其实，话虽然说的是很绝对，但他依稀记得，他的师傅曾经说过那样一句话。
“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你们！不只是我的学生！我不奢望你们能超越我！也不奢望你们能扬名立万！但最起码！我在这能给你们保证！在还是我学生的期间里，你们倘若能让自己成为金川国十位最强的剑客之一！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嗯！你们可以向我提一个我力所能及的要求！”
此时，吴昀虽然还没有抵达那个高度，但他有自信，最多再过半年，他必能成！
不仅是吴昀，沈星辰对于他也同样有极大自信，所以，如果他去请求的话，是有机会的！
话虽如此，可对于这个才刚认识了三天的人，吴昀还是暂且没能下定决心。
他不知道值不值得，更何况此事本就与他无关！
摇头把思绪稳定，吴昀向后一倒，径直的躺了下来。
看着对方躺下后，杨西风的目光慢慢移到了吴昀身旁的木剑上。
在得到了对方的允许后，杨西风举起了木剑，一下一下的挥舞了起来。
杨西风的动作很迟钝、出错频率也高，但他却丝毫没有气馁。
木剑绕不过来，那就换手试试。
木剑挥的不直，那就放低试试。
……
在躺着斜视了杨西风许久后，吴昀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了笑容。
“值不值得。”
“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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