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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不同之处

    就像前文说的,《离魂记》记述的是倩娘离魂而与王宙私定终生的故事,元代郑guāngzǔ据此所编杂剧剧本《倩女离魂记》,在加工整合之后使得故事情节更加生动丰满。

    在《离魂记》中,倩娘神魂出窍,游于四野而不灭不毁,一切皆因情致深处。

    此处,既流露出了楚辞中的浪漫主义幻想手法,同时又与传统梦文化所认为的形魂可相离而不灭的说法相呼应。

    而对于独立于每一个时期,且各自存在发展的梦文化现象,唐传奇的纪梦叙事手法无疑是对前一时期梦文化发展的一个汇总和整合,既融合了先人的文化感知,即梦可通鬼神幽冥,又有着梦文学的浪漫主义神秘色彩,同时虚实交替之下所揭示出的象征命题又为梦文化在文学中的意义添上了新的一笔。

    后期的元杂剧剧本《牡丹亭记》也借鉴了《离魂记》和《长恨歌传》的浪漫神秘主义手笔。

    无论是杜丽娘神魂离体,在梦中与柳梦梅偶遇,还是又在死后与之缘定三生,最后又得以死而复生与之团聚,这离奇的手笔,诡谲波折的情节,都使得故事的情爱主旨在荡气回肠之余亦有了可以超越生死虚实的传奇色彩,这是对纪梦传奇中,梦幻手笔的一种继承和发展。

    从《南柯太守传》《枕中记》《樱桃青衣》到《南柯记》《聊斋志异》《红楼梦》。

    纪梦模式以佛道哲学思想透过梦幻主义情境与手笔,剖析社会现实和人性本真,从而引发作者对社会群体与特殊个体之间关系的思索和探讨,起到警醒世人,规谏那些在碌碌人生中不断迷失自我的个体,使他们能够在生死与得失之间悟得真意,从人生至苦中得到心灵的解脱。

    同时,对于社会而言,这类纪梦文学亦有着俯瞰整个现实社会之后的嘲弄与讽刺意味。

    《南柯记》故事本就取材自《南柯太守传》,而汤显祖的“玉铭堂四梦”亦皆有借助梦幻笔触和纪梦手法揭示社会真实丑陋和人性美好本真的目的,无论是情爱礼法,欲求执念,都应以尊重人之天性,达到天地人三才贯而为一的境界,才是作者所追求的“我本天生爱自然”。

    而《聊斋志异》与《红楼梦》在对梦幻手法的社会哲学象征意义上,亦是对《南柯太守传》这一类传奇的继承和借鉴。

    《聊斋志异》发展了唐传奇中的梦幻笔致,艺术也更趋于成熟。

    作者成功的借由鬼神梦境等奇幻手笔,在虚实交替之间,揭露的却是当时整个社会背景下,破败腐朽的科举制度,麻木扭曲的丑恶人性,同时亦借由梦幻手法,意在体现作者所赞颂的美好人性,心存本真而性本自然,而具有这种天性的存在,却往往是生于山林水涧却又恋慕凡尘混迹人间的山精鬼怪,以此蒲松龄先生亦是在暗示着当时黑暗现实对人性的扭曲和扼杀,意在警醒世人拾起自己失落已久的自我本真。

    《红楼梦》是继承这一手法的翘楚与集大成者,梦幻笔触和浪漫主义幻境描写,除了可以展现离经叛道的爱情主旨外,亦包罗着几多暗笔伏线。

    曹雪芹将自己的立足点放在了整个社会现实的最高处,不仅能够看到当时整个社会的全貌,个体与整体间的契合与矛盾,更能窥见历史的盛衰更迭与变迁,站得足够高远看得足够透彻,所以在《红楼梦》的梦幻笔触里,不仅仅只是对传奇笔致的照搬或借鉴,他更有着自我的完善和革新,使其更符合时代特征,因而也就更具有了时代意义。

    仔细阅读之中我们可以窥探到的不仅是对当世社会的讽谏嘲弄,却也饱含着对滚滚红尘中谦谦众生的悲叹与怜悯,却亦有“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的自嘲之意。

    而其本身也有着同时代相似作品所难以企及的洞察力——他透过封建盛世的种种预见了封建社会必将灰飞烟灭而被其他时代所更替的悲剧宿命。

    《红楼梦》的纪梦手笔和幻境笔触,虚实交替间的游刃有余和透过幻境所剖析的残酷的社会现实,这一系列犀利手法与《枕中记》等这一类纪梦传奇所构建出的独特纪梦笔触和现实象征涵义息息相关,所谓饮水思源大抵如此。

    《三梦记》《异梦录》《秦梦记》《谢小娥传》对《三言二拍》《阅微草堂笔记》《镜花缘》《子不语》等杂记幻游的影响。

    神秘主义幻梦手笔和幻想主义梦境描写,山精鬼怪和架空异国梦游,以及穿梭神游于历史盛世名迹,或者以奇梦展现社会风貌,江湖侠义,肝胆相照,恩爱不疑等等。

    这一类纪梦传奇本身就只为了展现梦境与现实难辨的虚幻诡谲,以体现人之认知的有限,而世事又常有其波折离奇,光怪陆离之处。

    这一点对后世的短篇和怪闻杂谈影响深远,如《三言二拍》中记录奇梦幻遇的情境故事,梦中与友相会,或者亲友托梦以完成未完誓愿,亦有类似于《秦梦记》梦中幻游神国它境,醒而喟叹的短篇。

    同时,传奇中一些以梦境作为情节依托的写作笔法,亦在后世的中被广为推广,与《谢小娥传》同样。

    《三言二拍》中亦有借助梦境帮助已逝好友与关公据理力争以夺取魂灵栖息之所的离奇故事。

    而在长篇奇幻游记《镜花缘》中,亦有借鉴《秦梦记》、《周秦行纪》中幻游奇国得遇仙缘的记叙手法和梦幻笔触。

    也正如前文中所提,唐时国力强大,文人的现实yùwàng也较之其他时代更为旺盛。

    尤其是其中沉迷仕途以求发迹的庶族。

    从武后时代起,对关陇大族,士族,门阀制度实施抑制政策,而广开科举,打破士庶之分,给庶族知识分子以机会和均等的权利。

    新兴阶层开始融入社会上层,而士族文化和庶族文化也在此时得以融合兼并,而这些新兴阶层的思想亦有着他们更倾向于俗世意味的实用倾向。

    同时,这种意趣又与道教主张的珍视感性生命积极享受生活的人生哲学有着天然的亲缘关系。

    如在《宣世志》中,就隐约表现出了士族与庶族分野以及庶族趣味与道教的契合。

    衍生至纪梦传奇之中,亦有着如是可观之处。

    无论是《枕中记》还是类似于仙缘的《裴航》、《封陟》,都能够体现俗世道家与正统儒学之间的交融矛盾。

    首先,这一类的主角清一色皆是饱读诗书考取功名的庶族儒生,但作者的意趣显然并不在描写他们是如何于俗世中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在追求功名的漫漫长路中,主角显然都成了作者意识之下“误入歧途”的歧路者。

    于是作者自梦境幻象中为他们安排了各自命运转折的契机,似乎在庶族文人中,道家思想正是一种导扶前路,使苦厄不满的内心求得凝定的方式。

    因而,此时的梦文化体现在唐传奇之中也更有了它所标新立异的象征含义。

    其本体的代表含义更加深刻,渐渐融入到民间式的世俗社会生活中,新兴阶层在自我思想幻境中追求自由愉悦的自然本性,却又必须以儒学仕途为生发迹,这之间的巨大落差使得文人们不由自主的开始追求佛学道家的俗世含义,同时亦希求在文学世界中构建这样一个两者能够平衡或道家占据主流的幻想世界。

    不管是文风自由无拘的传奇模式,还是拥有丰厚文化积淀和哲学含义的梦文化,无疑都为这一切提供了足够肥沃的土壤和足够可能的契机。

    可以说,传奇中的纪梦模式在这特殊的发展转折中,渐渐有了其独具一格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涵义,而这种融入到现世社会中的奇幻主义手法,也在以后影响着一批又一批的文人,成为了之后纪梦文学和梦文化革新发展的一个转折点。

    当然,在梦文化领域中,不同国度种族和不同文化之间亦有着许多相似或灵犀相通的见解与文学现象。

    像是如德国心理学家佛洛依德在《梦的解析》中,对梦文化的几多分析论证,就能够在纪梦传奇中找到与之相对应的具体哲学或心理现象。

    同时,在堪称西方文化发源的《希腊神话》中,亦有许多纪梦传说与唐传奇中的纪梦模式雷同或相似。

    再者,在仔细发掘和观察之后,两者在比较视野之中亦有着许多令人称奇的惊人发现。

    下面,我们就通过在中西文化的视野中对两种纪梦文学的比较,从另一个侧面发掘传奇纪梦模式的不同面相,亦希望能够从这样的比较中,发掘出一些有趣的现象。

    在传奇中的纪梦文学具有佛道二家的梦哲学含义,道家中庄周关于梦境与现实界限的探讨和佛学中关于梦境虚实真假的含义论证。

    佛洛依德在《梦的解析》中也以精神分析法剖析了“梦”作为一种心理现象的成因本质和对人类历史社会的导向作用。

    在纪梦传奇中,梦境内容的虚幻与梦境本身存在的事实是贯穿于整个纪梦模式构架之中的,而梦境的短暂须臾,梦境与现实世界的种种维系关联,亦为揭示文意中深刻的社会群体心态和个体与群体之间既矛盾又相互依存的二元对立关系提供了最佳的媒介。

    而对于这一奇妙现象,在《梦的解析》中佛洛依德对于梦的虚实关系在梦的显着心理特征这一小节有过一些论述:“在梦的一般表现不是在思考而是在体验,也就是说,我们完全相信幻觉,梦生活的这个特性也就完全理解了”。

    这一认为梦乃是人的“体验”而非“思考”的观点,与道家观点中,庄子所提出的梦中蝶我两境不可分辨的理论相对应。

    这一观点放在纪梦传奇中也是可以推究的,如在《樱桃青衣》中,主人公在“今日禅说梦,明日梦说禅”的巧合安排下,得以在梦中体验到自己一直渴望的生活。

    且不忙着讨论在大梦初醒后,主角体验所得出的结果,我们先继续将佛洛依德的梦学观点引入其中:“有人批评说,我们并没有体验到任何东西,只不过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思维,换句话说,在做梦,这种批评只有在我们清醒过来时才起到作用。

    正是这种特殊性才把真正的梦和白日梦区别开来,白日梦与现实是从不混淆的”。

    在此观点中,佛罗伊德认为,现实与梦容易混淆,而只有在人们清醒时才能准确的分辨出梦与现实的区别所在。

    观之《樱桃青衣》,在寺庙前偶遇青衣婢女以后的大部分剧情都是在梦中完成的,而显然这一事实除了作者和读者之外,主角并不知情,他正在作者为他所安排的梦中经历着一系列的大起大落而他却以为自己仍在现实之中。

    在现实与幻境的交织之下,人们在睡梦之间不清晰的意识中却有着颠覆现实而又融入真实之感的梦境体验。

    而只有在意识的完全苏醒之后,我们才会恍悟此乃南柯一梦。

    在佛罗伊德的梦学说当中,亦提出了“心灵对梦幻觉的信任”一说,并指出“这种信任只有当自我的某些‘权威性’活动停止以后才能产生”,同样为体现梦境内涵的纪梦传奇亦能作为此观点的文学例证。

    首先,不可否认,无论是在《南柯太守传》、《枕中记》还是《樱桃青衣》,主角们一开始在“权威意识”完全开启的情况下,仕途达顺加官晋爵对于他们来说与白日梦无异。

    而在梦寐之中,种种明确的意识开始消失,在佛罗伊德所提出的“潜意识”开始占据人类灵魂主导的情况之下,一切都成为虚实难辨的幻境,主角们才能在不自知是真是幻的情况之下,开始这异于现世的另一段人生旅程,这就与佛罗伊德所提出的“梦”的心理文化特性相符,同时它也折射和反映着梦在不同文化中的相同特性,而这种本质也决定了梦文化在文学中不可替代的审美象征含义和固定社会群体相同的梦心理文化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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