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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暗室

    徐猛没有说话。他蹲在地上,捡起一根空心钢管,手指一探,就摸到了里面的膛线。.他在造枪!.

    1

    徐猛来到宝城广场的时候,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但他发现自己已经来晚了。他让顾大明开车绕着广场转了三圈,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一个穿着蓝色夹克的人在快餐店门口的长椅上就没动窝。

    徐猛在车上换上一件便宜西装,套上一条红色绶带,上面写着某快餐店的名字—这是他从某个身份的工作单位顺手拿的,同时顺来的还有几百张优惠宣传传单。

    他从广场中心开始,见人就发一张,慢慢移动到快餐店附近。传单接受的有之,拒绝的有之,大部分都是摆摆手,漠然走过去。但是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人既不接受,也不走开,而是在喷泉附近走来走去。心里有数之后,徐猛走进宝城购物中心,把绶带和传单扔进垃圾桶,只留下一张,然后走到购物中心通往快餐店的门口,偷偷观察着店里的情景。

    顾大明的描述还是很精确的。他没费多大劲就看到了黎玉成—一个花白头发的小个子。他旁边的座位上,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人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店里的食客。形势很明显,黎玉成要么是不信任自己,要么是跟曾凡一起在诈自己。

    徐猛略一琢磨,又走出购物中心,慢慢走到东门,来到那个踩点时发现的氢气球摊位。

    “多少钱?”

    “八块一个。”

    “给你十块。”徐猛掏出钱,“那个纸箱子能给我吗?”

    _16时32分_

    爆炸过后_3小时32分钟_

    快餐店里,黎玉成心烦意乱地喝着饮料,不停看表。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依然没有电话打进来。他看了看身边的人,对方没说话,微微摇了摇头。

    门口的风铃忽然响了,一个人打着手机走了进来。短袖衬衫一个激灵,差点站起来,但是他马上就发现自己太冲动了。

    “喂,儿子,我在快餐店呢,你猜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那人抱着一个彩纸包装的礼物盒,手里抓着个氢气球,向洗手间走去。

    一个典型的奶爸。

    “再等等吧,”短袖衬衫对黎玉成说,“他应该会来的。”

    徐猛走进洗手间,找了个隔间进去,锁上门,打开空纸盒,把氢气球扣在里边,放在地上。然后掏出剩下的一张传单,小心地点燃,塞进纸箱里,快步走出来。

    “洗手间坏了,”他拦住一个要去上卫生间的食客,“我跟店员说一下。”

    “五,四……”徐猛默数着,假装找人,朝着黎玉成的座位慢慢移动过去。

    “三……”他的手里,倒扣着从夹克里拿出来的注射器。

    “二……”黎玉成抬起了头。他看到了徐猛,徐猛也看着他。

    “一!”

    “砰”的一声,氢气球被点燃。在纸箱这个密闭空间里,氢气爆炸发出与本身体积不配的巨大声响。

    “煤气爆炸了!快跑!”徐猛大叫一声,店里顿时尖叫一片。客人们蜂拥往外跑。外边的两个人也听到了声响,想冲进来,但是面对汹涌的人流,毫无办法。他们连店里什么情况都看不见。

    “快走!”短袖衬衫意识到不好,架起黎玉成就要冲出去。可是后腰忽然一阵刺痛,他停了下来。他慢慢转身,看着徐猛,身体软了下去。

    徐猛一步踏上,胳膊绕住了黎玉成的脖子。

    “别动!”他小声说,同时指缝里夹着的刀片顶住了黎玉成的喉咙,“不想死就跟我走……”

    两人安静地从通往购物中心的门出了快餐店,快步朝西出口走去。一阵汽车发动声,顾大明开着车出现在门口。

    “嘿!”一个人影忽然从旁边朝着徐猛扑过来。徐猛把黎玉成朝那人一推,趁着他迟疑地空当,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朝墙上狠狠一掼。

    “老顾,原来是你搞的啊!”上了车,看到司机,黎玉成恍然大悟。

    “我?我可搞不了这个!”顾大明得意扬扬地踩下油门,“都是你们自己作的。”

    车子开进车流,消失在主干道尽头。

    2

    “那几个人是谁?”后座上,徐猛一边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边问。

    “兄弟,你是……”黎玉成还不死心,想问出徐猛的底细。

    徐猛根本不回答,朝着他肚子就是一拳。黎玉成惨叫一声。顾大明看着后视镜,不敢说话。

    “那几个人是曾凡派的?”徐猛冷冷地问。

    “曾凡?”黎玉成疼得龇牙咧嘴,“我也找不着他。那是我的人,我也害怕啊……”

    “你跟李经武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黎玉成再也不敢反问徐猛,“曾凡的资金来源有问题,账目也有问题,有大笔开销不明不白。我那时候怕以后真出什么事,我要跟着进监狱的。结果他跟我说,曾凡不是小人物,需要详细的证据。他让我继续调查,并且不要跟他联系。他会联系我。这个手机号是他给我办的。几个月前我有了新发现,不联系他不行了,我真怕了……对了,李经武到底干吗去了?他怎么不跟这个案子了?”

    “李经武死了,”徐猛看着他,揣摩他是不是在装傻,“死了快半年了。”

    黎玉成顿时呆若木鸡,过了半晌才“啊”了一声。

    “曾……曾凡干的?”

    这种傻问题让徐猛觉得他不像是装的。

    他摇了摇头。

    “你既然又有了新的发现,为什么不直接去报警?”

    “我当然想过,但是我不敢啊……”黎玉成哭笑不得,“你以为曾凡对我没有留一手?我老婆怀孕,他小三也怀孕,他就非得安排两个女人一起去美国生孩子。我老婆孩子在美国,身边全是他的人,你说我敢吗?!”

    徐猛沉默了一会儿,仔细推敲黎玉成的话。与此同时,他指挥着顾大明连转三次弯,好确认后边没有尾巴。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李经武?曾凡又干什么让你害怕的事了?”

    “我领你去个地方,你自己看吧。”黎玉成叹了口气。

    “你要是耍花招,”徐猛掏出刀子,“我保证你活着下不了车。”

    “你爱信不信吧,”黎玉成有气无力地说,“前边,往南拐,到工业西路。”

    “啊?”一听这个地址,顾大明先叫了出来,“那不是我们旧厂吗?”

    3

    工业西路尽头,汽车开进了一片无人区。九安市曾经的旧工业区已经被拆毁殆尽,仅剩的几座零星高楼茕茕孑立,似乎是一个个怀旧的老人,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辉煌。车子缓缓前行,残垣断壁在车窗外一一闪现。看着自己昔日的心血落得如此下场,顾大明忍不住擦拭着眼角。

    前方,一个人忽然从蓝色铁皮搭建的小屋里钻出来,挡住去路,朝着车子挥手。黎玉成朝着徐猛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担心。

    “是我。”打开车窗,他把头探出去。

    “哦,黎总啊!”工头认出了人连忙走上来递烟,“您怎么来了?好久不见了。”

    “是啊是啊,”黎玉成接过烟,“来看看进度怎么样……”

    “我说黎总,你说这活儿算怎么回事—先是左催右催,好好的机器都让我毁了当废铁卖。我设备租了一堆,又说不急,还要把我们撵出去一个月,你们拆机器,结果回来你们也没拆完,还得我继续卖废铁。我还没卖完,又催,机器都不要了就要炸楼。我炸药都装好了,嘿,你们那边负责人找不着了,你说是炸还是不炸?还剩五十多万,你们不给我可不炸啊……”

    “这不是市里开会吗,先停一会儿,不着急……“黎玉成随口敷衍着,工头发完牢骚,闪到一边。车子继续前行,拐了个弯,在一栋外层瓷砖都被扒干净的大楼前停下。

    “下来吧,”黎玉成叹了口气,“我走前边。”

    走进楼内,视线一黑。拆除工作很彻底,照明、地板、装潢、门窗都已经无影无踪,到处是裸露的水泥和红砖。承重墙边还扔着打炮眼的工具和一些剪断的细钢筋。某些车间里,一些锈得没法卖的机器还矗立在那里。在黎玉成的带领下,三人穿过一间间空房间,来到大楼东头,又拐到楼梯间。这里阴暗逼仄,是埋伏的好地方。徐猛暗暗把匕首反握在手里,提防黎玉成玩什么把戏。

    楼梯上到处是水泥屑和碎砖,黎玉成沿着楼梯走下去,脚下发出沙沙的碎响。

    徐猛和顾大明跟着走下去,来到地下一层。一片漆黑中,黎玉成拿出打火机,照着亮,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这是废水车间啊,”顾大明也拿出打火机,“这里就是个空盒子,什么都没有……”

    话音刚落,黎玉成站定在原地,用脚跺了两下。脚下发出空洞的金属碰撞声。

    “钢板……”徐猛明白了。

    “来,帮把手……”黎玉成对徐猛说。

    徐猛走上前去,跟他一起在地上摸索,没几下,就摸到了一块钢板的边缘。

    两人一起用力,钢板被抬了起来,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暗门。

    “这……”顾大明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是……你们修的?”

    黎玉成点了点头。

    “账目上不对,我就暗中来看了一下,偶然发现的……”

    暗门上有锁。徐猛找来一根钢筋,用力别了几下,锁断了。暗门被打开,露出一截梯子。黎玉成小心地爬了下去。然后他又打着打火机,忙活了一会儿,“啪”的一声轻响,暗门的入口亮了起来。徐猛趴在地上,探下头去张望。

    “下面有什么?”顾大明急不可耐地问。

    “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徐猛神色严肃,沿着梯子爬了下去。顾大明跟着他进了暗室,立刻惊讶得合不拢嘴:平整的地面和墙壁,崭新的机器,堆砌整齐的钢板。不知什么时候,曾凡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完整的车间!

    顾大明急速走到墙边,看着工作台上的家伙。

    “焊机、试管、搅拌机、振动筛……”

    徐猛跟着走过去,伸手摸了一把桌面,放在鼻子前一闻就知道这是火药残渣。

    “这……这……”顾大明走到另一边,指着一台台机器,结结巴巴,“车床……铣床……钻机……他这是……”他转过身,看着徐猛,表情像做梦一样,“他这是在干什么?”

    徐猛没有说话。他蹲在地上,捡起一根空心钢管,手指一探,就摸到了里面的膛线。

    “他在造枪!”

    4

    “当时,我就躲在这里,”黎玉成指着角落里的橱柜,说起来依然心有余悸,“哎呀真是吓死了,差点就被突然回来的人发现……我亲眼看着他们造枪、造子弹……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到底图什么?他这么有钱,什么买不到?为什么要自己造?”

    “你以为中国是非洲啊?”顾大明不屑地说,“买黑枪风险大着呢,万一路上被查到就完了……不过他要枪干吗?难道是要把我们这些找他要钱的都杀了?”

    两人讨论的时候,徐猛在研究另一个工作台上的工具:坩埚、模具、手动冲床……

    他伸出手,从冲床角落里抠出一块黄灿灿的金属。徐猛一眼就看出这是半枚弹头。上面纵横交错的细纹说明,它是由金属碎块直接压制而成的。徐猛明白这些人似乎是在自制子弹,但是动机却百思不得其解:打中人体就会碎掉的弹头有什么用?手工做个几百枚,够干什么用的?

    “我亲眼看到他们贴在墙上的飞机照片和结构图,在仔细研究。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今天看到那架飞机失联的新闻才恍然大悟:他们研究的飞机上,标志就是麒麟航空!”

    黎玉成的这句话让徐猛灵光一闪:做这种子弹是为了避免穿过人体,打坏机舱!它是劫机使用的!曾凡,就是策划劫机的人!

    “曾凡都有什么仇人?”徐猛转头严肃地问两人。

    “他现在仇人可多了,”黎玉成叹了口气,“资金链断裂,他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大客户,银行,连以前的大恩人、大财神林云嵩都闹翻了。两人在酒桌上打起来了……”

    “林云嵩是谁?”徐猛一头雾水。

    “林云嵩你都不知道?”顾大明瞪大了眼睛。

    徐猛摇摇头。

    “中国富豪排行榜第……第几来着?见岳集团!秀林影业!泰云娱乐!都是他的!你不知道他?”顾大明尽量控制自己,才没表现出对乡巴佬的蔑视,“不过话说回来,林云嵩怎么会撤资呢?他又不是没钱……再说他和曾凡关系那么好……”

    “我估计俩人闹掰就是因为这个—你有钱,为什么不投我?我听说的情报是林云嵩要收购麒麟航空。”

    “麒麟航空?”顾大明不屑地一笑,“人家卖吗?”

    “对啊,我听说麒麟的老板杜应龙不想卖,所以提出了林云嵩也出不起的价格。可能是要筹钱。”

    “哎呀,之前就收购了那么多家,”顾大明艳羡地感慨,“再收购了麒麟,中国私营航空业就真姓林了……”

    “对啊……不过这么一说,人家可不光是个商人,那可是半个政治圈的人,曾凡不至于敢动刀动枪吧,除非他疯了……”

    “林云嵩现在在哪里?”徐猛忽然有了个猜想。

    “我怎么可能知道?”黎玉成不明白他的问题。

    “我知道!”顾大明意外地给出答案,“美国!我买了他们集团好多股票,妈的买完就跌。前一阵忽然又涨了点,就是因为林云嵩宣布,下礼拜要在美国敲钟上市。他的美国总部也要投入使用了……”

    “他会不会,昨天才坐飞机走?”徐猛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顾大明和黎玉成面面相觑。

    “有个医院,叫德明医院,”徐猛压抑着破解谜题的激动,“你们听说过没有?”

    黎玉成和顾大明回忆了一下,然后都摇头。

    “我听人说过,曾凡前不久给这个医院打过电话,让那里的医生确保‘董事长’的健康证明,确保他能准时上飞机。这个‘董事长’……”

    “是条狗。”黎玉成打断了他。

    “什么?”徐猛没反应过来。

    “‘董事长’是林云嵩的宠物,德牧,特大,我见过。林云嵩每次跟曾凡见面都带着它。我听说值好几百万呢……”

    “几百万?”顾大明惊呆了,“一条狗?!”

    “你不懂了吧?你想林云嵩那种身份的人,跟这条狗形影不离……”

    “形影不离?”徐猛忽然插话。

    黎玉成茫然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这条狗上了飞机,林云嵩也就应该在飞机上?”

    黎玉成琢磨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徐猛一拳狠狠擂在墙上。一切都明白了:曾凡要杀的,是林云嵩!为了私仇,他不惜炸毁飞机。为了掩盖罪行,他不惜杀死所有知情人。就是他,杀死了李若颜!

    忽然,徐猛把手指放在唇边。顾大明和黎玉成顿时闭上了嘴。徐猛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仔细倾听着。

    “有人来了!”他像受惊的动物一样忽然跳了起来,沿着梯子爬上去。顾大明和黎玉成互相看了一眼,也急忙跟着上去。刚上去徐猛就不见了,两人没胆子在黑灯瞎火的地下一层待着,听着脚步声,沿着楼梯往上跑。终于,他们在三楼看见了藏在破墙边眺望的徐猛。同时,他们也看到了几辆朝着这里开来的面包车。

    徐猛回过头,看着他俩。两人一个激灵,同时摆手后退。

    “不是我,”黎玉成汗如雨下,“真不是我……”

    “别说废话了!”徐猛急切地左右打量,寻找武器。然而这里除了被切成几块的巨大钢管残骸、几件工具和遍地钢筋砂石,什么都没有。远处传来刹车声,第一辆车停在了蓝色工棚前。黎玉成紧张地望过去,看到包工头拦住了车辆,上前跟车上的人说着什么。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黎玉成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车门打开,一个人走了下来,掏出手枪,朝着包工头胸口就是一枪。清脆的枪声飘荡得很远,然而想让工业区外的人听见是不可能的,它只能让顾大明和黎玉成面如土色。

    “有射钉枪吗?!”徐猛的头上也见了汗。

    “拆除作业,不用那个啊……”黎玉成结结巴巴地说。

    “这是什么?”徐猛看到一个喷枪一样东西,抓起来大声问道。

    “这……这是……”顾大明吓结巴了,“这是工人切钢管用的……但是离远了打人不可能啊……”

    “这玩意儿我用过。”徐猛猛然想起自己当建筑工人时的经历,“多少兆帕?!”

    “多少来着?”顾大明心慌意乱,说不清楚,“看这样子大概50?80?”

    清晰的刹车声传来。黎玉成瞥了一眼,三辆面包车已经停在了楼下。车上下来的人个个端着长枪。

    “下边好像有射钉枪!”顾大明一拍脑袋,抬腿就朝下跑去,“我去拿!”

    “你不要命了?!”黎玉成朝他的背影大喊。

    “怎么办?怎么办?!”他急得团团转,回头一看,徐猛却在墙边摆弄电源、水管。他按下开关,那个看似不大的机器发出惊人的怒吼。

    黎玉成又跑到墙边,朝下偷看。车上的人都下来了,至少二十多个。他们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往头上套黑色冷帽、拉动枪栓、检查枪械。这时,一个人影忽然从楼门口冲出,朝那些人跑去。

    是顾大明。

    他看到顾大明跟领头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朝三楼一指。

    “妈的,这个混蛋!”黎玉成破口大骂。

    “兄弟!”顾大明朝楼上喊,“我也是没办法!我要是不跟曾老板合作,我的钱就要不回来了!得罪!”

    他合起双手,朝楼上作了个揖。领头的人一挥手,枪手们分散开,小跑进了楼。

    黎玉成脸色煞白,回头一看,徐猛还在观察仪表指数。

    “怎么办?!怎么办?!”他抓住徐猛的袖子疯狂地吼叫。

    “你给我冷静!”徐猛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听着,你要想活下去,就来帮我!”

    黎玉成被打蒙了,机械地点了点头。

    “来,跟我一起推钢管!”

    5

    通往三楼车间的楼梯有两条。左边的楼梯间,三个枪手排成品字形,枪口上指,小心地前进。

    一层、二层……

    十五个台阶之后,他们就要面对敌人。

    领头的做了个手势,三人放慢脚步,悄悄摸上去。

    楼梯旁边的混凝土墙后,徐猛和黎玉成屏住呼吸,静静等待。黎玉成的汗水已经把衣服全都湿透。徐猛站在他身边,慢慢地把一截细钢筋插进喷嘴里。

    鞋底蹍碎水泥渣的沙沙声从楼梯下边传来。徐猛默默数着。

    “十一,十,九……”

    声音越来越近。黎玉成必须用手紧紧按住下颌,才能止住牙齿打颤的声音。

    徐猛抓住他的手,按在那截好不容易才推过来的钢管上。

    两人目光接触。黎玉成哆嗦着点点头。

    “七、六、五……”

    到时候了!

    徐猛浑身肌肉一紧,左脚狠狠蹬地,扬起一片被蹍碎的水泥尘埃。楼梯上的三个枪手顿觉眼前一黑,一个人影出现在楼梯的尽头,挡住光亮,拿着一根长长的管子,正对着自己。

    “嗖!”

    扳机按下,高压水流以每立方厘米600公斤的力道狂喷。喷嘴上的细钢筋利箭般飞出去,晃动着、尖啸着,直直扎进最前面的人的胸膛,从后背一透而出!

    “啊!”那人发出骇人的惨叫,手指紧紧扣住扳机,仰面朝后倒去。子弹在楼顶上划出一道弯曲的线。

    随之而来的水箭打中了第二个人,直接把他的脸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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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手!”

    楼梯里,叫喊声和乱射的枪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恐怖声音使得黎玉成五脏六腑一起共振起来,令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忘记了害怕,忘记了死亡,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把钢管朝着楼梯口推过去。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隆隆声,几百公斤的钢管沿着楼梯滚了下去,激起惨叫的涟漪。

    徐猛看也不看,拖着水管朝另一边的楼梯狂奔,一边跑一边把另一根钢筋插进喷嘴。

    他跑得离边缘太近,几颗子弹呼啸着从楼下射过来,险些击中。

    下边还有人!

    这一步的耽搁,另一边的枪手已经爬了上来。两个人转过拐角,看见徐猛,拼命把枪口扭转过来。

    汗水沿着发梢飞散在空中,眼睛瞪得似乎要破裂,手臂上的肌肉紧绷,青筋暴起。肾上腺激素和吼声一起迸发,撞针后撤,前冲!

    砰!

    徐猛卧倒在地,躲开第一颗子弹,扣动扳机。飞蛇般的黑影在空中飞舞,带着令人牙酸的呼啸声一飞而过。鲜血横飞,两个人被近一米长的钢筋生生串在一起!

    徐猛以最快的速度跳起来,向楼梯口扑过去。准备好的钢管就横在那里,但已经没有时间用了。他知道很可能过去就会面对枪口,但是此刻已没有选择。

    生死在此一举!

    枪声大作,子弹飞舞。徐猛从楼梯口一跃而过。他顾不上检查自己有没有中弹,落地一滚,滚到两具糖葫芦一样、还在抽搐的尸体旁边,伸手抢下枪,回头朝着楼梯口扣动了扳机。枪火绽放、弹壳飞舞、石屑四溅。爆豆般的巨响中,一个枪手浑身冒血,抽搐着倒下。徐猛起身拿起另一支枪,一脚把钢管踹下去,同时把所有子弹都倾泄进楼梯间。

    最后一颗弹壳发出清脆的落地声。楼梯里只剩一片寂静。

    偌大的车间两头,徐猛和黎玉成喘息着对视。

    “成功了?”黎玉成问。

    “砰”的一声巨响,黎玉成的脑袋像个西瓜一样被打碎。两个人吊着绳索出现在外墙的缺口,持枪扫射。

    楼后边还有人!他们是从后边绕到顶楼的!

    徐猛别无选择,抱头从楼梯滚下去。

    他滚到二楼,浑身沾满了血,站起来时脚下一滑摔了个跟头。头顶上,子弹呼啸而至,打在水泥墙里,碎屑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徐猛摸到一把枪,看也不看疯狂朝着前方扫射,飞身跳下通往一楼的楼梯。

    绝对的黑和炫目的白在眼前交替。他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对方人数太多了,不管跑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滚烫的弹雨。子弹打光了,他只能跑着、滚着,跟枪声、子弹、疼痛和混凝土做殊死搏斗,一路向下,向下……地下一层通往秘密地窖的口透出的光在召唤着他。徐猛一咬牙,顺着梯子滑了下去,落地后一脚把梯子踢翻。他疯狂地扑到墙边,关上了灯。一片漆黑中,他转身朝着入口的方向,剧烈地喘息着,听着自己汽锤般的心跳,等待着。

    上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忽然一片寂静。徐猛在黑暗中蹲下,在地上摸索着,想找一件可以当武器的家伙。然而还没找到,就听到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

    扑通。

    有人下来了。

    徐猛屏住呼吸,在黑暗中朝着声源摸过去。目不见物,他把左手伸在身前,每前进一步,就在空中慢慢画一个半圆。这是唯一能找到敌人的方式。即使是他,也觉得这像用胳膊在钓鳄鱼一般愚蠢。

    一步,两步。

    忽然,手臂上有触感传来,徐猛想也不想,一拳直捣过去。拳头落空,对方的膝盖带着风声撞过来。徐猛左手一挡,右手五指成爪,狠狠朝前抓去,指尖蹭到衣服,却被对方挣脱。狭路相逢,短兵相接。两人在黑暗里短打硬拼起来。呼喝连连,拳头与肉体的碰撞声如同爆豆,不绝于耳。徐猛挨了几拳,也打中了对方几拳,但谁也没倒下。就在这时,又传来“扑通”一声!

    又下来一个!

    徐猛急得耳边嗡嗡直响,决定马上解决这个人。

    一阵拳风袭来,直指太阳穴。徐猛没有躲闪,而是左手高抬,冒着被当场打晕的危险朝对方怀里顶过去。对方意识到拳头落空的时候,右臂的袖子已经被徐猛死死抓住。

    起!

    徐猛扭胯转身,一顶一拉,对手再也无法脱身,被一个漂亮的“盖步揣”

    扬到空中,狠狠摔在水泥地上。“咚”的一声闷响之后,再也听不见动静。

    一口气都没喘完,身后风声又起,徐猛刚刚转身,对方的腿已经像鞭子一样抽在他架起的双臂上。脆响爆开,徐猛整个人被震得向后一跃。

    好大的力量!

    破空之声再次响起,又是一腿横空扫来。徐猛撤身慢了半拍,皮鞋刷的从胸口蹭过去,感觉像是有块烧红的烙铁从胸口滑过。

    “嘿呀!”对方脚刚落地,左臂已经横扫过来。徐猛觉得耳边像是敲起了一面大锣,左腮被击中,满嘴的血像破裂的自来水龙头一样喷涌不止。

    “啊!”他疼得惨叫,一张嘴,先喷出来的却是三颗脱落的牙齿。

    又是“呼”的一声,对方一个直踹过来。徐猛侧身闪开,抢身而上,抱住对方。这么近的距离,对手的膝肘都失去了作用。徐猛大吼一声,用尽浑身力气,勒住他的腰,要施展抱摔。眼前忽然金光一闪,疼痛像个装满开水的气球一样在脸上爆开。一个坚硬的球体狠狠砸在鼻梁上,一片金星,双耳轰鸣,徐猛几乎晕倒。

    “又是用头?!”徐猛的神志开始恍惚,“这帮人都练这个?!”

    对手铁铸般的双膝连续撞过来,骨肉相撞的声音连绵不绝。徐猛别无他法,只能双臂被动格挡。几次格挡之后,手臂传来的剧痛使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徐猛知道,必须反击了。否则这样下去,只要被击中一下,就是肋骨断裂的下场!

    又是一记膝撞,徐猛右臂屈肘,用尽全身力气,把手肘狠狠朝左下方砸去。

    “砰”的一声,对手的左腿被巨大的力量荡开,带着身体偏离了中线。

    霎那间,两人不是正面相对了!

    徐猛终于脱离了他双手的控制,身体往右一闪,同时胳膊水蛇一样从对手左臂之上滑过去,双臂一绞,勒住了他的脖子。

    “去死吧!去死吧!!”

    徐猛怒吼着,双臂如蟒蛇般越勒越紧。

    终于,对方身子一软,不再抵抗。

    “哈哈,哈哈……”徐猛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疲劳和杀戮使他陷入了一种久违的癫狂状态,仰着头嘶吼着,“我就在这里!有本事你们就下来!”

    黑暗中,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一切,汗水滴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个口,只能一个人通过,”等了好久没有动静,徐猛恢复了一点理智,摸到一根钢管攥在手里,“人再多,也只能一个个下来……来吧,都来吧!我就不信……”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走了?难道就这么走了?”徐猛不敢相信。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追出去,脑子里突然被一点火花点燃,一个令人恐惧的念头浮现出来—

    “不好!他们要炸楼!”

    一连串的巨响,山摇地动,天与地都伴随着热浪坍塌下来……_17时49分_爆炸过后_4小时49分钟_